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的玫瑰-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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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心情动荡。我父母最终死在了异乡,2000年“五一”的昆明之行成了我对这个城市的“终结”之旅。少年时代的朦胧爱情,成人后的漂泊寻根,从内陆到大海的换乘,随着这次采访的结束而永远结束了!爱默森说过,“人是时间的纲领。”我则看到,时间是爱情的双刃剑,所谓“永恒”其实是两败俱伤。
第二部分第15节 惊恐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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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种没有根据的想法,撒谎其实是惊恐的产物。我经常撒谎,发展到后来简直成了生性使然。结果使是,自漂泊以来,可能就没有一个人知道过我的完全的真实生平。并且,如果不同地方(比如海口和北京)认识我的人碰到一起又恰恰谈起我,他们会惊讶地发现,“这个人”竟有两个版本!事实上,不止两个版本。
我在每一个地方都根据我的经历的大概框架,传播出我的生平的又一个新的版本。因为总会有人关心我从哪来曾经是怎样的生活,我虚拟的故事正好应付了这些好奇心。不过,到了成都,这种做法开始有了麻烦。以前呆过的所有地方,时间都不曾超过一年,那些听过我虚构版本的经历的人,尚无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来质疑我。在成都一呆就是四年,已经有了好几个活动圈子,有各种各样的朋友,于是我自然就编造了各种各样关于我的故事的版本。
我搞过出版,又极喜欢收藏图书,我当然知道,一个文本在同一范围同时以几个版本出现,必然会引起“阅读混乱”。更何况,我做的工作是新闻传播,接触的都是极力需要传播的人和事,这些传播不会永远平行,总有一天要出现交叉。那时,各种版本就会相撞。还有更危险的事。“新闻”开始将全国各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集中”起来,我在京、沪、穗和成都都越来越多地有机会与过去的人事相重逢,常常令我防不胜防。混乱中,我一向自豪的记忆地开始捉弄我了。我时常记不住我对某人或者另一个人曾经讲过的究竟是哪种版本,以至于他或她问及我的某事现在怎么样了,我茫然而不知该怎么回答。
比如关于我在成都住的房子,就有好几种版本:1。一家人挤着住在借来的房子里,环境非常恶劣;2。两口子以微薄的积蓄办按揭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经济适用房;3。北京一个老板无限期借给我几十万,交了这套一百五十平米商品房的前期款项,以后的只有我自己想办法了;4。我以前的女朋友抛下我去了美国,但将她在单位上买的福利房送给了我;5。我为人做“枪手”,炮制了几本畅销书,发了一笔小财,买了一套房子。等等等等。 而且,更糟糕的是,类似关于一件事有多个版本的不少事情,弄到最后连我也分辨不清哪个是正版。即便是关于我的房子,随着在成都的经历越深,因应更多新的情况的出现,后来又出现了更多的版本。搞到后来,连我也禁不住怀疑,我的房子到底是怎么来的?我在江湖上漂泊,也在谎言的网络中漂泊。我有一种越陷越深的感觉,每每是为了补一个漏洞,我不得不创造出更多的谎言。事实是制造出更多的漏洞。
与子玲和sy博士的相遇,使我下定了“中断”过去的决心。我要“重新开始”做人。我知道这种“中断”实际上又是一个更大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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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玲从办公室打电话回来,说江苏的一个网友要来看她。我问是不是专门来的,子玲说:“你不也是专门来了吗?我提醒子玲,网友会面都是有目的的。子玲问我的目的是什么,我挂断了电话。子玲立即又打过来,小声问我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我说我经历过的事多了,都生气的话我早完蛋了。
但我还是说,如果要提前叫我走的话,最好提前通知我。子玲在电话里哭起来,她说一直就怕我找借口离开,现在她不见网友了。我说那怎么行,人家大老远的来,天这么热,无论如何都得见一见,请人家吃顿饭。不然的话,那小子有可能失望得中暑。子玲给我一个网址,叫我先了解了解那小子,晚上一块吃饭。我立即上网,原来是那小子为他和子玲做的专门的网页。子玲住在一个庄园似的别墅里,有宽敞的客厅,有博学的书房,有温馨的卧室,还有卡通式的厨房;而那小子,隔着一条小河,住在子玲别墅对面的一间小木房里。他每天日出而做,夜晚就望着小河对岸,等待子玲房间的灯光亮起来,然后与子玲聊天。真他妈高尚!在网上虚构也一定要让女孩住别墅,自己住小破房子。想像得出来,自从我来到子玲这里,子玲别墅的灯光就没有再亮过,那小子每天夜晚等待得不知道有多么坚韧。我盯住网页上那些童话般的风景,久久发呆。
兰波在19世纪末巴黎的春天里感到绝望,写出了“生活在别处”的诗句。米兰•;昆德拉在20世纪70年代的巴黎,想起把自己驱逐出境的故乡布拉格,写作了小说《生活在别处》。今天,是什么使得那小子和很多很多的小子要“生活在网上”呢?我给子玲打电话,说不去跟他们一道吃饭。子玲急了。我说我如果搀和在这件事里,实际上就是加重了人家要承受的负担,这对那小子不公平。而且,这不是显得我很他妈的吗?我有一种预感,子玲还有不少网友,还会有人来见她。如果他们知道了我的存在,会出现什么情形呢?网络的可能性太多,什么离奇的事都有可能发生。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惊惶。我是否应该阻止子玲跟网友来往?不行。现在能够阻止,半年后我离开,她又会回到网上,我担心的事仍然可能发生。老天!幸好那小子的到来提醒了我,我必须得想想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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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博士的一封信又把我吓了一跳。她说她将“我们的事”告诉了好几个网友,都得到了鼓励和支持,很多人还表示,到时候要亲自前来祝贺。我十指有点颤抖地发邮件问她:“他们要来哪里?”sy博士兴奋地回答:“当然是我们选中的城市了!南京、上海、北京,随便你。如果你喜欢海南岛,我毫不犹豫就去那里。”我终于搞明白是怎么回事。sy博士给她的网友们说,她交了一个如此如此这般的网友,从未见过面,但已经互换了照片,感觉好极了,她准备半年后一拿到学位就立即跟我共同生活,生活一段时间如果还行,就结婚。
我立即郑重写信告诉sy博士,千万别再跟网友介绍我的事迹,尤其是不能转述我给她讲过的故事。她就猜疑了:“你是不是在网上还给另外的女孩讲过这些故事,怕我恰好遇见她们,穿帮了?”我不得不又是一番郑重解释,这些故事涉及到一些朋友的隐私,这些朋友也有可能在网上漫游。sy博士答应了我的请求。危险还没有解除,半年后我如果真的跟sy博士在一起时,那些亲自前来祝贺的网友中会不会就有子玲?甚至我老婆?还有其他熟人了。
天下真小,网络更小。我在长沙上网聊天时,跟一个成都女孩聊得难舍难分,直到有一天她说要来长沙出差,想见见我。幸好我多了一个心眼,探问她的真实姓名和工作,结果是我老婆的一个熟人。我吓坏了,立即逃之夭夭。连接两天,这女孩在网上逢人就打听我,还发布公告通缉我:你再不说出你是谁,我就杀了你!
我真的怕了。我怕子玲、sy博士,还有那成都女孩,她们有一天在网上相识,随便描述一下我这人,大家立即就会明白这是同一个人,哪怕是不同的网名。还有追求子玲的那帮小子。我即便永远不再上网,但我认识的不少人是要上网的。那帮小子会在网上布下一张巨大的网,搜捕我,然后揭穿我的行径。我编织的网现在要把我自己网住了!
我告诉子玲,我真怕哪天就会梦游。子玲就问,是不是又想起了上次半夜切西瓜的事,我说不是,这次是网络。子玲没跟我深入讨论,找了一个借口硬是要我跟她去医院找医生看看。一个年轻的漂亮女医生说,我跟子玲的血流都非常稳健,心脏良好,睡眠质量应该很好。她特别补充,血流稳健是不会做恶梦的重要前提。瞎扯一通,心情却好多了。
第二部分第16节 惊恐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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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很欣赏一个叫宜辽的勇士,因为这哥们同时既能做好人又能做坏人。
宜辽是玩杂耍的,他可以将很多圆球挨次抛出,双手轮番接住再一一抛出,圆球就在他的左右上下形成一个圆圈。有一天,宜辽正在玩圆球,贵族白公胜前来造访,想请他去暗杀当地的市长。宜辽不从,白公胜的人就拿剑顶住他的喉咙。宜辽临危不惧照样有条不紊地抛圆球,并说:“我不能跟你一道搞叛乱,但你的事我也不会泄露。”不久,白公胜杀了市长,但市长家人并没有怨恨宜辽,白公胜也不记恨宜辽。这里有两个道德判断:
A。宜辽是好人,因为他不杀市长帮助叛乱。
B。宜辽是坏人,因为他知情不报致使阴谋得逞(肯定有很多无辜惨遭杀害)。
事实上,在今天要只做好人或只做坏人,都很难。王子推荐的这个故事很有点超前意识,可惜他就是因为太超前而毁于一旦。这个故事还有另一层意思,玩杂耍全在沉着专一,比如宜辽抛球,剑抵喉咙,生死之间仍不乱方寸。反过来,杂耍的沉着继续,又传递出宜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信息,令杀手觉得杀他简直无趣。沉着专一救了宜辽,还让他能够既做好人,也可以做坏人。
我要学习的就是沉着专一,设谎就是一种心灵杂耍,好像玩脚踩几头船的游戏,尤其需要沉着专一。杂耍可以锻炼我们具备一种良好素质:尽量做好人,如果实在做不了好人,就尽量不做坏人。我要骗子玲,还想让她心甘情愿,在记忆里只保留对我的怀念。这就是既想做坏人,又想做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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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玲去会江苏网友还没有回来,打了两次传呼也没有回。我坐在电脑前,开始敲字。我应该真正地写一本书,证明我的真实。我准备写的书,名叫“我是‘伟哥’”。因为这是三年前我的朋友马坡约我写过的一本书,现在我还记得书中的故事。我想对它进行大肆修改,让它成为一本全新的书。
马坡是书商,给他写的那本书充满噱头,夹杂大量剪来的资料。现在我要使它成为一本真正的原创作品。这个想法唤起我的很多回忆,不愁没有写的。当年,这本“伟哥”的书很是畅销,我却连“伟哥”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后来,所有知道这本书的熟人,都以为我实验过无数伟哥。这件事情启发了我:一本正式出版的书能够证明很多东西,即便这些东西压根就没有存在过。《我是“伟哥”》事实上是一次大贩卖。“伟哥”正在媒体上走红时,马坡找到我,请我以记者的身份写一本关于中国人尝试“伟哥”后的各种反应的调查纪实,先付定金。
那时候马坡也没有尝试过那玩意,只有一本美国刚出版的介绍性质的书。我上哪去找服用过“伟哥”的人,然后还要一本正经地采访他们?我仔细阅读那本介绍书,发现除了论述“伟哥”将带来的伦理、法律等一系列社会问题外,整本书实际上都是谈论试用者的反应,也就是对做爱的新的反应。这一来,炮制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