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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博览群书2004年第08期-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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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美学”这一原创性理论建构,成为新世纪以来中国思想史上一道澡雪精神、淬砺人物的人文景观的同时,《苦难美学》这一优秀的插图珍藏本也为以后的图文书出版提供了一个范本。
  (《苦难美学》,刘士林著,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4月版,55.00元)
  家大人正巧是生物专业背景,本书虽不敢忝称科普,但却丝毫不能犯常识错误,因此常得父母大人的贴身指导,并不时提供更专业的线索和提醒。(第207页)
  所以读半夏之说虫儿,浓郁的人文关怀之中,不时显露着精制的生物学细节,比如他说蝼蛄:
  脑袋和胸脯构成一个椭圆,这是它个性体现的核心所在。椭圆的脊梁向上隆起,像一面盾牌,盾牌的中央,有个凹陷,上面涂抹着一颗暗红色的心脏,构成类似贵族骑士的族徽,标志的意味,胡乱揣摩,大约应该是血脉绵长的爱心一族了。(第140页)
  以这样的方式描述蜊蜊蛄,更容易让人想象它的尊容。然而,半夏先生还没有说完:
  盾牌下面伸出的,是充满爱心的狗骑士张牙舞爪的双手,宽扁粗大,向外弧形宛转。末端装置着凸刺,坚硬如木,不是利剑,宛如钉耙,这是它的独门兵器,学名叫开掘足。风快爽利,丝毫看不出徽章上强力标榜的拳拳爱心,乖张。靠近腋窝的胳膊上,还隐隐约约划着一道裂隙,那是乖张骑士听风辨器的耳朵。手上长眼,是上了封神榜的妖精;把耳朵按在兵器上,却是圣斗士也不具有的异秉,倒的确方便了顺风。这样的文字已经有了走火人魔的嫌疑,我已经说不清半夏是为了说虫,还是为了炫耀他的贫嘴和博识。读半夏文,如同吃川菜,不管吃的是什么,一定会被厚积薄发的调料香得口涎四溢,失了警惕,一路吃下去,直弄得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只有老食客才有可能绕过叠床架屋迷阵重重的调料,品出正主儿的本味。又如游颐和园,倘如只顾着辨识长廊上上下下浓妆淡抹的彩绘图案,辨得越多,就越看不到颐和园的面目。半夏先生东征西引,东拉西扯,上至诗经圣经大藏经,下至市井流言黄段子,中有流行电视时尚海报,无不入味儿,无不入典。典非典,非常典。不管是蝉娘子,还是蜊蜊蛄,经与半夏一煮,就全成了一个味儿——半夏味儿。
  这就像治咳嗽的半夏,得名原是因为生于夏天的中间儿。(第171页)
  此中之“治”,非治疗之治,乃是压制之“制”。一锅半夏炖虫儿,完全是半夏的话痨,压住了别人的咳嗽。所以欲读半夏的文字,须有打持久战的准备,读一遍只是半夏,读两遍以上才能见到虫儿。反过来说,虫儿只是引出话痨的由头,随便一个线头儿放出来,半夏先生在那边倒啊,倒啊,就倒出一篇花团锦绣来。东北话把讲故事叫说瞎话,民谚云:“瞎话瞎话,说起没把儿,一根牛毛,捻双毡
                             袜。”说的就是半夏这种情况。时下专栏作家著名文人之中,刚刚说到的沈宏非也有此好。他们的用典,他们的行文,都基本上采取这种浓盐重酱土洋不拘荤素不吝的猛药策略,由是造就了斑斓绚烂的文本。按照时尚的强调文本的阅读理论,斑斓的皮毛之下,是虫是虎已在其次。刘兵先生撰有著名广告语:“阅读霍金,懂与不懂,都是收获。”用到这里,该是“阅读半夏,虫与不虫,都治咳嗽。”
  博物学近年来在国内日渐兴旺,继法布尔《昆虫记》出了全本之后,威尔逊的《蚂蚁》,“猴猩猩”也纷纷人境。在中国本土,不仅有刘华杰等人一边呼吁博物情怀,一边身行博物创作,甚至有了半夏这样以说虫儿为乐的文人。从宏大叙事的角度怎么表扬都不过分。人与自然的关系已经紧张得如满开的强弓,脆弱得如初睿屋檐下的悬冰,经不起一点微扰。当此之时,博物,作为人与自然最原始的沟通渠道,也是当下最为可行最为根本的渠道。博物学的要义在于观察,观察就会产生了解,了解就会产生同情,犹如看黑帮电影,即使主角是个百恶不赦的坏人,由于你知道了他的来龙去脉,就难免会在大是大非面前失去了原则,暗暗期望他漏过恢恢的天网了。法国大导演雅克·贝汉(Jacque9 perrin)有一部专门说虫儿的电影《微观世界》,可谓博物学观察的典范,全片一个小时,竟然只有一句台词,全以画面自身告诉观众虫儿们的各种行为。但作者并非无动于衷,在一对蜗牛云雨缠绵如胶似漆的当儿,雅克·贝汉配上了花腔女高音;而一只蚊子的诞生,被他渲染得如仙女下凡一般,清丽高贵,超凡脱俗。可见观察之中不仅渗透着理念,也渗透着情感。半夏先生虽然调料凶猛,基本上也是这个路子。闲来如我者,尚能发现二者之见堪为文体比较的材料。雅克·贝汉有一个超长镜头描写了一只屎壳郎跋山涉水披荆斩棘的几分钟,与半夏对蝉的一段叙述颇有可比之处。半夏写道,蝉的前世幼虫在地下生活,除了饮水,就是撒尿,并在撒尿的同时以其尿液制做自己的土中工事。
  这样劳作不止的乏味生活,不是朝夕就随便打发的,而是整整四年的光景——哪里有光和景,那是暗无天日的洞穴苦捱,活脱脱的有期徒刑。……撒尿本是一种排泄,快感自然伴随其间;喝酒更是让人羡慕的欲望,要不大家还花钱买醉做甚。可如果这些个快感欲望成了一种日复一日必须完成的疲惫负担,又哪里还会有什么感觉。更有甚者,还有一位仁兄,这种漫漫苦难的生活,竟然会持续不可思议的十七年,几几乎就是转世投胎一根好汉的预产期,那真是看不见任何希望的日子,和无期死缓没什么两样了。所以这位十七兄脑袋上的数字就成了他行走江湖的官名——十七年蝉,和那些用排行标榜的骚客雅士依稀仿佛。(第151页)
    十七年,这个数字让人唏嘘,何人修得十七年禅!半夏先生文字跳脱,文风飘荡,也常常卖弄文史。比如说蜈蚣:
  红楼里演说荣国府的冷子兴说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是句蛮出名的话头,只是原都以为那不僵的“僵”是僵硬的意思,连权威的现汉词典也如此举例。其实不然。那“僵”该是倒下之意,说那倒下之意,说那蜈蚣之类的虫子,腿脚多,就是死掉了也支棱着不会趴架。三国时有个和这写红楼的人一个姓的曹元首,他也用过这话,只是后面多了一句:“扶之者众也。”这扶之者众,说得就是腿脚众多,扶持着不倒下。言以及此,半夏还不甘心罢口,接着说:
  大诗人陆游的名句,“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戊轮台”,那僵卧的“僵”,也是一个意思,不是躺着不动,躺着不动,那是尸首,尸首是戍不得轮台的。(第016页)其贫嘴若此,正是文人的惯性。就是这样,半夏先生以人说虫,由虫说人,不仅说到了人和虫,也说到了人和虫之间的事儿,过去的事儿,现在的事儿,一本正经的事儿,荒诞不经的事儿,有鼻子有眼的事儿,没鼻子没眼的事儿,而书中的配图更是虚虚实实,不但有虫儿们的玉照,剪纸、风筝也纷纷出场。仿造人文地理的构词法,半夏先生虽然不是昆虫学家,却可以说得上一个人文虫学家。


虫儿们:语言的狂欢与盛宴
■  田 松
  戈革先生说过一个典故,说一次鸟类学家开会,请一位非常非常著名的生物学家到会,不过这位名人研究的是虫,不熟悉鸟,到他发言,他就说:有些鸟是吃虫子的,然后他就开始说虫子如何如何,口若悬河,不绝如缕,再也缕不出一个鸟字。半夏先生不是昆虫学家,却喜欢谈虫儿。他当年在《南方周末》上的专栏,赫然就叫“昆虫记”。每期读过去,不知不觉中,竟然就成了他的范斯(fans)o
  半夏先生谈虫儿,必譬以人情人事,但见字里行间,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说的是虫儿,却处处扣着人,杀机四伏,险象环生,然而通篇看去,说的还是虫儿。比如他写蝉的生产:
  这一切就发生在埋头撇腿生孩子的蝉娘子眼皮底下,但她居然照旧无动于衷地只顾生产,并不肯拨冗维护一下自己正在横遭践踏的作品。说的是蝉产下的卵,会被“蜂虿一类的后来者”鸠巢鹊占,并以蝉卵为食。然而——
  不要误会,天聋地哑的蝉娘子有着敏锐的目光,三个单眼两个复眼,足够扫描到大腿下面发生的惊心动魄,可是她依然憨厚地熟视无睹,继续着本能的程序,不愿改变稍许的什么。她只能默默地用持续的高产,做不抵抗的补偿。悲哀的母亲。(第149页)
  这样的描述必已唤起了人的同情,尤其是末了一句,做足了煽情的功夫。此半夏先生之典型文字。
  半夏先生说虫儿,与沈宏非先生的写食主义有惊人之似,他们在《南方周末》上的专栏也常常hand in hand。沈宏非自云,他的写食其实是写给美食的情书,既然是情书,就难免热情洋溢得虚张声势,八分的美说成十二分。不过半夏先生写虫,文字虽然华丽多彩,汪洋恣肆,却也有规有矩。


装在胃里的文化
■  郑 勇
  一直崇拜毛主席的那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那真是一句敌一万句的名言:按照下愚的理解,既然一要生存,二要发展,三要发达,那么,“生存”的要义自然是要解决温饱,而其途径则是革命,革命当然不能请客吃饭,一是温饱尚待解决,暂五条件请客吃饭;二是按照“饱暖思淫欲”的古训,请客吃饭会瓦解革命斗志,无怪乎陈独秀留给我辈印象深刻的是在东安市场散发传单,而不是像南社文人那般流连青楼打茶围。但到了“发展”阶段,情况就不一样了,革命成功后当然该“请客吃饭”了,今日中国身处“发展中”,宜乎千里搭帐篷,偏有不散的宴席,于是人无分老幼,日日大嚼;地不论南北,夜夜痛饮。正是百业兴盛,而餐饮更见木秀于林。至于“发达”阶段,那就该饮食稍逊风骚,轮到情色大行其道了,这有人家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花花公子》《阁楼》可以为鉴,也有咱们自己初见资本主义端倪的明代的《金瓶梅》为证。
  饮食文化之异军突起与关乎饮食文化图书出版的蔚为风潮,窃以为端赖这铺排全国的流水宴席,一向以学术文化类图书出版为主业的三联书店在一年多时间内,接连推出八种此类趋势应时书,从颇受关注的《老饕漫笔:近五十年饮馔摭忆》《肚大能容:中国饮食文化散记》《品味传奇:名人与美食的前世今生》,到变换口味的洋派大餐《厨室机密:烹饪深处的探险》《厨师之旅:寻觅世上最完美的饮食》《巴黎:一席浮动的豪宴》,再到新鲜出炉的中式美味《川菜杂谈》《文人饮食谈》,大有推波助澜,把饮食文化革命进行到底之势。形而下的饮食说白了不过是“吃饱肚子,免于饥饿”,可在这些作家、学人、美食家和大厨笔下,居然如此色相诱人,养眼、暖胃、怡情、感怀不说,还上升到形而上的文化之境,自然与营养学家撰写的保健食谱或烹饪专家开列的菜谱一类实用性图书取径不同。
  私意很喜欢汉语中的“游”字,诸如负笈访书寻师而日“游学”,口若悬河各国奔走而曰“游说”,轻生死重然诺而日“游侠”,走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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