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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长江文艺 2009年第10期-第25章

小说: 长江文艺 2009年第10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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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桌上;又从酒坛里舀出一壶酒放在桌上。 
  秋生与安福寿寒暄了一阵;招呼安福寿父女和轿夫们赶快入席;并亲自执壶为他们酌酒。金柱与柳儿坐在八仙桌的下席;两家的父亲坐在上席;左右两方坐着轿夫;絮儿端来一把椅子挨姐姐坐着。饭桌上柳儿一直低着头吃饭;絮儿却一直满脸带笑地看着大人喝酒。还没等酒席结束;絮儿已经大口吃完饭;放下碗筷;向一桌大人告辞;下桌跑出门外;到结满梨子的梨树山上玩去了。见絮儿放下碗出了门;金柱也没有心思吃饭了;几口扒完了碗里的饭后;也放了碗;跑出门去追赶絮儿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工夫;大人们的酒喝足了;饭也吃饱了。秋生拿出家里的上好烟叶;卷一支烟给安福寿;自己也卷了一支点燃抽了一口。这个时候在门外转了几个圈的金柱突然跳进门来;在父亲耳朵边轻轻说了“絮儿”两个字。秋生不耐烦地回了句“晓得”;扬了扬手叫他出去。 
  接下来;秋生和安福寿便将话引入了正题;开始在儿女的婚事上讨价还价。没过多久;一切都谈妥了;安福寿便起身告辞。他走出门来;把柳儿和絮儿都叫进门去;当着秋生的面说:“你大伯相中了絮儿;絮儿就是这个家的人了。你们是姐妹;嫁哪一个都一样;以后都是亲戚。”柳儿一听说农家大伯改了主意;相中了妹妹;两行眼泪立刻流了下来。絮儿吃了一惊;连连说不行;称她是陪姐姐来相亲的。安福寿板起脸来对絮儿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大人说的事女孩家不要多嘴。” 
  秋生见柳儿哭了;连忙进内屋拿出五块大洋来;塞在她的手上;说是大伯给她置办两套衣裳。柳儿不接;安福寿替她接了;还许诺说再给她找一户跟这一样好的人家。柳儿转身流着眼泪出了门;坐进了轿子。絮儿茫然地看着父亲和姐姐;过去拉了拉正在与农家大伯告辞的父亲的衣角。安福寿瞪了絮儿一眼;叫她赶快上轿;说天色不早了;要赶回去。絮儿只好低着头;慢慢地上了她来时坐的竹轿。 
  安福寿与秋生告别;也出门上了轿。秋生送到洞口;连声说招待不周;多有得罪;等日后成了亲家;常来常往;不周之处以后再补周全。 
   
  秋生紧锣密鼓地操劳了两个月;总算一切圆满;十月二十八的成亲的日子也来了。他一样请来了农家祖屋的一班老老少少;吹吹打打地将絮儿用大花轿抬进了家门。 
  晚上;秋生送走了闹洞房的人们;关了大门;烧热水叫儿子、儿媳洗漱了早点休息。等儿子金柱端盆出来泼水时;他把两碗加了红枣、花生、桂花、瓜籽的白木耳汤端进了房内;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白布放在床上;笑着对儿子和儿媳说:“这些事本来是该你娘来做的;她不在了;只有我这个做爸的来替她做了;希望你们能够理解。”说完话他转身出了门;随手将新房门关上。 
  这一夜秋生没敢上床;等儿子的洞房内熄了灯;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儿子的新房门口;侧过耳朵听着房内的动静;他担心儿子又碰到与自己一样的遭遇;儿媳像玉润对自己那样不许男人沾身。他听了好久;终于听见了床上的响动;又听见了儿子与儿媳的轻言细语;接着便听见了絮儿轻轻的呻吟;又听见了儿子轻轻地在喘粗气;他才放心了;心满意足地上床睡去了。 
  到天大亮时;秋生一骨碌爬了起来;连忙烧水做早饭。过了一会;他听见新房的门响了;也听见了儿媳絮儿出了门;打开后门进了厕所;倒了文桶(马桶);又走进新房拿了脸盆向烧火房走来。秋生等絮儿走进门;笑着说了声:“起来了?”连忙将坐在火炉上的铜水壶提下来;往铜盆里倒了大半盆热水;叫絮儿试了水温;加进了一瓢冷水;又随口问道:“我昨夜放在你床上的东西呢?”絮儿不好意思地一笑;端着铜盆走了。过了一会她又低着头走了进来;将那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白布递给了秋生;转身便走了。秋生接了;连忙展开来;看见了白布中间那一大片黏糊糊的血迹;心里一阵惊喜。他跑进自己的睡房;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串锁匙;打开柜门;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小钱袋;又锁了柜门;将锁匙塞进枕头下;几步跨出门来;走到堂屋中间;把钱袋递给絮儿;说:“这十块银洋是爸给你的私房钱;你留着零花。”絮儿笑着双手接了赏钱;向公公道了谢;转身走进门去。秋生又连忙转身拿出一根早就准备好了的细新竹竿;将那块带血的白布搭在上边;举出大门外;斜插在了大门口的砖缝里。 
  过了一个月;絮儿开始呕吐起来。秋生欣喜地发现儿媳怀孕了;他连忙叮嘱儿子金柱好生照顾絮儿;不要让她做重事;怕她动了胎气。 
  到了第二年八月;头一批桂花开得满山都弥漫着香味的时候;絮儿躺在床上痛得叫到下半夜;生下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儿子。秋生显得比儿子金柱还高兴;他给孙子起了一个吉利的名字叫旺宝。 
  农家门口那对金丝流苏的红灯笼又亮起来了;一直亮到农家给旺宝办完了九朝酒才熄。 
   
  又是梨花开;又到梨子黄。说来也怪;家事顺了;连梨树也顺了人意;今年的梨子比往年结得都多。收了梨子以后;秋生带着儿子金柱出门联系好了船家;他告诉儿子;这个家该他来当了;自己老了;不中用了。金柱很听父亲的话;随着父亲把第一船梨运到县城;卖给过去的老主顾后;就再也不要他操心了。 
  天又热了;吃过午饭以后秋生照例拿着大蒲扇;将竹床搬到屋后边的竹阴下睡午觉。他刚刚倒在竹床上合上眼睛;就听见从洞口传来一阵货郎“叮叮当当”的小锣声。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喊了一声;叫货郎赶紧上来。那货郎是一个白胡须的老者;应了一声“好嘞”;挑了担子;一步一摇地爬上洞口。等到了秋生家门口;他已经累得上气接不上下气;对秋生说:“每次打算上这梨花洞来总要提前几天鼓劲;不然真不敢上来。”秋生笑着说:“你一年上来不了一回;当然觉得累;哪像我们天天跑。” 
  老货郎又用搭在肩上的汗巾擦了擦汗;摸了一把稀疏的白胡子;问秋生要什么东西。秋声转过头把絮儿从屋里叫了出来;问她缺不缺针头线脑。絮儿说要一点;走上前来选了大小几根针;又选了几砣黑线、白线和几色花线。秋生看了一眼正坐在门坎上玩木陀螺的旺宝;又说给孙子买点玩的、吃的东西。他叫了几声“旺宝”;可是旺宝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仍然低着头坐在门坎上玩他手上的陀螺。秋生又接过老者手上的小铜锣;对旺宝边叫着边“叮叮当当”地摇了起来;旺宝还是没有反应。 
  老货郎也一直看着旺宝;他皱了皱眉头;拿过小铜锣走到旺宝跟前摇了摇。旺宝看见了小铜锣;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玩去了。老货郎又将铜锣放到他的脑后重重地摇了几下;旺宝仍然没有动静。他摇了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到货担边;将锣挂在担上。 
  这时絮儿端着一杯凉茶走了过来;笑着双手递给老货郎。老货郎喝了茶;道了谢;将杯递给絮儿;问:“这孩子多大了?”絮儿回答说:“快四岁了。”老货郎又问:“会说话吗?”絮儿说:“不会。”老货郎又摇了摇头;说:“可惜了;一个好娃儿是聋哑人。” 
  絮儿一听大吃一惊;连忙抱起儿子说:“你别瞎说;我儿子只是说话迟一点;怎么会是哑巴。”老货郎一边收拾货担一边说:“大姐;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我见过的人比你看见的蚂蚁还多。我几十岁了;从来不说瞎话。” 
  秋生听了老者的话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拿起小铜锣在旺宝脑后拼命摇着。旺宝仍然什么也听不到;他失望地收了铜锣;挂到担上去。 
  老货郎挑起货担准备走;秋生连忙一把拉住他;笑着说:“老哥不要生气;妇人家见识短。请问老哥知不知道哪个郎中能治这病?”老货郎抬头看看秋生;说:“老弟;我再讨教一句;你的儿子、儿媳是不是姑舅表兄妹或者是姨表兄妹开的亲。”秋生见老者问了这句不沾边的话;摇了摇头说:“我们两家八辈子不相干。” 
  老货郎听秋生说这对夫妇不是亲上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着说:“老弟不要急;如果是这样兴许这娃还有一治。我在山里山外跑得多;见过几对表亲开的亲;生了聋哑儿;有一户把儿子带到汉口去找洋医生看了;回来说凡是亲上加亲的表亲生这样的娃都没得治。还好;你家儿子、儿媳不沾亲;你们试试到汉口去找洋医生看看;或许有办法。” 
  秋生听老者这么一说;心里轻松了许多;笑着向他道了谢;把他送出了洞口。 
  正在里屋睡觉的金柱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了;连忙走了出来。他大声地叫了几句旺宝;并重重地拍着巴掌;旺宝仍然没有反应。絮儿急了;抱过儿子;边摇着他边哭着说:“旺宝;你开口答应娘。”旺宝看了她一眼;又咧开嘴一笑;低下头去玩他手上的陀螺。 
  秋生失望地坐在门坎上;点燃烟锅吸了一口;劝儿媳说:“别哭了;哭也没用。过两日我和金柱把他带到汉口去找洋医生看看;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治好。” 
  听公公说下决心给儿子治病了;絮儿止住了眼泪。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放下儿子;从衣襟上拉下手巾擦了眼泪;急急忙忙跑进睡房去;从腰带上解下锁匙;搬过一把大椅垫脚;打开一口陪嫁的大红木箱;从里边摸出一个红布包匆匆跑出门来;打开红布包递给公公说:“爸;这是我娘陪嫁我的一点东西。现在旺宝要用钱;你拿去当了凑盘缠。” 
  秋生见儿媳拿出了自己陪嫁的东西;转过头来一看;突然大惊失色。他站了起来;将烟锅匆匆磕了磕;插进衣领里;接过絮儿手上的红布包;拿起上面一对大银耳环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站在絮儿身边的金柱也已经看见了那对耳环;他立刻目瞪口呆。 
  絮儿看见公公和丈夫的样子;很奇怪;问道:“怎么了?这是我娘陪嫁给我的;并且娘再三叮嘱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卖。” 
  秋生捧着那对大银耳环的手开始颤抖了;他又抬起头来紧紧盯着絮儿看了半天;才转过头去喃喃地说:“难怪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挺面熟的。”接着;他悲伤地摇了摇头;将红布包递给絮儿说:“这娃的病治不了啦。不治了。”说完;一屁股坐在了门坎上。 
  听公公说儿子的病不治了;絮儿更加不解;又看了看垂头丧气的丈夫;她哽咽着问:“为什么?”秋生长长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久;他重重地说:“你走吧;这不是你呆的地方了。”絮儿见公公要赶她走;忙说:“爸;我再给您生一个好孙子;你不能赶我走。我喜欢这个家;我喜欢金柱。” 
  秋生突然跳了起来;瞪着眼睛吼道:“你赶快走;走得越快越好。”说完话一甩手向屋后的竹林走去了。见公公气冲冲地走了;絮儿有如五雷轰顶;她一屈膝扑嗵一声跪在丈夫金柱面前;哀求说:“金柱哥;我喜欢这个家;我也喜欢你;你千万不能休了我;我再给你生一个好儿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絮儿;金柱浑身颤抖;他的嘴哆嗦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突然转过身去;几步跑进里屋;“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絮儿见丈夫一句话也不说就跑了;抱着儿子旺宝;对他哭着说:“儿呀;你开口说话呀;你不能害了娘;娘不能没有这个家呀。”她仿佛在向儿子乞求;盼着儿子突然开口说话;可无论她怎么哀求;儿子仍然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絮儿失望了;看着头上的天;哭着说道:“老天爷;你救救我;难道生一个哑巴是我一个人的错吗?我该怎么办?” 
   
  第二天早晨;絮儿像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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