长江文艺 2009年第02期-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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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事的时候;我拿捏不准;便给骆驼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骆驼说:“根本没有私奔这回事。实际情况是立秋要搬到学校学生宿舍去住;她父亲死活不肯;她就在饭里下了毒药杀了她父亲。后来法医的化验结果也是这么写的。”
“那么你在这场谋杀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我问道。
骆驼说:“我向立秋提供了毒药。”
以下是骆驼叙述的事情经过:
那段时间立秋情绪很不稳;神经严重衰弱;一到上课时间就显得特别紧张。
春天的时候耗子们开始交配;谈情说爱;追逐嬉戏;闹翻了天。立秋服了安眠药也不见效。有一次她一口气服了五片药;整个人都瘫软了;还是睡不着。从此安眠药失去了药效;她的脾气变得暴躁起来;经常跟她父亲争吵;有的时候跟我也吵。上课的时候无精打彩。我建议她干脆搬到学校来住。她跟她父亲说了一下;没想到又遭到一顿痛骂。她父亲说宁愿她考不上大学;也不要她搬到学校里去鬼混。老头气急败坏地说:“你还想给我们家添杂种呵?我要不是顾着面子;早把你那个王八蛋奸夫给告了。”
立秋气得差点自杀。
立秋要我帮她弄点药性强点的毒药;那时她的眼睛红赤干燥;目光呆滞;嘴里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想她再这样下去的话肯定要患精神分裂症的。我答应帮她去弄毒药;要她先镇静下来。
我去找我在医院的一位朋友;问他能不能搞到氰化钾。朋友吃了一惊;问我是不是想把立秋毒死?我说是杀耗子的。朋友说杀耗子没必要用这么烈性的药。我说街上卖的耗子药不灵;立秋快被耗子折腾疯了;你们行医的治病救人;要有革命的人道主义。朋友被我说服了。
后来事发了;刑警问立秋药是什么地方弄来的;她死活不肯说。刑警又转而问我;说一个女生根本不可能弄到这种剧毒药。我咬定是偷来的;我要供出朋友;他至少要跟着蹲三年监狱。我出狱后去找过他一次;吃了闭门羹。他不愿意见我。我当初以为立秋要毒药是杀耗子;没想到她却拿药杀了她父亲。这里边也有我的一份罪。
宣判的那一天;广场上来了很多人。宣判结果大出我们意外;我以为立秋肯定要判死刑;立即执行;没想到她只判了十八年有期徒刑。我当场就哭了起来。很多人都在台下冷笑。我们被押下台的时候;突然间人群中冲出一个女人;手里攥着一把剪刀;快速地向立秋的脖子刺去。旁边的武警慌忙用枪托挡了一下;剪刀偏了;扎中立秋的左肩膀。
立秋叫了声“姐”;便昏死过去。
我在狱中度过了六年漫长的时间。出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立秋;我们面对面互相打量着;如同隔世;然后都笑了起来。但是想到立秋还要在铁窗里呆上十二年;我情不自禁地又流下了眼泪。立秋轻轻地叫了我一声“骆老师”;我说你不要叫我老师了;我等着你;我要娶你。
十二年时间很快就会像裹满灰尘的风一样飘荡过去。
6
我把我写的骆驼与立秋的东西塞进乱七八糟的抽屉角落里。如果我们仅把死亡视作时间的消逝;那么世间的毒药岂止只是诸种有形的东西?我们有时候只是生活在错觉中;试图以自己的思维方式去淡化沉重的现实;结果却落入无所不在的生存陷阱之中。
后来;我离开了清城;辗转漂泊来到美国。由于思维方式的顽固;不能达到与时俱进的境界。几年过去了;免不了仍旧四处碰壁。
一天傍晚;下着小雨;我下了班后;匆匆跑进了我所在城市的地铁站。等车的时候;我忽然看见身边有张熟悉的女人的面孔。
我埋头寻思着;这时列车开过来了。那女的抢先一步踏进了车门;我跟着上去;仓促间踩了一下她的脚跟。女的掉过头来;白了我一眼;轻轻骂了声“Shit”;便找个座位坐下。
这时;我想起来她是谁了;便挨着她坐了;小声问她道:“小姐;请问你认识一个诨名叫’阿拉伯骆驼’的人吗?”
那女的吃惊地打量着我。我笑说:“你肯定记不得了。我们曾经是同学;不过那时我还没有发育完全;个头瘦小。你看着我的眼睛——现在你想起来了?”
女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说:“好了;咱们先不谈自己。骆驼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是在大陆造鞋吗?”
女黯然地说:“他去年就去世了。肺癌。”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忽然觉得有点冷。这时我到站了;跟她道个别;就下了车。在美国;人情薄如纸;我犯不着再去翻那些陈年老账簿。
没想到女的也跟着我走下车来。我问她是不是也住在这附近。她说她的家离这里还有三站路;她想跟我聊聊。我说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吧;我车子就停在地铁站上面一个停车场。
在车上;我问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她说她提前四年就出狱了。我赶紧补白说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她什么时候来美国的。她说她1998年跟骆驼结过婚之后就出来了。
说到骆驼;我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他这人;我还真说不出是该同情他;还是该鄙视他。
我说:“我最后一次见到骆驼时;他已经显老了。可你比我想象的年轻。”
她笑了笑说;她的年龄应该减去在狱中的十四年。她问我是不是还记得她的名字?我在车窗上写了“立秋”两字。
她说她现在跟了她母亲的姓;叫李秋。
车子到了李秋公寓的楼下。她问我想不想上她家去坐一坐。我故意看看表;就答应了。反正我是光棍一条;有人陪着聊天那是最好不过的事。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但美国的寡妇并无是非。
李秋的公寓很宽敞;整理得井井有条。不过房间里看不到一张骆驼的相片;我心下纳闷;却又不好开口问。
坐了一会儿;我说:“李秋;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快二十年了。我想冒昧问一下。当初法院为什么只判了你十八年有期徒刑?而不是那个——当然;这些事情早已经过去了;我不过是好奇而已。”
李秋笑着说:“难得你这么在意我。我给你看一张纸条;它是法医从我父亲的内衣口袋里搜到的。我出狱的时候他们才把它交给了我。本来纸条是写给我的;可一搁就是十四年。我原来也认定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又稀里糊涂地活了下来。”
说着;她从抽屉里找出一张泛黄的纸张递给我。我拿到眼前;只见上面写道:
立秋:
我快不行了;我患了肝癌;所以近来脾气暴躁;影响了你的学习。我知道你恨我。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不是你的生身父亲;所以你不必担心遗传的事。至于你的亲生父亲是谁;你可以去问你妈。我问了她好几年了;她始终不肯告诉我。我这辈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恨你妈;还有那个没见过面的王八蛋;那王八蛋把你留给了我;让我戴了二十年的绿帽子。我死不瞑目!
我呆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李秋说:“其实我父亲不是我有意杀死的。那天我拿到骆驼给的氰化钾后;马上就盛了碗米饭拌了;想端到楼上去毒耗子。我压根就没有动过杀我父亲的念头;虽然他看我不顺眼。即便我知道了他不是我的生父;我也不会下这种毒手。你信不信?”
我说我信。李秋说:“那几天我的神经严重衰弱;我一紧张就得上厕所。刚好那会儿我又内急了;就去了巷口的公共厕所;一蹲就是半小时。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完了。父亲倒在地上;七窍出血。那血是暗红色的;看上去有点黑。我吓呆了。后来警察审问的时候;我一句话都说不上来。我的眼前老是出现那一摊黑血。我脑子里嗡嗡轰鸣着:我杀人了!”
李秋接着说:“后来我猜想;我父亲在吃那碗饭的时候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他肚子饿了;那时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他不知道饭里有毒;他吃饭没有规律;见什么吃什么;二是我的所有行动都没逃过他的眼睛;他经常偷偷地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包括我洗澡的时候。如果他已经知道那碗饭有毒;但还是吃了下去;那就太可怕了。所以后来我的脑子里就像淤积着一团黑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说我明白;他想让你陪他一起死。我说;后一种可能性更大!李秋说:“我也这样想。但我不想去承认这是个事实;如果我承认了;那十四年时间不是白过了?我情愿相信自己是在赎罪。我杀人;所以我赎罪。但是如果我被人杀了;身上连血都没有;我岂不成了活冤鬼?我用十四年时间换来的;就是证明我现在还活着。”
我问;骆驼知道这事吗?李秋说她没告诉他:“如果他知道了真相的话;他肯定会受不了。”
心头的缠结解开了;我松了一口气。我开玩笑地问李秋想不想再嫁;我是个合适的人选。我跟李秋互留了电话号码和住址;就要离开。李秋说:“你为什么不问我的生身父亲是谁?”
我说这不在我感兴趣的范围之内。李秋说:“你会感兴趣的。那个王八蛋姓骆;也就是骆驼的父亲!”
我错愕了;心想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但是;“你们兄妹怎么结婚了呢?”
李秋说:“我们结婚的时候还不知道真相。这叫报应!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笑说相信;说不定你就是鬼。我突然间想起了死去的骆驼;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摊溶化的黑血。我出神地看着李秋;身上渗出了冷汗。李秋笑了起来;说:“你猜到骆驼的死因了?”
我说:“但愿我的敏感是错的。骆驼知道你是他的妹妹吗?”
李秋冷冷说道:“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事就我跟你知道。就这样!”
说着;她关掉了屋里所有的灯;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台灯。灯影中李秋一下子憔悴了;整个房屋显得异常的空阒。
我回到自己的车上;前面正是红灯。我失神地望着那鲜红的圆圈;觉得有点眩晕。突然听到后面一声刺耳的喇叭响;我揉了揉眼睛;原来转绿灯了。我慌忙踩了下油门;车子拽了一下;便向前冲了出去。
回到住所;我有点心神不定。我马上就给李秋拨了电话;然而接电话的却是个男老外;他说我拨错号了。我又拨了一次;那老外咕哝抱怨一句就把电话挂了。
我于是开了一听啤酒;笑了笑;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去翻那些陈年的账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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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色 作者:李治邦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长江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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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城建规划公司在三八妇女节搞了一个别开生面的联欢会;请夫妻俩都在公司工作的六对夫妇做一个游戏。什么游戏事先不知道;组织者弄得气氛神秘兮兮的。谁是组织者呢;就是公司的组织部长。那六对夫妇都想知道谜底;可组织部长守口如瓶;打死也不说。联欢会那天;组织部长亲自上阵;公司所有领导都正襟危坐在主席台上;煞有介事的样子;别人不知道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在开重要的会议。组织部长先是大声宣读了游戏规则;然后上了几个工作人员。先把六名男士的眼睛用黑布蒙上;又请六位女士依次上来;请六位男士去摸六位女士的手;认出哪只手是自己的妻子。本来三八妇女节联欢会没有多少人有兴致参加;就因为事先宣布了这个极为诱人的游戏;公司小礼堂座无虚席;被组织部长弄得气氛多少有些亢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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