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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8期-第17章

小说: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8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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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芭芭拉以一具活生生的“作品”来到我眼前,我自然不会放过对这类以真实与想象为主题的作品审美的机会。
  芭芭拉并没有因为我的审视而停止说话。
  她说:“我叫芭芭拉,我也是画家。你一定很奇怪,画画的女人中间,从来就没有像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吧?”
  芭芭拉竟然坐到了我的脚前。她前倾着身子,让我几乎可以看清她衣服里那对像中世纪绿林女郎一样健美的乳房。
  我说:“是吗?”
  我想,知道自己漂亮的女孩子可不是好事,她究竟会画些什么样的东西呢?
  芭芭拉像知道我的心事似的,说:“你不要被这些东西所迷惑,这些东西都是狗屎。我的作品才是真正的艺术。我就要完成它们了,它们一出来,就会把这里所有的作品都给打趴下。打趴下!你懂吗?”
  我说:“那是些什么样的东西,还没完成吗?”
  芭芭拉说:“还在我的画室里,你想看看吗?我那些作品的创作,确实需要一个人帮助。或者说,需要人合作才能完成。”
  我说:“你找到了合作伙伴吗?”
  芭芭拉说:“找到了,可是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我问:“是一位很著名的画家吗?”
  芭芭拉说:“准确地说,我选中了你作为我的合作者!”
  我觉得她在开玩笑:“你为什么不要那些著名画家作为合作者呢?”
  芭芭拉愤怒了。她站起来说:“他们全是些没脑子的狗屎。”
  我笑笑说:“那我更是狗屎了。”
  芭芭拉说:“不!你的光线告诉我,你不是!你是我的合作者!”
  我见她非常认真,也站了起来:“我可以欣赏美术作品,但是让我做,我确实没兴趣。我的《梦幻》就已经够让我受的了,我哪还有心情去绘画。即使它跟电视很接近,我也没时间和精力去做它。”
  芭芭拉说:“你不要这么早拒绝我,不然你会后悔的。我保证,我们的合作会让你非常愉快。这种合作,对你而言无需费什么力,只是我一个人全力以赴就行了,你只需要配合一下。”
  见她说得这么轻松,我才同意一试。我们留下了彼此的手机号码就分手了。从她走路的背影看上去,她简直就是个非常拘谨的女孩子。她的样子,离她刚刚给我的感觉相去甚远。
  芭芭拉走后,杜拉斯一个劲儿地笑我,说腥臭送上门了。她还说:“她别就是想要你强暴她吧?”
  我对杜拉斯说:“就是强暴,也轮不到她呀,我要强暴的不就是你吗?百分之二百五的回头率呀,谁扛得住啊。”
  杜拉斯感觉到我在维护她,一转身走了,留下我和一堆机器,矗在空空荡荡的大厅里。那些墙壁上的绘画,在我扛起摄像机之后,真的一下子全部失去光泽。想想半小时之前,它们还让我神魂颠倒着呢,这个世界,还真是有些自己闹不懂自己。
  
  我知道,芭芭拉这女子一出现,我的克制理论又彻底完蛋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拨响了芭芭拉的手机。她把我领到了故乡路5201314号的“秘境”里。从此,我走进了这个有点儿怪怪的房间。
  
  3、在家和联想里
  
  想到“秘境”,我看了一眼半裸的妻子,在心里说,坏了,芭芭拉今天又非到“金属的声音”去不可了。妻子这副样子,无疑成了她兜售欲望的招牌。过去她一直是这样,即使我想尽了办法糊弄她,也都是成少败多。今天,我必须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把她搪塞过去。
  我装出一副赖在床上不起来的样子,说:“你的下身全部暴露在光线里。”
  妻子迷迷糊糊把睡衣拉了一下,盖住了那些一清二楚的地方。可光线仍然想透过轮廓把它们表现出来。光线的表现欲太强了,和主持人杜拉斯一样,无论在什么场合,总是显得媚媚的,总是在见缝插针地表现着自己。作为电视编导,我很多时候就是在和这种光线搏斗。人们习惯了白天光线庸俗的面孔,但是到了电视画面上,人们既留恋自己的习惯,又憎恶这种平庸,而且光线还把自己的行为守则报到总编那里,让总编形成了对光线表演的固有看法。这样,我们折腾不出新意不行,真折腾出来了新意,光线又总是唆使总编摆出一副叶公好龙的面孔。
  总编控制着我对光线的奴役,台长每年给我们《梦幻》只拨三个人的人头经费,节目制作,工作运转,全靠我和杜拉斯在外面东抻西撮,聊以维持。编辑小兵一心泡在编辑机上,外面的事情一概不过问。所以,我和杜拉斯面临着双重压力。好在杜拉斯有着一副绝妙的身体和长相,每到山穷水尽时,她放下手头的活儿,陪着那些款爷们出去溜一圈儿,我们的账号上就又满水了,然后才能猛干一阵子。前不久,正处在账号的枯水期,我们遇到了古兵寨这个罕见的专题。当我接到这个信息之后,兴奋得不得了,可是一看账,人马上怏了劲儿。没钱什么事都办不成。但是让我放弃古兵寨这个选题,我实在不甘心。
  古兵寨太诱人了。诱得我觉睡不着,饭吃不香,走路做事上洗手间都在想如何把这个专题做拢。探路时,我去过一次,第一眼看到那些古建筑,我就没办法再忘记它们。据文物专家说,它们古老得查不出建成时间,在军事上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而且,那地方海拔高,又偏僻,常有虎狼出没。真是又古又老又神秘。鉴于这些情况,我策划了一个由在当地猎人在那儿捕捉狼的创意,我们把他捕获的全过程拍下来,而且把这个过程全部放到古兵寨上去做。做成了,绝对是部惊心动魄的片子。这个选题,台里很快就批了下来。总编要求活捕狼,片子拍完了,就将狼放回到原始森林里去。这些我也想到了。
  可是半个月过去了,因为账上欠水,我们不敢动。而且因为芭芭拉的原因,关于狼的问题,也起了一些变化。我想作一次冒险,决定不放狼回原始森林了。 
  昨天,杜拉斯报告说,有个叫蛤蚧的公司老总想赞助我们一笔钱,条件是他要和我、杜拉斯一起上古兵寨。
  我听了欣喜若狂。
  下班后,杜拉斯留下我,对我说,那个叫蛤蚧的老总每次见了她都揪她的屁股,还不止一次对着她说:“什么时间把你搞定?”杜拉斯说,明天到那海拔三千米的山上,恐怕是凶多吉少。最后她问我:“他要是真上我,你就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把杜拉斯的话没当回在事,笑笑,然后对她说:“你说到哪儿去了。好像明天你就要出嫁了,在跟情哥哥告别似的。有勇气现在就把衣服脱了,让我先上,上好了再让给那个叫蛤蚧的流氓。”
  杜拉斯真的一下子就把衣服脱光了。她把自己全部露在我面前。她说:“我在光线里是不害羞的,因为我爱光线。你就是我的光线。”
  见她真刀真枪干起来了,我拍拍她的肩膀,笑笑,说:“别任性了,杜拉斯,快把衣服穿起来吧。”
  其实,这时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我只想着蛤蚧即将付给我们的那笔赞助费。一想到我们可以把古兵寨的来龙去脉和那些古代的战争与那头狼关联起来,然后通过古兵寨群的神秘与强悍,变成一种强烈的冲击力冲到观众心里,我的心就禁不住狂跳。我感觉到这个创意真是绝了。说豪放一点儿,也只有我沉河才想得出这样的创意来。这个片子,做出来一播,绝不比现在国外流行的“真实电影”差。那样,我们《梦幻》剧组就有了出头之日。我们的人手会增加,台长也会多给我们一些经费,总编也会给我们下放更多的光线处理权。这样,《梦幻》就会成为这个城市真正的精神空间。还有那头狼,也将与芭芭拉的艺术生命紧紧连到一起,实现她艺术上的再次飞跃。
  “面对主动向你绽放的花,你竟然会闭上眼睛,你真无耻。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杜拉斯有了怨恨。我似乎习惯了女人对我的这种怨恨。这就是学会了放弃的直接结果。看到杜拉斯心烦意乱地穿着衣服,我心里真有点儿愧疚了。我想起码得抱抱她,让她在我怀里靠上一小会儿,等她平息下来了,再劝她穿上衣服。可是,一想到她脱光了衣服,根本就不能拥抱她,否则会更糟糕。
  杜拉斯光着身子的时候,我带着好奇看了一眼她那令很多人向往的地方。我突然有种感觉,觉得那儿根本就不是与她的爱人或情人表达情感的地方。那儿更像一个陷阱,是为那些她根本就不愿意为他们付出的有钱人而置设的。如果我走进去了,我也成了步入她陷阱的人。而我们的关系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所以,我坚定了放弃的决心。她穿好了衣服之后,我热烈地拥抱了她,还亲了她那张被我叫做“性感杀手”的嘴唇。女人是容易满足的。杜拉斯在我的怀里说:“我知道你为明天的事急,明天,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把那个蛤蚧搞定。”
  想完了杜拉斯的事儿,我对妻子说:“你起床吧。你起了床,我也好起床。”
  妻子说:“别烦我,昨天半夜里才睡。”
  我说:“小时候,奶奶就对我说,成器的人是不在大天光里睡觉的,他们只在夜里睡。”
  妻子说:“见你奶奶的鬼去吧。”
  我说:“那我起床了。谁叫我们想成器呢?”
  我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动作变快起来,一边穿衣系带一边说:“坏了,市政府今天还有一个现场会,得我去拍呢,怕是来不及了。”
  我连滚带爬打理好之后,在甩门而去的最后一秒钟里狂喜。这时,妻子突然从卧室里叫了一声。我想,这下可前功尽弃了。妻子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你这个月的工资发了吗?”
  我心头的石头“咕咚”一下落了地,连忙说:“放在你柜子里了。”
  妻子突然高声说:“给我站住!”
  我想,这下又坏了。等了一会儿,她说:“数字不错。我看你鬼鬼祟祟的,以为你又搞了什么花明堂。”
  她大概见我没动静,才说:“你可以走了。”
  我这才来到路上。
  
  4、在路上
  
  在路上,我一边走,一边想着芭芭拉。
  迎面走来很多女人,她们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我。在一个城市做电视,很容易成为这个城市人们眼熟的对象。他们会找出很多理由和你接近。他们见了你,就像见到了老朋友似的。我与之交往的这类人,多半是女人,而且是和我年龄相当的女人。到了我这个年纪,作为男人,我非常清楚自己的份量。可是作为女人,她们一天天由花变成叶,再由叶变成草,她们在成为草之后,总是留恋做花做叶的时代。而这种怀念,也只有我这种人,才能带给她们心灵上的激荡。她们看了我做的《梦幻》,享受光线带给她们的排遣,久而久之,她们就把我看作了她们心灵深处的倾诉对象。她们确实需要倾诉。但是她们把“我的作品”和“作品的我”搞混淆了。她们见到了“作品的我”时也不放过。她们不知道我已经过了那种荒唐的年龄,更不知道我现在想得最多的是放弃,放弃,再放弃,就像出了家的弘一大师那样。我想要的,只是最小限度地吸纳,最大限度地释放。在心灵深处,我是厌恶这种年龄的女人的,包括她们的虚荣和近乎无知的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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