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12期-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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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书确是非常之难译，却觉得越译它，它越发美丽，佳妙，真切、深沉，有无穷的兴味。”“整个夏天，我就沉浸在这中间，舞文弄墨的中间，在瓦尔登湖的湖水中，过得很宁静，很满足，也很凉爽，很有意思，虽然周围的环境，竟完全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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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开头的《经济篇》最难译也最难读，好像是梭罗故意要难难译者和读者，有意把一开头就读不进去的读者排斥在这“人世最美的文字之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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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迟以为这书每一章各具风采，以至于“全书每 一页都是这样动人”，而最后一章，全书的《结束语》“尤其是精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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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迟说，“这是一本光明的书，也是一本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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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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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8月28日至12月2日，徐迟应美国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IWP）的邀请，在美国旅行了3个多月，采访观光了10个城市：5个大城市和5个中小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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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12月，徐迟完成长篇游记《美国，一个秋天的旅行》（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12月出版），详尽地记录了他的美国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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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游记的记载可以看出，徐迟很为自己作为《瓦尔登湖》的译者而自豪，同时，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自己对梭罗的仰慕以及他对瓦尔登湖的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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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爱荷华，徐迟接到我国驻华盛顿大使馆一等秘书舒璋打来的电话，说美国中西部内勃拉斯卡州的内州大学校长、副校长，邀请徐迟前往参观访问，徐迟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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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访问内州大学文学院亚洲语文系时，徐迟与该系美尔文·里昂教授的交谈，主要话题就是《瓦尔登湖》。徐迟说：“不知怎的，大学早已知道我是该书的中译者。里昂教授也已得到通知，并有准备地和我讨论这本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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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美国大概是第一次与人谈《瓦尔登湖》，商谈得非常投机。徐迟说“得到了里昂教授的很多精彩的论点”，他将把这些观点写进《瓦尔登湖》中译本的第三版序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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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看望阔别20年的老朋友马思聪，徐迟专程访问了宾夕法尼亚州的费拉台尔菲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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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费城的第二天，徐迟访问了唐人街，也访问了宾州大学。在宾州大学外语系，徐迟按计划访问李凯特先生，而李先生却又“临时拉来”牟依尔先生作陪，这位牟先生也是一位《瓦尔登湖》研究者。原来，IIE（国际教育学会）已事先告之徐迟是《瓦尔登湖》的中译者，且说徐迟正准备写一篇再版序文等等，看来，《瓦尔登湖》译者，已成为徐迟接交美国朋友的特殊名片。徐迟说下一步将访问马萨诸塞州，“当然，要去瓦尔登湖顶礼。”这样，《瓦尔登湖》及梭罗，又成为这次谈话的主要内容。徐迟说：“一直谈到吃午饭”，且“整个午饭都是谈这本书和这个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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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IIE又安排徐迟在费城坦波尔大学作了一次无目的的访问。徐迟说这是一次“轻松愉快的谈话”。一谈3个小时，《瓦尔登湖》依然是他们共同的话题。当然，他们也谈精神生活、文化交流和中美友好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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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马萨诸塞州的安默斯特城，是应马萨诸塞大学郑清茂教授的邀请。每年来IWP的中国作家，都被郑教授邀请到他的大学演讲，徐迟也不例外。同时，徐迟的外孙女正好也在马萨诸塞大学攻读英美文学，她的指导老师就是郑教授。徐迟此行，既访问又探亲，可谓“公私兼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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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主要的是，徐迟此行还了却了一桩心愿——到瓦尔登湖顶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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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迟是外孙女小瑞开着自家的小车送到瓦尔登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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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瑞开车，用每小时70英里的高速行驶。徐迟一路感觉极好。他说：“一路上山林郁茂，秋色佳丽。其时红叶已经脱落殆尽，景色深沉，然而，松林清翠随路环抱。行人罕见，一片寂静。偶然经过村庄，只有两家三家，清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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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目的地时，公路上出现了写有“瓦尔登湖”字样的指示牌，徐迟觉得它“醒目而又诱人”。终于到了停车场，等了半小时，约好的向导（一位旅美的外国文学专家）也到了。这位向导多次来游，不仅地理熟悉，所知掌故也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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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徐迟在向导的引领下，开始游览神往已久的瓦尔登湖。他们“沿着明亮的湖岸，款步而行，登山岗，涉浅水，穿过山林，走向约140年前，由梭罗一手建设的小木屋的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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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迟视野里的瓦尔登湖，“真个清澈见底，卵石溶溶，银鳞闪闪”，正如当年梭罗描写的那样：“它是大地的眼睛，望着它的人可以测出他自己的天性的深浅。”这湖与杭州西湖大小相近，但一个亭台楼阁也没有，不像西湖人工气太重。且“这一带的山林湖泊之群都是很幽静美丽的，就是这一个瓦尔登湖因文豪曾经居住便照映了他的人格，并有文章作了描绘，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游客如没有这一点点文学知识，是怎么也感受不到那种精细的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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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小木屋遗址，木屋早已消失，徒留四根石柱，表示出一个大意。徐迟在此摄影留念。还大发感慨：“如此风景，实在令人流连忘返。如能结庐在此，岂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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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瓦尔登湖形成的原因作了一番考证之后，徐迟说：“欣赏这湖，透明的如水晶，映日而生色。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自然是在这湖滨居住的大思想家从这山水里提炼出来的思想。”由是，徐迟情不自禁地说：“游过这个湖，我更珍爱那本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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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爱那本书，也更仰慕那个写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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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瓦尔登湖，徐迟又来到康科德城。在一个叫“长眠之穴”的公墓里，凭吊梭罗。同一个墓地里长眠着爱默荪、梭罗、霍桑、阿尔考特4位作家，他们是康科德城的骄傲。站在梭罗墓前的徐迟，“不禁浮起了一个愉快的思想”：在梭罗身后122年6个月28天之后，有一位《瓦尔登湖》中译本译者来凭吊他，这位生前热爱中国文化（他书中引用子不少孔孟之言）的作家，若英灵有知，一定会大快于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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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徐迟说：“这《瓦尔登湖》的书是自成一格，独一无二的书。读者并不太多。但凡读了这本书的人都比较喜欢这本书，他的思想卓尔不群，散文写得实在优美。他写的这部20万字的散文集，主要对他自己的内心，作了一次惊心动魄的自我探险”。这是对读者说的？对梭罗说的抑或是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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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默斯特城，徐迟读到一本叫《蓝色的公路》（或译作《忧郁的公路》的书，作者叫威廉（William—Least Heat…moon），他原本是在一学校教英文，但有一天，学校突然解雇了他，妻子因此跟她的“朋友”跑了。他走投无路，只得开始了他的孤独之旅。他从密苏里州的哥伦比亚出发，由东而南，由南而西，由西而北。由北而东，如是转了一圈，行程一万三千多英里，专走小公路，寻访小市镇小村子和小街，记录一些绝对意想不到的小人物的生活，写成了这本400多页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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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迟说这位孤身深入下层人民中的黑人作家威廉，又使他“想起了瓦尔登湖边森林中沉思了两年多的孤独的梭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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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罗就好像徐迟的影子一样，一遇光照，他的形迹就浮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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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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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7月，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了《瓦尔登湖》新版，该版配发了徐迟的《译本序》，这篇万字长文应写成于他去世前几年（笔者暂未查出确切年份），可视为他对《瓦尔登湖》钟爱一生的一个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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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的中译本第一版是1949年在上海出版的，那时正好举国上下，热气腾腾。解放全中国的伟大战争取得了辉煌胜利，因此注意这本书的人很少。但到了50年代，香港出了一个署名吴明实（无名氏）的盗印本，只对徐迟译本稍稍修订就一再再版，再版次数达6版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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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的再版则是在距初版之后32年之久的1982年，还是在上海，经他细加修订之后，由译文出版社出版第二版。徐迟说这次修订他参考了香港吴明实的版本。尽管这位吴明实不尊重徐迟的劳动，而徐迟对吴明实的“稍稍修订”也这般看重，真是大家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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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版也只印行了13000册。这之后，《外国古典文学名著丛书》编委会决定将徐迟的译本收入这套丛书，并让徐迟写一篇新序。那时正好徐迟要访问美国，要去瓦尔登湖顶礼，新序没有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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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也就是1984年秋访美回国之后，徐迟写了一篇序，因不满意而收回重写，结果一耽搁竟是几年时间，他说，序没写成的原因，是“心没有安静下来”。所以，这次写《译本序》，开篇第一句话就是“你能把你的心安静下来吗？如果你的心并没有安静下来，我说，你也许最好是先把你的心安静下来，然后你再打开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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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本《瓦尔登湖》是本静静的书，极静极静的书，并不是热热闹闹的书。它是一本寂寞的书，一本孤独的书。它只是一本一个人的书。如果你的心没有安静下来，恐怕你很难进入到这本书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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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所谓“爱之弥深，近之弥怯”吧。徐迟读了一生的一部书，到了晚年，再提起它来，依然这般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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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本序》主要的篇幅是介绍原著作者亨利·戴维·梭罗·（Heny Darid Thoreau；1817—1862）。徐迟的介绍其实是对梭罗一生的述评，表达的是对梭罗的敬重和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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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生是如此之简单而馥郁，又如此之孤独而芬芳。也可以说，他的一生十分不简单，也毫不孤独。他的读者将会发现，他的精神生活十分丰富，而且是精美绝伦，世上罕见。和他交往的人不多，而神交的人可就多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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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迟看来，梭罗不仅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