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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当代2007年第1期-第39章

小说: 当代2007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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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童摆起了空前丰盛的酒宴,喝到耳朵发烫时大声嚷嚷:“女专家啊,我得告诉你,以前只有霍老爷才能摆这样的大席,他那是用来招待狐狸精的,酒宴上坐了清一色野物。咱呢,只是为了金儿……”他将金子叫成“金儿”,这在女人听来亲昵可爱。她自己不喝,只小口抿着,却劝这个黑脸壮汉一连干了几杯。唐童心里清楚:这个小娘们儿想看他的笑话呢,哪知道咱喝了半斤之后,多一杯少一杯都是一样的。他凑近这个年纪稍大一些、面容仍然姣好的女人咕哝着敬酒,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瘪嘴,像是受了怨屈和怀揣十二分迷惑似的:“咱打前些年见了阁下就纳闷儿呀,心想都是吃五谷杂粮呀,怎么阁下就能浑身嫩葱儿似的,小手小脚软绵绵的,一张小嘴湿漉漉的,还笑哩,走路像踩了云彩一悠一悠,小身子像个小家雀……要说眉眼儿咱棘窝镇也有个物件,谁看一眼都保准要馋得满地打滚儿哩我是说,阁下,咱不是这个意思,是吧阁下!阁下……”
  年纪稍长的女人虽然是一帮人的头儿,大家还是习惯叫她“纪工”。唐童一连几天叫着“纪工”,跟上她转山、钻洞子,看着她把确定的矿脉在图上一一标记。他们单独呆在一起时,唐童把巧克力那么大的金锭硬塞给她,她的脸红了:“咱专家最不能这样的!”
  唐童把金锭塞到了她的口袋里。她回卫生间洗了一把脸,脸色才与往日一样颜色了。唐童把她拥在床上,她的脸又红了:“咱专家最不能这样的!”
  那女人走了不到一个月,一个最棒的金洞子果然凿出来了。消息报到唐童这儿,他马上对来人做了个封嘴的动作,然后咬着嘴唇跑出屋子。他一口气登上山角,在洞子跟前蹿了一会儿,让工头儿赶紧带一些憨壮后生进洞。几天后,棘窝镇的后生不够使了,唐童又差人去外省地界招回了几百人。满山炸药轰隆隆响,棘窝镇人说:“唐童比他爹厉害多了,比那帮占山的响马也厉害多了,踢啊踢!踢啊踢!他这一回大概要把整座山踢翻呢!”
  几天后工头儿掩着嘴巴对唐童说:“塌方了,十来人都砸死在洞子里了。”唐童大喝一声:“还不赶快封在老洞子里!透一点风声我连你一块儿扔进去!”工头儿赶紧跑回工地去了。


  像婴孩

  “纪呀!纪呀!你一出门就不回来,三天两头去那个金矿,家也不要了,丈夫也不管了,满凉台的紫罗兰都干死了……”纪工的妈妈一见从东部回来的女儿就咕哝。她只这一个女儿,心里亲得发痒,一边说一边抚动女儿的头发。
  纪不吱声,放了箱子,洗了澡,脸色红亮得像一枚鲜果,穿了宽松衣服偎到母亲的沙发上。她逗猫咪,刮它的鼻子,又去抱母亲,说:“人家唐老板说有时间也请你去他那儿走走……”
  母亲“嗯”一声,看看纪:“你得小心呢。你小心啊。你说他说得太多了。”
  “是吗?我就不觉得。”
  “你说得太多了。”
  纪躺在沙发上,抱住了母亲胳膊。猫咪跑了。她的脸贴在母亲的胳膊上:“你要见过老板就好了,那时你就放心了。他这个人就像婴孩似的,一点儿正形都没有,没什么心计,那么大的人了,咱走哪儿他跟哪儿。真是急性子啊,比我当年读书那会儿的导师都急,想干什么一分钟都不能等,脾气也暴脾气简直太暴了!当然耶,妈,干大事的人都是这样。他们个个火药筒似的,不过也没什么坏心眼儿,真的。老板闲了就跟我拉家常,问那些话呀,幸亏说不出口,要说出来能笑死人。他像小孩儿一样爱看电视连续剧,那些胡诌的东西让他哭呀哭呀,哭成了泪人儿!我这辈子也没见过比他更单纯、更心软、更好糊弄的人了!咱说什么他信什么!他有时也想骗骗咱,可我说了妈耶,他那心眼就像婴孩一样,他要说谎,从眼神里什么都看得出来!你看看,就是这样的老板,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你也不能一趟连一趟跑顺了腿,人家要说闲话的呀!”
  纪做个鬼脸,再次抚摸母亲:“瞧什么年代了,还在乎别人闲话!这年头吃到葡萄的人毕竟是少数。再说这是工作呀,这是金子、金子、金子呀!老板信任咱,把什么都交给咱了,看他急成那样儿,有时我都差点陪他流下泪来。想想看,那么大的公司、矿山,几百号上千号人,全国许多地方的人都有,这该多么不容易啊!他要管他们吃喝、替他们养家、给他们按月发钱!我有时和他在一块儿,从坐的沙发上往下看他有时偏要出溜到地毯上坐,这也像个孩子发现他头顶的毛儿越来越稀,当心那儿快露出头皮来了;过去他的满头茸茸密挤挤蜷着,像小羊羔皮似的……他真能使性子,我要气着了他,他就会老牛大憋气闷过去半天,缓过神来就几个钟点不理我!他出手大方,动不动就跟我玩个新花样,一掏兜子摸出个什么,在我眼前晃着,说‘纪呀,闭眼吧,咱要给你变个戏法了’。什么戏法,不过是调皮呗,他会把东西掖进你脖子下边,在身上溜来溜去,让你吓得尖叫凉凉的像蛇一样你摸到了,这礼物也就成了你的……”
  母亲撇撇嘴:“你是有家室的人了,要注意不能伤害他人……”
  “哧哧嘻嘻妈妈说话像十九世纪的人了。像老板这样的人,还谈什么家室啊!这对他太无所谓了!家室,哼,男人,多么不一样啊!我一听到咱家这位眼镜打嗝儿,心都凉了……总之你相信我好了,单是品德方面,老板也是百里挑一的人!他那些荣誉称号又不是从大街上白捡来的!我就对同事说了:‘挖金子的人,就得长一颗金子般的心!’”
  老人不以为然了:“他是矿头儿罢了,他可不是挖金子的人!”
  “为什么不是?”纪第一次直起身子,诧异地盯住母亲,“他没有亲手抡镐点炮,可他的贡献更大!没有他,就没有金山银山!他一拍桌子,地动山摇!他说一声‘干’,也就干了。这都是我这些年亲眼见的。妈耶,你孩子可有发言权哎,你可千万不能误解他呀!我真是亲眼见他怎么干的,他是说干就干的!他多么勇敢,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哎,为了金子,他死都不怕呀!山的另一边有个蛮不讲理的强盗性儿,那人领了一伙过来开金子,咱老板光着膀子就冲上去了。那一天我真担心、真担心!我知道双方都有枪,刀呀剑的,还有铁齿钩,一抓上去就是几个血窟窿。说起来妈你不会信哪,天底下真有不怕死的人,咱老板一甩衣服露出上身,眼瞪得溜圆,喊一声霹雳似的,脖子上的青筋都绞成了团。他那样一来就把对手制服了,山那边再也不敢打这边的主意了。我从那一回才明白‘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是什么意思了,知道什么才叫男人!他们的火气上来天不怕地不怕!那一刻他的头发都奓起来了:本来是一头鬈毛,那会儿让风一吹,一根根全竖直了,老实说那模样连我一见也害怕了……”
  母亲叹气,摇头:“不管怎么说一个女人家还是要提防,要做到心中有数。”
  “这当然了,吃亏的事女儿是不会做的。我奋斗这么多年,读书求学,又考研又进科研所的,去过多少地方勘察,什么人没见过呀!有人想占咱的便宜,门儿也没有。当年那个导师废话也说了不少,最终我只做了自己该做的,总算把事情交待过去。他今天也很难说不满意。他该知足了。导师这人那年暑假你也见过,胖子,有点口吃;他对你多客气啊,简直诚惶诚恐的!今天看他算什么,比起唐老板也就是一个手指头与十个手指头的关系!他那点家当还不值老板一个车轮子钱……说到提防,这倒言重了!妈妈想想哎,人家那么大公司那么大老板,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求咱什么?人家是真情实意的!说白了咱就是什么都豁上去,全搭上,又能帮了人家多少?咱帮不了人家多少!”
  “你这孩子啊!你这孩子在下边跑久了,说起话来我都听不明白了……”
  纪哧哧笑,耸动母亲的胳膊:“反正不管怎么说你放心就是,赔本的买卖咱是不会做的。我懂得看人那些狠心人势力再大我都不会理他的!唐老板是少见的好人,那股男子汉劲儿,啧啧,说起来吓人;都是挖下一座金山的人了,还那么笑模笑样的,哭、哭,有时像孩子一样闹人他闹人哪,妈!他有时真的躺在地上怄气,像小孩儿一样蹬腿,哇哇哭啊,又不是喝醉了。这时候他是看我脸色的,我脸一沉,他真的会害怕!他害怕了,就尽说好的,哼哼着,擦眼抹泪的。我每逢这时候心就软了……”


  三只狐狸蹿西山

  唐童一口气给了工头三个耳光、又踢了他几脚。工头只是挨着,一动不动。唐童把刚结上半天的领带揪了扔在桌上,吐了一口,喘息半天说:“我说过多少回了?你看人要准!白吃饭的咱不要!下不得手的咱不要!扛不起铳的咱不要!”
  他一连说了几个“不要”,工头哼哼着,频频点头。他这才消了一点火气,喘着说下去:“我告诉你,招扛铳的人就好比当年霍老爷寻家丁,要找脸膛儿窄窄、低眼看人、走路没声没响的家伙!他们身上流着土狼的血,到时候会是下得手的主儿!看看你手下那几个熊东西,有几个管事的?嗯?”
  几天过去了,工头又从洞子里干活的人中挑选了几个,一一送到唐童这儿过目,都被他骂走了。“狗日的一个比一个脸宽!我说过,脸宽过一拃的肯定不中用!再看看吃相吧,耳朵扇耷着像猪!有劲的主儿咬东西牙根要露出来,要卡住食物甩两下腮帮子,这样,”他甩着头做个样子给工头看。
  唐童骂了一通,亲自到山洞里挑选人物,好费力才取了三名。他叹气,说这年头的人哪,个个都像被阉了一样,平和得像面汤,有劲道的狠性儿太少了;而父亲的年代像烈酒,一根火柴扔上去就呼呼燃烧!“索性一口气爬上去/孤寂使人濒于精神崩溃/跳起来……别停!别停……/我的心好似一团火药……”他哼唱着,砸着掌心。这歌儿他是跟练歌房里一个臭娘们儿学来的,他特别喜欢这几句词儿。
  “我得好好准备呢,狐仙又托梦了!”唐童自语。他真的梦见一只红毛火狐坐在炕边,比比画画向他预言,说大凶大吉的兆头就要出现了。“嗯,妈的骚狐,你就是不说俺也知道,天阴下雨看蝼蛄,我估摸那事不出三月!”他对狐狸不知该恨该爱,因为父亲老驼最恨野物,说它们都是霍老爷一伙的;可是如今大地归了唐姓,野物也就随之归附且慢,那刺猬精的女儿呢?那娘们儿还向我奓刺哩……唐童想起这个女人就蔫了,有时一连几天躺在炕上不愿起来。他在心里吐着咒语,气得打嗝儿,死活就是不起来。他像害了寒病一样牙齿打抖,望着一个方向,做了一个个淫荡的手势。
  这天,当他又一次做着手势时,工头儿正好进门,吓得一个踉跄。“天哪,是我哩!”工头说。唐童骂:“滚你妈!”“是这样……”“滚你妈!”工头坐在了地上,赖着不走:“老板,大事不好了!真的不好了……”
  唐童眨着眼坐起,盯着工头的一双小豇豆眼:“呣?嗯哼?”
  “老板,是这样哩,你家门后百十步停了一辆车,两天了……”
  “使锤子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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