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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寻找北大-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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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是在一代一代师生中保存的那样一种素质:用以调节、过滤来自外部和自身的不健康因素,在各种纷扰变幻的时势中,确立健全的性格和正直的学术道路的毅力。这种素质的建立和传递,可以肯定地说,不仅来自于成功和光荣,也来自于我们每个人都经历到的挫折,就如王先生的人生和学术道路给我们所留下的深刻的印记那样。 
  洪子诚,1939年生于广东揭阳,1956年就读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专业,1961年毕业后留校任教至今,现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著有《作家姿态与自我意识》、《中国当代文学史》、《1956:百花时代》、《问题与方法》等。 
第61节:融入我的大学 文/吴福辉(1)         
  融入我的大学(吴福辉)   
  70年代末、80年代初北大生活片断   
  1978年金秋十月的一天,我在北京站坐上了北京大学派来接新生的车子。驶进长安街的瞬间,我的心少有的蒸腾飞翔起来。记得当时我暗暗立下个心愿:一定要对得起这三年,拼命学好这三年。可是住进了学校29楼,和同届的研究生一接触,我就傻眼了。因为他们的决心能把我衬托得无地自容,有的人的口号竟是:三年不看电视电影!对知识的这种饥渴般的感觉现在想来似乎仍贴在身上,难以忘怀。 
  这实际不是北京大学的特点,而是1977年、1978年中国所有学校的特点。因为已经十几年全国人民不读书或说只读《毛选》一本书了。王府井新华书店只要传出明早有一本十九世纪的文学名作再版,就会天不亮在门口排起了长龙。这又是恢复高考之后第一批主要不论〃政治身份〃的学生进了校,77届、78届本科生(当时就知道有陈建功、黄蓓佳、黄子平等),加上78届的研究生,好多年的人才累积,聚于一堂。我后来问过我的同学,多半都是按所谓的家庭出身过去不可能〃读研〃的人。所以大家有一种解放感,有一种压抑已久的学习冲动存在。我现在还能找到的一张自拟的作息时间表,是早晨5时半起床,去未名湖跑步、读外语;上午7时半和下午2时半和晚上6时半是一日三次进图书馆;晚间12时睡觉。三年中几乎每天如此,周而复始,围绕着一塔(塌)湖(糊)图(涂)。 
  可是北京大学毕竟有它的特殊之处。 
对北大之所以是北大的独特感知,是从入学考试便开始的。当年宣布招考研究生,本来就是个〃突发事件〃。我决定报考王瑶先生、严家炎老师的研究生,是在这年3月30日见到报上放宽考研年龄到40周岁的新闻之后,4月4日即报名,5月3日获准考证,5月15日、16日、17日三天便到区教育局考场参加考试。哪里有什么复习?相信大家在这个〃时间〃面前,是人人平等的。而中国现代文学方向需加考古代文学一张卷,要整整比别的学校多准备一门学科,这在全国仅此一家。在考场抽出古代考题时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单是甲题两道,乙题五道,丙题十道,你就能体会到它所包含的广阔程度。到考现代文学那天,看题的刹那间我竟有十几分钟呆在那里没有动笔!时隔三十年,今天回头来看北大的题目,仍然是惊心动魄。比如第一题问:鲁迅对自己的《呐喊》、《彷徨》有不同特色曾说过一些话(题里并不告说了什么话),请按此举出作品实例,谈谈这两个集子在思想上、艺术上有何不同?看似不难,实际不要说必须在鲁迅的话上不卡壳,即便不能将鲁迅小说准确地放入到这两个集子的序列中去,一旦错乱,张冠李戴也就完了。所以我当时在草纸上是先仔细地小心翼翼地一篇一篇还原篇目,再答题的。还有一题也是引用鲁迅的话,总算告诉你了,说鲁迅说过
五四时期〃散文小品的成功,几乎在小说戏曲和诗歌之上〃,问同意不同意,然后结合文学史的具体情况,讲出五四散文成就或高于五四小说、戏剧、诗歌,或低于五四小说、戏剧、诗歌的理由来(按照我的理解,还要把握住鲁迅用词这〃几乎〃两字的分寸)。天哪,这哪里是四道题里的一题,差不多就是要掌握五四断代文学史的基本脉络呀。后来参加在北大图书馆举行的复试,笔试题型和这一般无二,只是风格更深入、更阔大。如第一题是:在二三十年代,曾发生过关于五四文学革命性质的一些流行见解,试从新文学的实际出发,论述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对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的指导意义。这是要看你对文学史性质的学术问题有无自己的看法。〃流行见解〃是什么又没说,是检验你对已有的研究成果熟不熟,资料熟不熟。如果前面鲁迅谈《呐喊》、《彷徨》的话大家还有目睹耳闻的话,这个要是不知道可就真不知道了。最后你必得熟读《新民主主义论》,能把新文学的实际和毛泽东的理论对上号。当时的〃解放思想〃还没有达到后来的水平,此题像五四散文那样作反题自然不行,但那些〃流行见解〃实际上是胡适、瞿秋白、胡风的,与毛泽东不同,等于在启发你思考历史的本来面目并非起初就是大一统的。至于十个概念小题,竟然是从尼采到显克
微支十位外国作家,要分别说明这些作家的国籍、至少一种作品、介绍到中国的大致时期和对哪些中国作家或文学社团产生影响。占一分顶多占两分的小题,却要回答出现代文学接受世界文学影响的如此丰富的内容来。北大的博大精深,可见一斑。难怪后来我们六名被录取的同学到校,互相一碰分数,报纸上披露的全国文科研究生〃状元〃的钱理群,专业成绩才七十多分。我才六十分。参与判这600多名考生卷子的老师告诉我们,第一天判不出一张五十分以上的卷子,等到判出第一张时,全场轰动,竞相传阅。这张卷纸的答者就是现在的沈从文专家凌宇。 
第62节:融入我的大学 文/吴福辉(2)         
  等到进了学校,对于北大在学问上的大气便更有了领悟了。我记得第一次与导师见面,王瑶先生指导订学习计划,便告诫要注意读原来的报刊杂志,一可了解作家作品出现的环境、气氛,二可了解原始初刊的版本情况(后来版本有的经过改动),进入作家当初写作的实地实境。要造成〃专业敏感〃。读书时要思路开阔,觉得脑子里有许多题目,觉得时间不够用,就有希望了。如果总是需别人出题目,那就糟了。这次谈话给我闻所未闻的印象。我们的学习主要是坐图书馆,至于听校内外的讲课、讲演倒还在其次。严家炎老师开出的书单,包括作品单行本、报刊、理论,足有几百部以上,洋洋大观。却并不硬性要求一本本读完。辅之于师生共同参加的〃专题讲座与讨论〃,倒是经常的。办法是一人准备,讲述,然后师生自由讨论,训练研究问题的方法。还要准备第一年结束时的学科考核,有笔试有口试,请外面专家给你作鉴定。这个比第三年的论文答辩还难。这些做法远不能概括全部,但回想起十多年后学术界逐渐流行起来的说法、做法,北大确乎是先行的。王瑶先生以严格著称,批评起学生来字字声声都砸在你心上,不留含糊。但私下里谈起感兴趣的话题,他会突然用浓重的山西口音丝丝地迸出连珠妙语,真比他的论文生动十倍。而且一句话没等
你反应过来,他自己先笑起来。这笑还极富传染性。我还能记得先生的谈吐,比如谈专业的〃敏感性〃,说像打毛衣,不会织的着眼于好看不好看,会织的可就能看出上七针、下八针的织法来。谈到资料要积累,学术动态也要积累,打的比喻是好比后台不丰富(不妨杂乱点),前台演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还劝我们不要妄自菲薄,说做的学问虽然是历史,不要以为后人、局外人就无从研究。历史往往是没有参加过这段历史的人研究的。因为当事者的经验、感情都太丰富,弄不好反而糊涂,等等,等等。这个学校就是这样迅速地将你推向学术前沿,并从中提高你的求知信心。一个人,大学时期真正学得的知识是有限的,而学习的自信心却终身受用。听着先生的这些话,你身上的一股学术之气和做人之气就陡然升起来了。 
  什么是北大学风?我觉得系里的一大批老先生,我们的教师,他们的道德文章,就是具体的北大品格所在。不然,这个未名湖校园本来是燕京大学的所在地,凭什么会得沙滩红楼的人气、文气呢?1978年入校的我们有福了。虽然我们已经不能如四五十年代的学长一样,有幸聆听到那么多前辈的声音,但这批〃国宝〃一部分还健在,我们是最后一批听到他们教诲的学生了。我们进校时,沉钟社的剧作家、五四火烧赵家楼的先锋杨晦先生还是中文系主任,等毕业时系主任才是王瑶先生的同学季镇淮先生。毕业照相,还有杨晦、王力、朱德熙、周祖谟、林庚各位先生前来正襟危坐。吴组缃先生那天去社科院讲课,结果没有和我们留下合影,是学生的终生憾事。吴先生在系里声望高,他既是我们心仪的三十年代小说家,又是著名学者、研究《红楼梦》、《儒林外史》的专家。他也以严格闻名。系里流传他和王瑶先生讨论学位论文的字数,吴先生说只需写一万字,写多了谁看?他的名言之一是:说吴组缃是人,这没有新东西,虽然正确;说吴组缃是司机,可能是错的,但能引起讨论,最后才得出吴组缃是没有改造好的知识分子的结论。可叹我们许多论文都是先生批评的〃吴组缃是人〃模式的。我至今后悔,当年乐黛云先生加入辅导我们的教师队伍之后,她
曾经问我们谁愿意研究吴先生小说。可我怕挨他,不敢报名。直到一次听他讲小说史,阶梯教室里满坑满谷,盛况空前,系里资深职员深恐校内学生抢不着座位,出来要求限制旁听,吴先生毫不客气地加以阻止道:〃在北大,从来没有拒绝旁听生的历史,我们今天也不能!这是北大的校风,北大的传统!〃我后来在散文《一株遒劲独立的老树》中回忆了当年的情景,说:我心里一热,顿时觉得吴先生的〃铁面〃在眼前融化了。以至这些年下来,先生讲的小说史课已经淡忘,惟独这几句话随着时间的流逝反越加鲜明。我自认是那天,才走入北大的! 
第63节:融入我的大学 文/吴福辉(3)         
  其他引领我们认识北大的老先生,还有如林庚。林先生讲课最有风采,观点深刻,吟诵动情,连板书的书法都堪称达到化境。林先生的住所就在我们29楼之北,每日去图书馆穿行燕南园,林宅是必经之地。有时我们路过,忽听得一声高亢、苍凉之音破窗而出,我们凝神伫立,不敢有任何侵扰,同学间互相递着眼色:这是先生在唱歌哩。非中文系而引人注目的老教授是朱光潜。朱先生天天在燕南园附近路上跑步。他人瘦且小,跑动时一条腿拖在后面,颇费力。这样一个跑步的老人我们早就见到,却不以为意,他太普通太朴素了。直到乐黛云先生指点我们,才知道就是《西方美学史》的作者、哲学系的朱先生。我还有更意想不到的遭遇。因校内淋浴太过拥挤,一个喷头下面恨不得有五六个头在等待,我有时就跑到海淀镇的澡堂去。这样,一次我就以最童贞的方式遇见了朱先生。先生其时已是耄耋之年,并没有家人陪同,他就这样毫无声息地来到公共浴池。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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