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大传-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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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公馆出来,张啸林直接去了龙华护军使衙门,杜月笙却绕了一圈回了杜公馆。他没有去找吴营长,现在看来这个不重要了,他有了另外的想法——
杜月笙忽然意识到,对他来说,黄老板被抓并非坏事。黄老板“跌霸”,是上天送给他杜月笙取而代之的良机。只有黄老板自己跌倒,他杜月笙才有机会站起来。虽说杜月笙已经是法租界亨字辈人物,但终究还是站在黄老板身后。他岂能甘心!
如今报纸上已经炒得沸沸扬扬,什么黄老板跌霸,什么黄老板、卢公子火并……全上海人都在看着这场纷争的发展。
杜月笙决定只身闯虎穴,单刀赴会。他要让上海滩所有人都看到,是他杜月笙一个人救出了黄老板!他要全上海人都晓得,他杜月笙够仗义、有实力、担得起肩胛,只有他杜月笙才配做上海滩第一大亨!
不过,只身入虎穴,要掂掂自己的身价和分量,在何丰林、卢筱嘉眼里够不够重。
他思考着踱步到那只保险箱前,打开保险箱,取出十根金条,封成一封;又取十根,再封一封。看着这两封金条,他笑了——这就是他的身价、分量,对何丰林、卢筱嘉来说应该足够重!
翌日傍晚,一辆黑色轿车从杜公馆悄然开出,直驶龙华护军使衙门。
这边,黄老板已经抓来,何丰林也算为上司的爱子出了口气。可卢筱嘉非要挖掉黄金荣的双眼,这让何丰林颇费踌躇。兹事体大,来不得半点疏忽。就算抛开共同的烟土利益不说,黄门弟子一千之众,黄老板在上海滩根深蒂固,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为了一时负气非要拼一下,怕是得不偿失。
可是风已经放出去了,上海各界闻人纷纷出面为黄老板说话。眼睛是挖不得,人更放不得,局面就僵在了那里。
就在这个时候,杜月笙来了。
与林桂生托的那些说客不同的是,杜月笙不是来说,而是来“做”。他带来的不是一张嘴,而是实实在在的谈判“条件”。
与张啸林更是不同。张啸林在亲家俞叶封的陪同下,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只会哇啦哇啦大叫。杜月笙却是低调出场,深藏不露,一句话砸出一个坑。
轿车抵达何公馆时,杜月笙没有马上下车。而是由司机将两只红丝缎锦盒和一张名帖交给卫兵,送进了何公馆。
锦盒里是分别封好的一式十根的金条。何丰林打开锦盒,见到黄灿灿的金条,就晓得打破僵局的人到了。
在何丰林的书房里,杜月笙和何丰林、卢筱嘉三人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既不像“吃讲茶”,也不像谈判,更像是老朋友谈聚会。
“请二位见谅,杜某此番专为黄老板的事而来。”寒暄过后,杜月笙开门见山,“只要能为卢公子消气,卢公子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杜某能做到,一定尽力。只请卢公子对黄老板手下留情,当然,如能尽快让老板回家是最好的。”
“既然杜先生这样说,想必已经有了解决方案。”何丰林见杜月笙如此畅快,就想尽快促成双方和解。
“不行!”卢筱嘉仍然余怒未消,“不让黄麻皮吃点苦头,这事不能算完!”
杜月笙点点头,表示理解,这让卢筱嘉的火气多少消了一些。因为在杜月笙心里,只要不挖眼睛,多关几天无妨,时间越长,黄老板的霸气也就越消减,出来以后也就雄风难振了。这对他自家当上青帮第一霸主大有好处。
“杜某确实想了几个方案,现在提出来请二位斟酌。只要卢公子能消气,一切都好说。”见何丰林点头,卢筱嘉默许,杜月笙接着说,“露兰春一个戏子,又是残花败柳,卢公子何必为她劳心费神?我可以把稻香楼里的头牌小木兰送给公子,做夫人做小妾还是做丫头,公子自己随意。稻香楼虽然是长三堂子,可小木兰卖艺不卖身,还是黄花闺女。”
“你敢保证?”卢筱嘉来了精神。
杜月笙点点头。
“不怕二位见笑,上海滩的‘长三’,没有我杜某人不熟悉的。黄老板喜欢捧角,我杜某人更喜欢捧花魁。”
杜月笙说完,三个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第二条,老共舞台的那些保镖,其中有几个还是我的徒弟。这些人都是在上海滩吃得开、兜得转的人物。他们也都不认得卢公子,既然是误会,不如让他们在稻香楼为公子摆酒压惊,当面道歉。求公子放他们一马,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自然是言语一句。”
这一条,卢公子也点头答应了。
“第三条,是我杜某诚邀卢督军和何将军赏光的。我和黄老板、张啸林筹集了1000万资金,准备开一爿”聚丰贸易公司“,专门从事烟土生意。如果卢督军和何将军同意加入,我们可以按五支股份,平均分红。”
何丰林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意外的收获,立刻凑上来问:
“一股要多少洋钿?”
“有督军与将军的名望与财运,这就足够了。”杜月笙说,“只需两位在运销上向部下打个招呼,在浙江各地,‘聚丰’的货畅行无阻就行。”
民国时期,各军阀对烟土均有染指,但一般不会直接甚至常年走私贩卖烟土。位于租界边上的淞沪护军,尽管近水楼台,除了盘剥榨取土商的赋税外,最多也就是参与分肥。像和三鑫公司的联手,从卢永祥、何丰林到俞叶封以及手下诸人,均以不同的形式收取报酬,或抽成,或暗里吃一份俸禄,或拿红包。直接参股分成,特别是不需出股金,对卢永祥和何丰林来说,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何丰林当即拍板。对这样无本万利的生意,卢筱嘉也替他的父亲卢永祥表示同意。
公司说着就成立了。既然大家都是股东,那么,黄老板也就该放回去了。和“聚丰”的股东相比,卢筱嘉和黄老板的龃龉似乎显得微不足道了。但黄老板也是雄霸法租界,威名赫赫的一大亨,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放回去,杜月笙无法对黄老板交代。
“不如这样,由我出面,在法租界摆酒,请青帮大字辈张镜湖老先生做调停人,大家握手言和,卢公子和黄老板都不塌台。”
何丰林和卢筱嘉都表示同意。
大功告成,杜月笙先去了黄公馆,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桂生姐。
听说黄金荣安然无恙,桂生姐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可是,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
“很快,我先把小木兰的事办妥,再去联系张镜湖老先生。”
一听说用小木兰代替露兰春送给卢公子,桂生姐心里的结又打上了。
“都是因为这个露兰春!留下这个扫把星,还不晓得会出啥事体。”
“露兰春是老板捧红的角,桂生姐不必多心。”
杜月笙当时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这个露兰春竟改变了桂生姐后半生的命运,也成为了黄金荣命中的克星。
由于桂生姐催得急,杜月笙把小木兰送进卢公馆,交到卢筱嘉手上之后,便悄悄接回了黄金荣。这时,黄金荣已在护军使衙门的地牢里,度过了六天之久。
“请金荣哥暂时不要露面,现在还没法收场,还差一个漂亮结局。”杜月笙对黄老板依旧是恭恭敬敬。
黄老板看着杜月笙,感慨万千:黄门弟子千人之多,怎么一遇到事体,一个个都成了酒囊饭袋!只有这个杜月笙,自己没看走眼。
就在杜月笙准备联系张镜湖老先生的时候,何丰林来电话告知,有了一个更漂亮的结局:卢永祥要“辕门斩子”。
由于近日卢、黄这一公案在各大报纸上愈演愈烈,卢筱嘉动用军队抓捕黄老板,也就越来越引人注目地成为了贻人口实之举;加上为黄老板说话与打抱不平的文章也频频见诸报端,卢永祥有些坐不住了。
早在四年前的1917年,卢永祥在淞沪护军使任上时,曾聘任黄老板为护军使衙门上校督察,考虑到这一层关系,又考虑到三鑫公司的共同利益,和聚丰公司的开业在即,卢永祥觉得,应该有点行动,给黄老板一个面子。
于是,卢永祥赶到上海龙华,不问卢筱嘉挨打之事,只借口卢筱嘉无权调兵,违反军纪,命人将卢筱嘉捆绑到官署门外,他要严肃军纪,大义灭亲。
何丰林立刻率领文武官员,请求卢永祥网开一面,宽恕卢筱嘉。
而杜月笙得到何丰林通知后,立刻电话联系上海滩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前往龙华护军使衙门。这些原来为黄老板说情的社会闻人,统统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开始为卢筱嘉说情。
但卢永祥故作姿态,仍然要辕门斩子。
现在该黄老板出场了。这个天大的面子就是留给黄老板的。
黄老板按照杜月笙的安排,带着当时发生冲突时的一干保镖,赶往护军使衙门负荆请罪。
在护军使衙门的会议厅里,黄金荣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给卢永祥施了一礼,然后说:
“都是黄某对手下管教不严,冒犯了卢公子,卢公子实属无辜。请督军赏给黄某一个面子,收回成命。”
几个保镖早已跪在门口,这时也一起请罪,为卢筱嘉求情。
卢永祥见火候已到,沉吟一下说:
“既然护军使衙门上校督察黄金荣先生出面为卢筱嘉开罪,那就暂且饶过卢筱嘉……”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早已有何丰林的部下跑出会议厅,去官署门外为卢筱嘉松绑。
卢永祥这场新“辕门斩子”的表演,不仅使报纸纷纷表彰他的大义灭亲,改变了他教子不严的形象,也给黄老板做足了面子。
黄、卢之争圆满解决,得到实惠最多的应该是杜月笙。只身救老板,已经有了和黄老板相提并论的资本,超越黄老板指日可待。同时,拉近了他与何、卢之间的关系,加深了他们之间的交情。在随后共同经营烟土生意的过程中,杜月笙通过何丰林,结交了一部分军阀,打开了一条走私贩卖烟土的新渠道。当时仅与北方一个军阀成交的土生意,一年便达几百万元之巨。何丰林原先设在江南造船厂附近的仓库,以及直接充作仓库的淞沪护军使署的部分房屋,也都成为了聚丰公司以及三鑫公司的仓库,分别囤积了大量烟土。
桂生姐发妻下堂
从龙华护军使衙门回到黄公馆,黄老板的心情有了些好转。桂生姐为了宽慰黄老板,使他尽快走出这次事件造成的阴影,特设家宴,为黄老板压惊,并请来黄老板的几员心腹大将杜月笙、金廷荪、张啸林作陪。
家宴上,大家说说笑笑,气氛轻松而融洽。黄老板虽然比第一次回来不便露面时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但却显得心不在焉。桂生姐则是满面春风,给黄老板又是夹菜,又是斟酒,极尽体贴。杜月笙暗暗观察,心中感慨万千。黄金荣哪辈子修来的福,找了桂生姐这样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里里外外一把手的女人。杜月笙的三房太太加在一起,都没有一个桂生姐的分量重。
但黄老板并不以为是福,他甚至对桂生姐设这个家宴使他不得分身,恨得直咬牙。此前刚向张师夫妇求亲,还没得到答复便生出这一场大变故,舆论上炒得沸沸扬扬,不晓得张师两口子和露兰春作何感想。既然为这个事塌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