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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当代2007.5-第68章

小说: 当代2007.5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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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天老驴还没来,管信访的老刘县长说,我今天请县长们喝酒庆贺一下,崔县长你得去跟大家喝一杯。这老驴走了是去了我们一块心病。
  老刘县长的话还没落音,他的电话就响了。老刘县长这边只说,好!好!好!
  老刘县长放了电话,一脸的喜气瞬间就消失了。崔县长说:又出什么事了?
  老刘县长说:就不能让我闲上三天,才刚说要松口气!是市信访局打来的,说有一个叫李长旗的在他们那待四五天了,不吃不喝的,怕会出了人命。刚弄清楚是我们县的,让明天去领人。
  崔县长说:你今晚就回市里吧,明天一大早过去。好好说说,尽量别让信访局记咱们的账。
  老刘县长说:打从种了麦子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了,一天到晚都是无事生非。不管是不是政府管的事儿,咱都得兜着。前天有个到北京上访的让我去接,说一九四七年解放军打老蒋把他眼睛打瞎一只,要当地政府赔偿他五十万。我这当副县长的都恨不得给他当孙子了,他也不回来,说从来没坐过飞机。除非有飞机坐,否则就坐死在北京!你瞧我整天干的这些破事跟谁说去啊!
  崔涌笑了说,废话,要不是这些破事,你老刘咋可能混得德高望重嘛!
  崔涌又正了色说,老刘,市里已经明确近期要来考核“一把”,他那边有问题,我们这边也会跟着有问题,关键时期,各项工作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老刘县长哪能听不出弦外之音,县长要说明白的是,他们书记近期有可能要提拔。书记提拔不了,县长就接不了书记。县长接不了书记,下边这帮兄弟们就没有出头之日。大家都心急火燎地急着进步,中间哪一个环节都不能出故障,悠悠万事,唯此为大。老刘县长连忙表态说,老板你尽管放心,信访这块如果出了问题,你就枪毙我好了!
  第二天老刘县长去领李长旗的时候,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还道是谁,明明李长旗就是那老驴。
  老驴看见老刘县长,眼窝子都湿了,拉住他的手不放。老刘县长心里哪能不明白,他是受了不少委屈。他在市里别说见领导,市委的门他都进不去。工作人员只是问问哪个县的,然后做个简单的笔录,就直接通知县上领人。上级信访部门的老规矩是,谁的孩子谁抱走。
  老驴是得了那些老上访户的指点,只报姓名说事情,要求见领导解决问题,抵死不说家在什么地方。老驴到眼前都不知道,老刘县长他们是怎么找来的。他待在市里这几天,没一个人待见他,更不要说给他东西吃了。看见老刘县长他们,心中竟然觉得像久别的亲人一样热乎。
  老刘县长说:老驴,这几天睡车站还是睡厕所啦?
  老驴说:车站。
  老刘县长说:冷不冷啊?
  冷。
  老刘县长说:饿不饿啊?
  饿。
  老刘县长把老驴拉到集市口,找一个卖包子糊辣汤的小店坐了。老驴像一头驴那样,埋头一口气吃了三盘水煎包子,喝了四碗汤。
  老刘县长说:老驴,你看看我比你年龄都大,你说你这样劳顿我,你忍心吗?再说了,你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是何苦啊。孩子找不见大家都同情,你说你这样就能找到孩子吗?
  老驴头都没抬,埋了头只顾着吃。
  但老驴吃的速度显然比刚才慢了很多。老刘县长就又同情起这头驴来。这事儿搁谁身上,都是压塌脊梁的事情,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孩子,说没就没了。更要命的是,还是个考上了大学的孩子!
  老刘县长那一个月里接了老驴六回,每一回都是前脚把老驴送回去,后脚他又去了市里。有一次赶上刚下过大雪,他们连人带车陷在泥地里,碰巧发动机也出故障,怎么都打不着火。老刘县长手脚冰冷,胃也疼得厉害。他气得恨不得一脚把老驴踹下去。他喝令老驴下去推车,老驴二话没说,抱着车屁股一股脑地推了十几次,把个人弄得活像个泥猴儿。车子终于发动着了,老驴咧着大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仿佛他是立了功的。这样的人,这样地活着,活一辈子和活一天有什么区别?老刘县长在心里暗暗发力,只希望司机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活活把这狗日的轰出去算了!无计可施的他那一刻是真的动了杀心。
  杀驴的唯一办法,还是请他喝酒。老刘县长压住一肚子火气,请含着一腔子伤悲和委屈的老驴。到底是酒不逢知己半杯多,俩人半天都没喝上几盅,毕竟是没有喝酒的心情和气氛。老刘县长说:老驴,我是不要进步了,可我一把年纪了,混到这份儿上也不容易,你这样不是存心敲我饭碗吗?我们前世无冤后世无仇,我求求你了老驴!我把我闺女送给你当闺女行不行?
  老驴不说话,喝着喝着突然发起抖来。老刘县长摸摸老驴的头,发现老驴是在发烧。老刘县长说:老驴,你这球东西咋坏良心啊?我要把你给喝死了,恐怕给你陪葬都过不了关!
  老刘县长把老驴拉到县里,安排医院给他检查。说是受了风寒,肺部有些感染,并无大碍。老刘县长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想,要是上访出了人命,我老刘就是吊死,估计处分决定也得放骨灰盒里。
  庄户人平时用药少,药就显得灵验,两瓶水滴进去,老驴的烧就退了。老刘县长一直陪在老驴身边,等病房只剩俩人的时候,老刘县长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棵烟点上,说,老驴,我老婆生病我都没有这样卖力过!
  老驴说,刘县长,我知道你跟崔县长都是好人。
  老刘再一次亲自把老驴送回李家庄。老刘县长在老驴家里坐了半天,喝了两碗“茶”老驴的媳妇把白开水叫茶。老驴媳妇的身子柴瘦得怕人。外面阳光明亮得晃人的眼睛,屋子里就更显得黑咕隆咚的。老驴的媳妇倒了“茶”,面朝里倚了门框站了。老刘看不清楚她的脸,阳光只把她一双小薄耳朵映得透亮,仿佛是用蜡做的。一些细碎的粉尘在勉强挤进来的光柱里翻飞着,使满屋子的静寂令人无法忍受。在农村长大的老刘县长心中莫名其妙地难受起来。
  老刘县长说:老驴,光景不是越过越好了吗,瞧你把一个家弄成啥样子!
  老刘县长说:老驴,好好在家养养身子吧,你这样不听人劝,等哪一天孩子回来,你倒先没了呢!
  老刘县长走的时候,撇下一百块钱说,老驴啊老驴,让老婆孩子也跟着你吃顿肉吧!
  老驴一连半个月都没到市里去。这让老刘县长悬着的心安顿下来。吃饭的时候见了崔县长,拍胸脯的话又放了出来,说,我在农村干了二十多年,啥样的人没打过交道?只要香烧到了,没有摆不平的事!
  崔县长说:你老刘劳苦功高,忙过这两天我请你喝酒。
  哪知道摆平了老驴,老刘县长也把自己摆趴下了。发病的时候他正在接访,急性胆囊炎突然发作,差点儿没把他疼死。医生给照了彩超,说是胆结石到了非做手术不可的时候了。崔县长听了消息,立马带了人到医院去看,一张脸苦黄着,好象得病的是他。他说:老刘你病也不捡个时候,眼看到年关,正是上访的高潮,你这一病不是看我的笑话吗!
  老刘县长听了这句话,虽然肚子还在疼,内心可是受用无比。捂了肚子很痛苦地笑起来,一张黄脸像菊花一样一层一层地朝外绽放。
  老刘县长的老婆是个家庭妇女,人开朗,又做得一手好家常菜,在大家伙跟前威信很高,大家都喊他“一嫂”。一嫂说:县长,你不把你哥哄死不罢休,等开我们老李的追悼会,要是你去致悼词,他保准会乐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拍巴掌。
  崔县长说:嫂子你看你说的,只要你不拿扇子去扇俺哥的坟,他永垂不朽了心里也是塌实的!
  一嫂说:你哥现在想死也死不了啊,房子房子没着落,孩子孩子没安排。我一说这事他就跟我急,明明是逼我去上访啊!
  崔县长说:嫂子你放心,你们的孩子安排不了,你就把他领县委去,挂个牌子就说是我的私生子吧!
  崔县长嘴上闹着,脸色却越加的苦巴。这一嫂提到的明明是他的另一块心病,整个这一茬的班子成员,都面临着子女就业。县里没单位安置,市里又协调不了,想想大家没日没夜地拼命,崔涌心里堵得没办法。大家一说起这些事情,他都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装做没听见。
  老刘县长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崔县长带了人去看三趟。说是去看人,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是催老刘县长上班。眼下赶上要换届了,县长空缺不补,政府七个人的岗位,现在连他自己算上只有五个人。到年底工作千头万绪,忙起来撕都撕不开,他能不急吗?
  屋漏偏遇连阴雨,这边老刘县长还没好,那边老驴已经到北京去了。崔涌赶到医院,还没开口,一嫂就说,催命的又来了。崔涌说,嫂子,今天这玩笑可是开不起来了。老驴去了北京,俺哥不出山,恐怕问题解决不了。老刘县长说,上次我要是会开车,我就撞死他,大不了你多买一口棺材!崔涌说,这个时候不是你死我活了,是玉石俱焚啊!书记那边的事情还没有个结果,眼下到了年底,信访稳定这块是个重头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这一票给否决了,咱跟谁交代啊。
  老刘立马坐了起来。一嫂见状,也赶紧去拿他的衣服。
  看着老刘的脸黄得像蜡一样,崔涌一阵愧疚。哪怕老刘犹豫一下,他都会撤回他的决定。但老刘县长说:我去吧,我不去怕没人能把那头驴弄回来。
  崔涌那一刻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伤感,眼泪差点下来。
  老刘县长边换衣服边骂:狗日的!狗日的!
  崔涌却又笑了说,嫂子你陪老刘去吧,费用县里出,一来照顾病号,二来老两口子到首都去开开荤吧,免得他自己去那么大城市犯错误。
  一嫂撇了嘴说:你县长挺开恩的,这大过年的,哪个还有心情出去风流啊?你分明是夺俺老两口儿的命啊!
  老刘县长亲自去北京接那头驴。他一路上都在想见了老驴怎么收拾他,简直太混帐了。再这样无理取闹,真就得让公安局关他两天了。
  到了北京,才知道老驴和几十人一起关在郊区的监管站里。他们赶到郊区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老刘县长让工作人员去交介绍信和老驴的口粮钱,自己叉腰站在监管站的门口,脸比里面的人还黑黄得吓人。值班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真怕把人提溜出来这个主会就地正法他。
  等好大一会老驴才慢吞吞地走出来,只见他头发蓬乱得像一窝草,手脸上的灰足有铜钱那么厚,衣衫褴褛,整个一个大要饭的。还没走出门口,他就把手心里握着的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像投降那样子举起来。
  纸上面写着:还我女儿!
  老刘县长看了,一肚子的火气竟然都消了。
  老刘县长把人带到一个叫大光明的小旅馆里,老刘县长他们每次接人都是住在这个小旅馆里。先是让人给那脏驴理发,然后洗个透水澡,又让随行的工作人员给买了身衣服。老驴个子大,这些日子却越发地瘦,大号的衣服穿在身上像是被一张弓撑着,让人担心随时都会掉下来。
  老刘县长什么都不说,带了老驴到胡同里吃了顿老北京的涮肉。吃肉的时候没说话,吃完了仍然什么都没说,俩人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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