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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激流三部曲春-第9章

小说: 激流三部曲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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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弟,你不会划,何必冒充内行!你还是让三姐来罢,”觉民在另一只船上高声嘲笑道。
觉英受了挖苦说不出话来,他侧脸看看觉民,又回头看看淑华,又望了望坐在船尾的淑英,就停了桨赌气地对淑华说:“好,你来划!”等淑华真的拿起桨来要划了,他又阻拦说:“不行。你要划,我们的桨就会碰到。我要一个人划才过瘾!”
觉民的船上起了哄然的笑声。琴和淑贞逗引着海臣拍掌笑“那么就让你划一会儿。等一会儿一定让我来划,不许赖呀!”淑华笑道。
“我不赖,我不赖!”觉英高兴地答道。这时觉民的船已经远远地走在前面了,只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从那只船上掠过水面送到这里来。觉英急得脸通红,抱怨淑华道:“都是你不好!”便动着桨追上去。
“不许充军呀!”淑华嘲讽地警告道。“你要是再把水溅到我身上,我一定不依你!”
“不会的,”觉英一面划桨一面咬牙切齿地答道。
这一次觉英倒划得很平稳。船在慢慢地转弯,沿着峻峭的石壁走,把临湖的水阁抛在后面矮树丛中去了。
觉民的船正靠在钓台下面。他们看见这只船驶来,便拍手招呼。觉英也把船靠过去。两只船紧紧地挨着。
“上去走走罢。”觉民仰起头看钓台,自语似地说。
“时候不早了,走远了,等一会儿恐怕翠环来找不到,”琴接口说。
“不要紧,我们在上面坐坐就下来。三婶房里早饭吃得晏,”淑华道。她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船动了一下。她不坐下去,便跨上觉民的船,一只手扶着琴的肩头,第一个把脚踏上了石级。
众人看见她这样做,都不再表示异议,就陆续下了船,把链子系在木桩上。
他们登完了石级转一个弯便到了钓台,那是用石头造的,临湖一带亚字栏杆,栏杆前面是一长排石凳。他们就在石凳上坐下。
钓台后面是一片斜坡,有几株合抱的大槐树把枝柯伸了过来。阳光当顶,浓荫满地。画眉、翠鸟等鸟雀在树间飞舞鸣叫。
众人凭着栏杆眺望前面景物,平静明亮的湖水像半根玉带把对岸环抱着。一眼望过去对岸全是浓密的树木。在水阁旁边有一处种了几十株桃杏,红白色的花朵掩映在一簇簇的绿叶丛中,愈显得艳丽夺目。花树中间隐约地露出来几处房屋、庭院和假山。
起了一阵微风,水面上现出一层一层的皱纹。同时下面松林中却起了一阵波动,于是远远地波涛击岸般的声音就送上了钓台。众人静静地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只有海臣和觉英不时说几句话来打破静寂。
“我真愿意这一刻就能够延长到永久!”淑英若有所思的叹息一声,自语道。
琴正把海臣抱在膝上,听见淑英的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埋下头去逗海臣说话。
“那除非是梦,”淑贞悄然答应一句。
觉英忍不住笑起来,就在淑贞的头上轻轻地敲一下,嘲笑道:“四妹,你说话倒像大人一样。哪儿学来的?”
“本来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像大人了,”淑英皱着眉头抢白觉英道。
觉英不理她,却跑开去拾了几块石子来,从台上往湖里抛去。一个人自得其乐地玩着。
琴和觉民两个依旧在逗海臣说话。淑贞在旁看着。淑华看见觉英高兴地掷着石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问道:“四弟,你今天怎么不上学?”
“我向先生告了假,”觉英不在意地答道。
“你逃学,我要去告诉爹!”淑英插嘴道。
觉英回过头来,对淑英笑了笑,很坦白地答道:“我不怕,爹今早晨才骂过我。”
淑英就赌气不作声了。觉英更得意地掷着石子。他忽然看见通湖心亭的那道石桥上有一个穿竹布衫的少女的影子,连忙定眼一看,知道是翠环,便停止了掷石子,自语似地对众人说:“翠环来喊我们吃饭了。”
淑英还以为他说假话来骗她。但是她注目去看,看清楚了翠环,就站起来对琴说:“琴姐,翠环来请你去吃饭了,让我来牵海儿。”她把海臣牵在手里,走出了钓台。她无意间瞥见一只画眉站在蔷薇花架上昂起头得意地叫着。海臣一眼看见画眉鸟马上就向那边跑去。
“慢点!当心地上滑!”淑英一面嚷着,一面追过去。
画眉看见人就飞起来,飞到槐树枝上停了片刻,又振翅飞起,转过斜坡往下面飞去不见了。
海臣穿过蔷薇花架,进了一个藤萝编就的月洞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有一带廊庑和三间敞亮的平房,院里堆了两三块山石,种了几株芭蕉。
海臣刚跨进月洞门,听见淑英在后面唤他转去,又看见里面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便退出来。淑英已经赶上来了,用两只手把他抱起来,走出了蔷薇花架。
觉英已经上了船。其余的人还站在槐树荫下等候淑英,看见她带了海臣出来,便和她一道走下石级,往船上去了。




琴在周氏的房里吃了午饭。饭后,天还没有黑,众人坐在窗下闲谈。周氏安闲地躺在一把藤椅上。她不大说话,却怀着好意听年轻的一代人起劲地谈论。绮霞捧了一只银水烟袋站在她旁边给她装烟。
琴和淑英三姊妹,还有觉民,都在这里。有的坐在竹椅上,有的坐的是矮凳。旁边还有一只茶几,上面放着一把茶壶和几个茶杯。黄妈提了一壶开水来把茶壶冲满了。她刚刚走开,觉新就牵着海臣来了。淑贞站起来把她坐的竹椅让给觉新,自己走到琴身边去,琴把身子略微移动,淑贞便偎着琴坐了。
“海儿,到婆这儿来,”周氏看见海臣,胖脸上露了喜色,便坐起来,伸出手唤道,她回头对装烟的绮霞说:“不要装了,你去端个凳子给四小姐坐。”绮霞答应一声,捧了烟袋进房里去了。
海臣本来要到琴那里去,现在听见周氏唤他,便往周氏那边走去。他靠了周氏的膝头站着,周氏抚摩着他的头,拉着他的手问了几句话。
“三弟刚才有信来,”觉新刚刚坐定,便低声对琴说。
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了一点改变。淑华忍不住第一个说道:“在哪儿?快给我看!”
“在三爸那儿,”觉新答道。
“怎么会在三爸那儿?你把三弟的信拿给三爸看?”觉民惊讶地问道。声音里略带一点不满。
“我每封信都拿给三爸看。他这样吩咐过的,”觉新无可奈何地答道。
“我认为并没有给三爸看的理由。三弟的信又不是写给他的,是写给你,写给我们的,”觉民严肃地说。
“但是三爸是家长,他的话我们不能不听,”觉新带点忧郁地说。
琴看了看淑英,淑英微微红了脸埋着头在弄衣角。琴瞅了觉民一眼,不等他开口就插嘴问觉新道:“三表弟在上海还好吗?他信上说的什么?他为什么总不给我写信?”
“三哥上个月不是有信给你吗?我都看见的!”淑华接口对琴说。这时绮霞端了一个矮凳出来,就放在琴的旁边,招呼淑贞坐了。
觉新接着说道:“他说过两天就给你写信。他倒很好。他的信也不长。不过……”他沉吟了一下低声对觉民说:“他寄了一篇关于大家庭的感想的文章来,叫我看了交给你拿去发表。这个我没有给三爸看。我知道三爸看了一定会抱怨我。三弟上一封信里写了几句激烈的话,三爸看了就不高兴。他抱怨我不该把三弟放走,他说三弟将来一定会变坏的,我也有责任。”
“这叫做自作自受。你为什么要把信给他看?”觉民不了解觉新的心情,却也抱怨他说。
觉新不理睬,好像并没有听见觉民的话似的。他偷偷地把周氏看了一眼,看见她只顾调逗海臣,并不注意他们讲话,就轻声说:“不过我担心的不是三弟会变坏,倒是怕他将来会变成革命党。所以我有点……”他突然闭了口,不再说下去了。
“革命党”三个字在淑华、淑贞的耳里是完全陌生的,她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淑英略略知道一些,那是从她最近读过的西洋小说上面知道的。但是她还不能够十分了解。真正了解的只有觉民和琴,然而琴也被这三个字吓住了。
“不见得罢,”琴略略皱一皱眉头,疑惑地低声说。但是她又严肃地问觉新道:“那篇东西在哪儿?给我看看。”
“你带回去看罢,我等一会儿给你,”觉新低声答道。
“我去拿,在抽屉里罢?”觉民急于想看那篇文章,就站起来对觉新说。
“嗯。你就在我房里看,不要给别人看见,”觉新小心地嘱咐道。
“我晓得,”觉民应了一声,便在茶几上端起一个茶杯喝了两口冷茶,然后放下杯子吹着口哨往过道里去了。
觉新掉过头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
“大哥,”淑英忽然恳求地唤道。“你下次给三哥写信的时候,请你托他打听打听上海学堂的情形。”
“你替哪个打听的?”觉新回过头惊奇地问道。
淑英没有即刻回答,她似乎没有料到觉新会问这样的话。但是琴却在旁边自语似地插嘴说:“也许是为她自己打听的罢。”
“二妹,你自己……?”觉新惊讶地望着淑英激动的脸色问道。
淑英略略抬起头看了觉新一眼,她的脸色渐渐地变了,最后她淡漠地答道:“我不过随便说句话。我自己打听来做什么用呢?琴姐知道的。”
琴带着同情的眼光看了看淑英,她起初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后来也就明白了淑英的心情。她不说什么,却走去倒了半杯茶自己喝了,然后又斟了一杯走到淑英旁边,把茶杯递给淑英,一面说:“二表妹,你吃杯茶罢。”淑英先不去接茶杯,却仰起头看琴。琴对着淑英微微一笑,眼光非常柔和。淑英默默地望着琴,脸上的忧郁也渐渐地淡了。她连忙伸出手去接了茶杯,同时还说道:“琴姐,难为你。”
“你们在耍什么把戏?这样鬼鬼祟祟的!”淑华看见这情形,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里有些纳闷,忍不住大声问道。
“这又奇怪了。偏偏你一个人心眼儿细。我不过给二表妹倒杯茶,有什么鬼鬼祟祟的?”琴带笑地望着淑华回答道。
“你要吃茶,我也给你倒一杯。”她便往茶几那面走去。
“啊哟,我不敢当,”淑华故意做出惊惶的样子大声说。“我没有福气使唤一个这样阔气的丫头,看把我折煞了。还是让我自己来倒罢。”她说着就站起来,走到茶几前面,争着去拿了茶壶在手里。
“三女,你怎么跟你琴表姐争茶壶呢?她现在还是客人,你应该让她点,”周氏故意开玩笑地说。她还怂恿海臣到琴的身边去,她对他说:“快,快,你快到琴孃孃那里去,劝劝她们不要打架。”
海臣真的到琴的身边去了,拉着琴的衣襟唤她。
琴听见周氏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就搭讪着说:“我好心好意地给三表妹倒茶,哪儿是跟她争茶壶?大舅母看错了……”还没有说完,琴看见海臣走过来,就蹲下去抱起他,跟他讲话。
淑华听见继母的话,不觉失笑了。这时她刚刚喝了一口茶,听见琴的话,又看见海臣走过来,她忍不住噗嗤一笑,把一口茶全喷在自己的衣服上。她连忙放下茶杯,一面咳嗽,一面摸出手帕揩了水迹。
“阿弥陀佛,”淑英在背后低声念道。
“哪个在念佛?”淑华故意掉头望着淑贞问道。
“二姐,”这许久不说话的淑贞含笑答道。
“这叫做眼前报应,”琴忽然掉过头说了这一句,就站起来,牵着海臣的手回到座位上去,让海臣站在她的膝前。
“报应还在后头勒!”淑华冷笑道。
“已经够了,”淑英说。
“善有善报,人家的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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