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谈歌-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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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行长给东风厂再贷些款出来。吴越开始就吞吞吐吐的。因为吴越知道东风厂现在是种
什么样子,可是吴越架不住谢光死乞白赖地说,只好答应了。
谢光跑下楼来,朝吴越招招手:“老吴,麻烦你了。赵行长来了吗?”
吴越看一眼钻进汽车的谢光,就叹口气:“老赵那小子不着面。老谢,我可真有点
泄气了。”说着让司机开车。
谢光皱眉说:“赵行长肯定是听了什么人的话了,要不怎么会连你的面子也不给
呢?”
吴越苦笑:“他倒不是听了什么人的话。明摆着,换上我也不会干,一个子也不会
借给你的。我刚刚打了电话,但愿他今天能来吃这顿饭,可我怕还是要碰钉子。”
谢光叹口气:“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前几年厂里跟我老家借了一
百万,我和我爸是保人。现在人家天天找上门来追着屁股要账。厂子要是真破产了,把
这一百万洗了,这些乡亲还不得活吃了我啊。”
吴越同情地说:“这事我听说了,你当时也是太热心了。又不是你自己家的厂子。”
谢光长叹一声:“好心不得好报,我倒霉就倒在不该跟向大跃这小子共事。”
“阎玉梅对东风厂破产怎么看?”吴越间。
谢光苦笑:“不知道。”谢光没说阎玉梅想吃掉破产后的东风厂。他从不愿在别人
面前说阎玉梅的什么,更不愿意在吴越面前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吴越看了谢光一眼,不再说话。他看到谢光的脸色黄黄的,好像是刚刚得了一场大
病。吴越眼睛投向车窗外,满街的人来来往往的,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吴越心里不禁替
谢光难受起来了。
向大跃有半个多月没回家了。
他在办公室有张床。那天,他和许雁狠狠吵了一架之后,就住进了办公室。今天,
要不是保卫科长老朱来找他,说他家的窗玻璃被人砸坏了,他还是不回去的。如果他不
回家,也就看不到许雁留给他的那封信,也就不知道许雁去了海南。
窗玻璃是被人用砖头砸坏的。前后窗都砸了,屋里到处都是玻璃片,一共发现了五
块砖头。向大跃住一楼,显然,破坏者很轻松也很准确地完成了全部破坏过程。
向大跃踢了一脚地上的砖头,苦笑了。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已经没有脾气了。
老朱在一旁说:“厂长,你想想你得罪谁了。我看十有八九是熟人干的。一定能查
出来。”
向大跃摸出烟,递给老朱一支,自己也点着一支,深深吸一口:“全厂四千多人都
让我得罪了。你去查谁?”
老朱怔了一下:“厂长,你别把人全想成那样。”
向大跃看看老朱:“其实你也恨我。只是你这人老实,不爱说就是了。”
老朱脸一红:“厂长,看你这话说的。”
向大跃苦苦一笑:“是啊,真是该恨我。是我申请厂子破产的。”
老朱叹口气:“厂长,不能不破产吗?这话也许我不该问的。”
向大跃摇头:“太晚了。真是太晚了。”他用凄然的目光盯着老朱。两人都沉默了。
向大跃从厨房里找来一把扫帚,开始打扫地上的玻璃碎片,又对老朱说:“朱科长,
你回去吧,没事了。”
老朱点点头,走到门口,又站住,回头问:“厂长,这事要不要通知一下派出所?”
向大跃笑笑:“算了,我一会儿去买几块玻璃就是了。”
向大跃扫到写字台前,就看到了那封信。
大跃:
我们别再吵了。真没意思了。
这时代当个女人难,当个男人也难。
这真是个男人和女人各不相让的时代。我们就不要互相指责了吧。我
们是一场误会的相识,真应了那句话:“我们因了解而分手。”或许我们
本来就不该结婚。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何必像那些没教养的人非要
打个头破血流一塌糊涂才分手呢?
我走了,到海南去了。我也不想瞒你,我是跟贺加东走的。我很喜欢
他这个人。(也许他将来也会让我失望的,跟你一样。但是现在还不。)
报社的调转手续一下子还办不清爽,我下月回来再办。我想到时候我
们的离婚也一并办清。如果你不想离婚,那我就只好到法院起诉了。当然,
我想你不会是这样的。
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许雁
字写得很秀丽、潇洒,能看出许雁写信时很愉快。或许贺加东当时就在她身边,那
个报社的才子应该是很惬意的。向大跃笑了笑,就把信撕了。他想起昨天在晚报上看到
贺加东发表的两幅照片:边寨风情。挺棒的、这个风流记者刚刚离了婚,把一套住房和
一个女儿扔给了那个电视台的女播音员,到海南闯世界去了,还拐走了向大跃的老婆。
向大跃苦笑笑,突然发现自己竟没有一点醋意。他很吃惊,就苦苦地笑了。他明白他跟
许雁之间真的完了。
向大跃继续扫碎玻璃。窗外的热风呼呼地涌进来,他觉得心里挺闷,就丢下扫帚走
出门来。
天阴阴的,没有太阳。仍然闷热。就要到伏天了。树上的知了嘶哑地叫喊着,似乎
它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向大跃骑上车,出了宿舍区,就进了厂区。他想到办公室躺一会儿。
厂区很安静,听不到机器声。向大跃把破产申请送到法院的第三天,就不顾党委书
记谢光的反对,下令全厂放长假,只留下机关一些人值班。现在谢光到处告状,那天工
人闯到向大跃的办公室闹事,也许就是谢光在背后挑了些什么呢。向大跃想到这些就恼
火,后悔自己当初心慈,同意谢光当书记。其实向大跃早已料到同谢光弄不到一起,他
们之间有一种永远也不能消解的仇恨。自从向大跃正式跟阎玉梅恋爱那天起,谢光心里
就恨透了他。情敌是永远不能言和的,否则就不会是情敌。这话好像是托尔斯泰说的。
厂道旁堆满了啤酒瓶子,像小山似的。前天晚上,有几个工人喝醉了,就在这里比
赛摔瓶子,结果三车间的李志强一口气砸了一千三百多个也没失手。向大跃闻讯赶来制
止,这几个醉得已经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的家伙,团团围住向大跃,嘻嘻哈哈地把他又推
又搡羞辱了一番,又把他丢进瓶子堆里,然后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了。这又是一种什么
样的阴暗情绪呢?
向大跃接任厂长第三天,才知道东风厂是个烂到底的摊子,竟有七千多万的债务,
潜亏了四千多万。他呆了,他知道东风厂负债很多,但没料到有这么多。他朝财务科长
拍桌子:“你他妈的怎么早不讲?”
财务科长淡淡地说:“上届班子不让讲。”
向大跃冷笑:“你可真是个忠臣啊。”
财务科长同情地看着他:“您为什么不先摸摸情况再上来呢?”
向大跃无言以对。他恨透了前任厂长耿和民。姓耿的,你这不是把我姓向的往火坑
里推吗?他气呼呼地去找已经当了商业局长的耿和民。
“老耿,你为什么对我隐藏真相?咱们可真是好朋友啊,你这叫往坑里推我啊!”
“什么真相?”
“负债七千多万。”
耿和民苦笑道:“如果告诉了你,你还能干吗”?”
向大跃恨恨道:“我这个厂长可是你力荐的?”
“不错。”
“你为什么不力荐谢光呢?他可是你的第一副厂长啊。为什么偏偏相中了我这个小
小的技术科长?你可真是伯乐相马啊!你是不是看我向大跃特傻啊?”
“谢光不行。”
“为什么不行?”
耿和民沉下脸来,不再说话。好一刻,说出一句让向大跃头皮发麻的话:“我想让
你当刽子手。”
向大跃愣了一下:“你是说让我把东风厂送上绞架?”接着突然吼了起来:“那你
为什么不干?”
耿和民苦苦一笑:“我?你说那些人能让我那样干吗?我的前任能让我干吗?”
向大跃不吭气了。耿和民的前任厂长是胡玉兰,是黄副市长的爱人。胡玉兰在东风
厂当了一年书记一年厂长,把东风厂搞了个乱七八糟。实在干不下去了,拍拍屁股去市
政协当了副主席。黄副市长的秘书耿和民被调来当了厂长。耿和民干了两年,东风厂毫
无起色。耿和民得了一个外号:维持会长。
耿和民看看向大跃:“真的。非你不可。”
向大跃笑笑:“我可是也会当维持会长。”
耿和民摇头:“你不会。你不是维持会长的性格。”
向大跃叹了一声:“老耿啊,东风厂真破产了,你是脱不了干系的。你我朋友一场,
你说句老实话,你是真心要我去申请破产?你也躲不过责任的啊。”
耿和民点点头:“真的。东风厂的确该死了。我也知道我脱不了干系,我情愿被你
送上法庭。”
向大跃苦笑:“别那么悲壮,跟演电影似的。我知道你尽力了。”
那天,耿和民跟向大跃讲了许多他从前并不知道的事情。今天向大跃想起来,仍然
咬牙切齿。他恨透了黄副市长,恨透了胡玉兰。妈的,这都是一帮什么人啊?拿着国家
的钱打水漂儿玩呀?真是王八蛋!
厂区一片死寂。干热的太阳光如水般泼下来,蒸腾着一股呛人的焦味。远处,传来
几个工人的吵闹声。向大跃一阵阵地心烦。
吴越拉着谢光到了市里的望友楼餐馆。
望友楼是A市的名胜之一。传说是清初的一个厨子姓梁,山东人,在此开了这家饭
庄。那一年,李鸿章被贬官,闲游到此,在这家饭庄用了饭。掌柜的十分精明,知道这
位失意的老先生的宣传作用。就请李鸿章题字,李鸿章就写了望友楼三个大字。掌柜的
就用上等的木料刻了,用作了匾额。从此望友楼的生意火爆起来。至于李大人望的是哪
路友人,到底是望友楼还是望忧楼,已经无据可查。望友楼除了传统的油闷鱼、水蒸羊
肉等非常驰名的菜谱外,新近又添了四川火锅,并高薪聘了四川的两个厨师。前一段时
间,有两个报社的记者悄悄在这里统计了一下这里用公款吃喝的数字,写了一篇报道,
很是热闹了一阵子。望友楼的生意淡了一段时间,最近又红火起来。于是,市电视台又
有记者来采访,望友楼的经理这一回拒绝回答,笑嘻嘻地说:银行可以为储户保密,我
们当然也要为顾客保密了,否则我们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谁还敢来这里吃饭啊,我们
还不得饿死啊。换上您,您也会这样做的吧?
今天吴越做东,在望友楼请赵行长和谢光吃饭。两人进了吴越预定的雅间,坐下等
赵行长。等了半个小时,赵行长也没来。谢光急得坐不住了,就让吴越打电话催。吴越
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去打电话。果然不出所料,赵行长嘻嘻哈哈地接了电话,说银
行有事,脱不开,不来了。吴越放下电话,看看一脸凄然的谢光,哈哈笑道:“老赵不
来,咱们吃。”就把小姐喊过来点菜。谢光心不在焉地说:“你看着点吧。”吴越就乱
七八糟地点了一桌子。
吴越一杯杯地劝酒:“喝酒喝酒,老赵那小子不来算了,我今天要好好陪陪你。咱
俩可有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