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览群书2004年第04期-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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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的文字独树一帜。而这个类似“操行评语”的现成语由于过于现成,因此需格外限制或规矩——他抱怨:不仅订数下降、纸张涨价、刊物拖期、错别字陡增自然都在抱怨之列,可令人诧异的是,甚至就连“整整二百个月份,月月在‘是’、‘非’中翻筋斗,讨生活。寻是生非,习非为是,以是为非,非中见是,今是昨非,彼是此非,是是非非,非非是是(第275页)”也在沈的抱怨主题之下。而有了这后一个“抱怨”,一个思想评论杂志主持人的尴尬与窘态、慧眼与鬼马也便被和盘托出;他表扬:不仅樊纲、盛斌、郭小平、赵一凡、申慧辉、吴岳添、周启超、刘承军、葛兆光、吴方、陈平原、夏晓虹、胡晓明、徐建融等一千思想才俊尽在其千字文中被隆重赞扬(第178页),甚至就连远在澳大利亚的学者桑晔先生附函称用自己应得的稿费为那些无力长年订阅读书杂志的读者订阅《读书》杂志,也会赢得沈之“悲欣交集”(第176页)……所以,用诸如文化雅量或编辑襟怀之类,确难包容下如是作为。我真正想知道其实是,在“沈昌文”—“总经理”—“主持人”—“社会活动家”—“饭局张罗者”等繁多身份间,其最本质的社会角色究竟何为?
如你所知,沈是一个爱热闹的人。每次见面,除去翻看他那个记满京城数百家特色菜馆电话号码的“PDA”外,就是聆听他口无遮拦的太多格言隽语——而那所有格言隽语,无不以牢骚怪话放浪自贬格式喷薄而出。沈最著名的一个口号被称之为“十六字令”,其中“谈情说爱贪污盗窃出卖情报坐以待币”云云不仅广为圈内男男女女耳熟能详,而且颇合后来他自制标签所谓“不良老年”之定义。但其实,如此“玩笑”最需仔细揣摩认真打量——而当我将“情爱”云云置换为对学者耕耘的知会,将“情报”云云置换为对文化生态的预报,将“盗窃”云云置换为对学术资源的整合后,忽然发现,沈最恰切的身份其实是一个“思想经纪人”。出人意料的是,这个最初想起来大大不恭的“冒犯”却被我自己越想越真切。笼罩其中,沈的恁多“抱怨”或“表扬”竟一一演变为一个思想经营者的“市场”策略:它貌似嬉皮笑脸,但内藏诚恳;它确乎玩世不恭,可其实行端坐正谨严不苟。 关于《阁楼人语》的评论其实已是多多复多多,但提示沈之所为“雅痞风致”与“慧眼仁心”其实互为表里相互牵动者,尚不多。
如此这般,文首劈头盖脸《阁楼人语》其实更像“旧书”云云,其实已无冒昧之虞,而全为真切褒奖——因为毕竟说,在我们这个年出书超过十万种、日出书超过八百种的国度,“新”比“旧”其实是一个更冒险的评价。而且,尤其当我们将《阁楼人语》一书中的恁多闲言碎语唠唠叨叨换位为“当代学术思潮史索引”或“中国当代思想广告史”等视角去解读时,一个更大的“发现”也便轰然呈现:学者专家难道不需要广告吗?思想学术难道不需要推介吗?而面对如此提问小心翼翼揣摩之余,也就发现,事实上能像沈那样与专家学者思想新锐吃川菜、品新茶、谈爱情,然后据此审时度势大力鼓噪之赞美之传播之弘扬之的人在全中国又有几个?所以我说,沈其实稀罕而外,也是无可替代。截止2004年,沈已年届七旬。我个人感受是,这位德高望重的“不良老年”整日价风尘仆仆从饭局到饭局,不是在咖啡馆就是在去咖啡馆的路上,所为无非是传播新进提携才俊。他整个心肠乃至于《阁楼人语》中且坏且怪且酸且甜东拉西扯的平白文字都如空气般围绕着我们,它实在比我们想象的珍贵更有甚之——因为“空气”我们虽然感觉不到,可却无时可离。
(《阁楼人语》,沈昌文著,三联书店出版社2003年11月版,22.00元)
趣味与考据及图与文
■ 赵世瑜
考据是治文史的学者常常使用的一种研究方法,大体上是通过各种证明的办法,判断某件事情的真伪。清代考据学最盛,有人赞扬,说它是很科学的方法;也有人批评,说它繁琐不堪,往往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其实古往今来,人类的追求不过是真、善、美三字,考据即是为了求真。有人求大真,有人求小真,别人不耐烦那具体的求证过程,虽然可以苛责为庸俗,倒也并非不可理解。
想起小时候学数学,求证数学的定理。那定理明明白白是对的,照搬应用就对了,为什么还要根据已知条件一步步地推导求证?后来明白其中的道理,这是让我们学会证实或者证伪的方法。这个过程虽然枯燥无味,但却必要至极。那时我们还不明白,考据的出发点是怀疑,没有怀疑就没有问题,也就谈不上考据。我现在忝为人师,最害怕学生对老师所讲照单全收,缺乏质疑的精神;也害怕学生对老师的反驳迅速“哑火”,因为没有举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怀疑。
考据具有科学实证的精神是无疑的,但被误解为枯燥无味就片面了。其实考据也是很富有人文精神的,关键看你考据什么,又为什么而考据。《趣味考据》 (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选了56篇考据文章,多数以前读过,篇篇觉得有趣。比如我们今天常以“乌纱帽”比喻官位,但若问其来龙去脉,就很少有人能够说清,读了薛天纬《“乌纱帽”小考》,心中于是释然。又比如我们常在明清小说中感受到“蒙汗药”的威力,但它究竟是什么东西,没有点医学、医史知识,也不容易考清,村愚和陈良瑞的两篇关于蒙汗药的文章,多少解开了我们的心中的谜团。
若有人误解有趣的考据就只能局限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那又错了。说考据既科学又人文,就在于它的做法是以小见大。对于那些身边的生活细节都不知所以、却往往纵论天下大事的人,我总对其高论稍存疑心。书中节选江绍原的《发须爪》,考察头发、胡须、指甲对古人的生命意义,乃是了不起的杰作。美国学者孔飞力的畅销书《叫魂》从同样的现象人手,却没有从江先生半个世纪前的作品中汲取养料,被我视为一大遗憾。
游修龄关于花生起源的文章也令我崇敬。我们做明清史的人对美洲传来的作物总是十分关注,突然考古发现说新石器晚期中国便有了花生,那感觉类似于经历八级地震。因为这要么证明那时中国与美洲就有往来,要么说明某些文化成果并非因自传播,而属文化趋同。本文的考证既否定了花生的中国本土说,又说中国文献至少在元代就对其有了记载,虽然问题没有最终解决,但这却是一件多么好玩的事呵!
书中还节选了顾颉刚先生关于孟姜女传说的研究,这是一篇考据的经典。这当然不仅是一篇关于民间故事的探讨,因为顾先生以解剖民间故事层累地制造的过程,提出了他对中国古史的怀疑。我们这里并不准备对“疑古”的所有结论 进行评价,但这实际上是一种方法论意义上的发明。以我愚见,用考古发现的资料证明“疑古”过甚,在方法论的意义上说,无法与前者相比。因为出土了新的材料,铁证如山,任谁都可以拿来证明以往结论的对错;但用传统的文献学方法沙里淘金,去伪存真,找出一条新路,那可不是谁都做得到的。现在在利用考古材料的时候,因为年代和实物的理由,主要是相信其真实,利用它们来补充和纠正文献中的缺漏与错误,但恐怕对考古材料的怀疑和证伪的工作还有可做的空间。如果在这里面有所发明,那就是方法论意义上的成就了。 这样的考据仍然有趣,但显然不能算作鸡毛蒜皮。说老实话,不能因为考据的意义就把一切说得兴趣盎然。即使是有趣的题目,考证的过程也是极其艰苦的。只不过研究者对他们的工作喜欢到家,因此枯燥也就变得有趣了。至于本来枯燥的事让他们写出来,使读者不觉枯燥,反觉有趣,那就是他们的本事,更是读者的造化。
案上这本《趣味考据》是王子今教授编选的。从其《前言》中看,他还是把“考据”放在第一位、而“趣味”放在第二位的,这当然是一种学术的考虑,希望读者不要一听“考据”二字便避之犹恐不及,能够通过一些轻松有趣的话题认识考据的意义。就像现在的“读图时代”,大家一见长篇文字就被闷倒,需要靠大量插图作为桥梁,进入文字的彼岸。念及此忽发奇想,如果当年采用图画符号表意的时代不再进化,直接进入如今这个读图时代,倒也省了我们许多追求图文并茂的努力,而且对于花山、沧源、阴山以及连云港等等地方的史前岩画所表达的意思,一看就懂,不用费如许大的力气,还有可能出现错误的解读。眼看着当今对文字的不屑,想到祖先将文字看得那么神圣,以至民间有“敬惜字纸”的传统,真是颇感悲哀。也许有人会说,从读字时代到读图时代,表现了从精英社会向大众社会的转变,但我想阅读文字不再是少数人的霸权,而成为大众生活的部分,才是真正的大众社会。
不知道趣味与考据的关系是否就相当于图与文的关系。其实图的意义并不应像现在流俗认为的那样狭窄,图本身是另外一套文化系统,图虽然经常可以被利用来帮助理解文字,但文字也是我们理解图的工具。画图者用图来表达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所谓“画中有诗”,以至后人在画上补诗题字,抒发他们读图后的感想。乡间寺庙中许多壁画表现的社会生活,在文字中往往付诸阙如,因此成为文字之外的信息传递方式。因此,出版商与其编写大量的图说历史或者插图本历史书,还不如编一点从图中看历史的书,把图当作内容和史料,当作主角而非配角,以图本身的逻辑为线索,而非按照文字的逻辑设计图的线索。
考据的趣味也是由于考据本身,而主要不是由于某些考据的题材;它除了体现在考据的主题和内容之外,更重要的是体现在考据的过程之中。期待王子今教 授再续编一本《趣味考据》,选择一些生活史和文化史题材以外的考据经典,重在发掘和体味考据过程中的兴趣,其实也是蛮不错的。譬如顾颉刚对大禹原型的考据,当年曾颇遭讥刺,但这个过程很有意思;陈垣对多种宗教的考据、后代学者对雍正即位问题的考据、对“玄武门之变”的考据、对沈万三史事的考据,等等,都能体现出大学者的功力,也是使我们这些后学着迷于史学的动力。
(《趣味考据》,王子今编,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8月版,48.00元)
才子才女笔下的美食世界
■ 黑 白
中国人一向讲究吃,吃在才子才女文人士大夫眼里不叫吃,叫作饮食文化,是饮食男女人生之大欲的拔高与升华——先圣老子就在《道德经》中说:治大国若烹小鲜,用美食烹饪方法来阐明治国安邦之大道,也算是通俗易懂深入浅出。另一位先哲论君子远庖厨。一些嘴馋的才子才女不答应了,从袁枚、苏东坡、李渔到梁实秋、汪曾祺、陆文夫,就反其道而行之,不但近庖厨,而且身体力行写下一篇篇美食心得,看得人垂涎三尺。这股风气由此长盛不衰。最近文人谈美食的书出得犹其多,而且好像永远也不嫌多。“食不厌精”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才子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