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大传-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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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给你换一个名字,就叫‘镛’,号月笙,生字头上加一个竹字头的‘笙’。”
杜月笙听的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章太炎。章太炎笑笑,接着给杜月笙细细解释一番:
“《周礼》上讲,东方之乐谓‘笙’,笙者生也,所以改称‘月笙’。同时,又以同疏:‘西方之乐谓镛’,镛者功也,所以名镛,号月笙。杜先生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杜月笙虽然听得不甚明了,但也晓得个大意。总之这个名字比原先的名字要文雅,有讲头。更重要的是,这是国学大师章太炎先生给自家取的名字,这是何等荣耀的大事体!他赶紧起身离座,整理一下自己的仪表,在章太炎面前一躬到地,毕恭毕敬地施了一个大礼。
“多谢章先生赐名,从今天起,晚生就叫杜镛了。”
这一次登门拜访,奠定了两人“平生风义兼师友”的深厚交谊。当杜月笙告辞离去之前,悄悄把一张两千银元的钱庄庄票,压在了茶杯下面,这是他的贽敬。以后,他每月都会派人送一笔款子到章公馆,接济当时境况并不太好的章太炎。
而杜月笙与大律师秦联奎,却是相识于赌台之上。
一般人都是尽量回避至亲好友同桌共赌,免得涉及输赢伤了感情。杜月笙却恰恰相反,以赌会友,历来是杜月笙结识朋友的妙法,而且屡试不爽。他把赌台当作了交际工具,结交了不少情同手足的“割头朋友”,严老九是一个,还有一个玩老千的吴家元,在知识分子之中,也是半生中对于杜月笙帮助颇大的,便是上海名律师秦联奎。
杜月笙搬到华格臬路新宅后,曾在公馆里大设赌局,场面大得惊人。盛宫保、盛宣怀的几位少爷小姐,上海叉袋角豪门世家的小开朱如山,地产投机大王钟可成等,都是杜公馆的座上客。其豪华盛况,可谓一博万金。仅两个月积攒下来的头钱就有五六十万之多,当时吃一桌鱼席不过五六块大洋,普通人家的娘姨一月工资只有一两块大洋,五六十万大洋足够开几爿像样的工厂了。
秦联奎执业不久,小有积蓄。听说杜公馆的赌局场面豪奢,年少好奇,便托朱如山带他去开开眼界。那晓得一入赌局,便控制不住自家了,就想小试两把。人家推磨庄牌九,他试着押了几注,不想转眼之间连输4000大洋。4000大洋对执业不久的秦联奎来说,绝非小数,心里后悔不跌,极为沮丧。悻悻地拿出一张庄票,付了赌账,黯然离去。
由于秦联奎第一次进杜公馆赌场,又是杜月笙的好友朱如山带来的朋友,杜月笙对他自然注意。见秦联奎输了钱怏怏而去,就向朱如山打听秦联奎的情况。
“你这位朋友是做啥事体的?”
“是个开业不久的小律师,原本是带他来看看热闹的,不曾想他竟下起注来了。”朱如山摇着头说。
听说秦联奎是做律师的,杜月笙当然愿意结交,他当即寻出那张4000元的庄票,丢给朱如山。
“当律师靠的是动脑筋、费口舌,能有几个铜钿好赚?你把这个钱还给他。”
见到这张“退票”,能言善辩的秦律师一时百感交集哑口无言。这笔钱对他来说,确实来之不易。可他本来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收下这张“退票”觉得面子上很过不去。
“杜先生绝没有轻蔑之意。”朱如山劝慰说,“杜先生自家没念过什么书,一向赏识读书人。你刚刚执业,他怎么好赚你的钱?以后你会晓得,杜公馆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派送出去的钱一律不得收回。”
秦联奎收回了庄票,由于感念杜月笙的豪爽、义气、善解人意,便经常前往杜公馆行走,两人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秦联奎也成为了杜月笙的义务法律顾问,为杜月笙处理法律事务,甚至运筹帷幄,可谓殚精竭虑。
此外,当年上海滩的“才子律师”江一平;留法博士,后担任国民党上海地方法院院长的郑毓秀;乃至曾任北洋政府司法总长的章士钊,以及晚清名士后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杨度,都先后与杜月笙结交,成为杜公馆的座上客。曾任吴佩孚的秘书长、人称“江东才子”的杨云史,当过国民党监察委员、号称“诗人”的杨千里,也先后成为杜月笙的私人秘书。
只念过四个月书的杜月笙,身边不仅有了众多知识界的学生子,更与一大批举足轻重的学界泰斗、当代耆彦交欢于“师友之间”。如此攀龙附凤,水涨船高,杜月笙俨然已经由白相人脱胎换骨,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绅士。
在杜月笙以前,上海滩上的“白相人”,特别是流氓大亨,虽然也能够呼风唤雨,称霸一方,但是,绝对没有人能够像杜月笙这样,晋升到“绅士阶层”,并由此跻身于“上流社会”。
换言之,无论那些人多么“风光”,他们的影响也仅仅在黑社会,在流氓白相人中间,他们仍然是“流氓”。但杜公馆的杜月笙,再也没有人认为他是“流氓”了。你可以叫黄金荣“黄老板”,黄金荣会很得意。你可以称张啸林“张大帅”,张啸林会很神气。但你绝对不能称杜月笙“杜老板”或是“杜大帅”!
——“叫我杜先生!”这是杜月笙对自家身份的定位。
赌场套牢老千
杜月笙以赌交游,还交了个赌场奇才吴家元。
杜月笙烟赌起家,一生嗜赌,但他的赌技实在算不上很精。如果细论赌技,在各种赌法中,杜月笙尤以挖花为最精。
挖花牌一共128张,和打麻将一样,也是四人一桌,每人取牌20张,可吃可碰,凑满九对才能和牌。最后一张算麻将头,却是单的,以四六幺三为最尊。挖花的赌法刻板规矩,不大容易作弊。但有一阵子,杜月笙在泰昌公司赌博,几乎每局必输,动辄成千上万,以致连输10万大洋。
这钱输得太蹊跷,杜月笙尽管不在意,依旧有说有笑,而且并没有打算就此歇手,但心里也是有些犯嘀咕:连续两个月的输牌,而且输得数额如此巨大,这在他的赌博史上是空前绝后的。
但这时候他“化敌为友”的朋友严老九坐不住了,他认定杜月笙的牌搭子里出了“老千”。而且他已经注意到一个人,自从这个人来到泰昌公司这个场子,自从挤进了杜月笙所在的这只赌台,他就跟定了杜月笙,成为了杜月笙每日必到的挖花赌友。他赌得精,赌得狠,赌得准。巧就巧在他每局必赢,场场得利。而杜月笙每局必输,场场败北。
老九盯上的这个人就是吴家元。
吴家元早年以清客自居,奔走于北方豪门之间。曾陪军阀张宗昌打麻将,张宗昌需要什么牌,他就能给什么牌,使张宗昌场场必赢。而更为奇妙的是,他自家虽不断地拆牌、供牌,却能维持场场小胜的局面。使张大帅惊为“奇才”,高兴之余,就在赌台上赏了他一个青岛盐务局长的美差。
吴家元官场、赌场一起捞,几年下来,捞足了赌本,便来到上海,想放开手大赌一把,大捞一把。他打听到杜月笙本钱大,为人豪爽,输赢不在意,便决定从他身上下手。又打听到杜月笙经常光临的赌场是泰昌公司、宁商总会,和公记中华票房,便频频穿梭于这几家赌场,追寻杜月笙踪影。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泰昌公司“巧遇”杜月笙,而且很快有了同桌共赌的机会。
有了这个机会,吴家元便拿出来看家本领。他不仅对麻将精通,对类似麻将的挖花也是极有研究。遇到这样的对手,杜月笙只剩了输钱的份。
正所谓天外有天,严老九开赌场出身,对于赌博这一门,自是无一不懂,无一不精,他晓得挖花牌赌法的刻板与规矩,除非有人会偷牌,否则他挖不出什么枪花。
于是,严老九决心为杜月笙捉“老千”。他不动声色地坐在杜月笙和吴家元之间看牌,似乎看着不生兴趣,就喊茶房拿一份申报。他用报纸挡住脸,看上去是在看报,却悄悄在报纸上戳一个洞,透过那个洞,注视着吴家元的一举一动。这一看,自然就看出了破绽。
赌局结束,果然又是杜月笙大输。杜月笙和其他牌友离去后,严老九叫住吴家元。
“老兄,手气不错哦!”严老九乜斜着眼看着吴家元,挡在他的前面说,“老兄在赌场可谓是生财有道哦!”
“你……什么意思?”吴家元做贼心虚。
“老兄可晓得我严某是吃哪碗饭的?”
“不晓得,吴某初来乍到,请见谅。”
“这么说,你只晓得月笙兄输得起大钱?”
“不敢,不敢……”
“好,我告诉你,我严某开赌场出身,在赌场摸爬滚打数十年,什么样风浪没见过,什么样的老千也休想逃不过我的眼睛!”严老九见吴家元不见棺材不落泪,很干脆地说,“是不是还要我挑明了说?”
“不敢,不敢。严老板,我们有话好说。”吴家元左右看看说,“我们去写字间说话好不好?”
两人进了赌场一侧的写字间,吴家元随手将门关好。
“严老板的意思,是不是要跟我劈坝?”一进写字间,吴家元便兜底说。
“劈坝”也就是分赃,是上海滩上的江湖暗语。严老九一听,立刻勃然大怒,正要开口大骂,善于察言观色的吴家元立刻打躬作揖,连声讨饶。
“严老板请息怒,我晓得你的意思了。咱们明人面前不说假话,请你放我一马,从明天起,杜先生那边我一定有个交代。”
第二天下午,杜月笙正在公馆会客室里与朋友聊天,忽然吴家元来访。杜月笙看到递进来的名片,颇为错愕。吴家元并让下人传话,说有要紧事要面见杜先生。
杜月笙不晓得严老九替他捉老千,更不晓得吴家元有什么要紧事。既是牌搭子,又是头一回登门,杜月笙连忙称“请”。
吴家元走到会客室门口,看到里面坐着好几个人,就在门口停住了。杜月笙看他的样子,大概真有什么要紧事,便迎了出来。
“吴先生,我们到这边说话。”
杜月笙说完,和吴家元走进会客室旁边的文书间。令杜月笙更为惊愕的是,吴家元一进门便两眼流泪,接着就给杜月笙跪下了。
“吴先生,你这是干啥?”
“杜先生,我求你高抬贵手,别和我一般见识。”
杜月笙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
“吴先生,快起来,有话好说嘛!”
吴家元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把严老九“捉老千”的事说了一遍。吴家元以为杜月笙听了会发怒,他甚至做好了挨两巴掌的准备。可就是没想到,杜月笙脸上竟然没有一点异样的表情,好像这件事早就在意料之中。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杜月笙笑呵呵地问。
“我想,从明天起,我跟杜先生合伙,替杜先生挑土。以前杜先生输的钱,我都负责替你赢回来。”
“好啊。”杜月笙好像很赞成这个办法,当下一口答应,“我们就这么办。”
第二天晚上,杜月笙先和严老九通过电话,然后像往常一样,按点到达泰昌公司。在以往玩挖花的那张赌台上,三位牌搭子已经在等他了。杜月笙却没有过去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而是走到吴家元身边。
“老吴,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