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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3878-隐形伴侣-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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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长迟疑一下,转过身,抬起沉甸甸的眼皮问:“再没有了吗?”    
    “就这些,你们看着办吧!”陈旭忽又傲慢起来,“再不,喏,这里!”他拍拍自己的屁股,“这后头还有一只袋袋,你们忘记搜查啦!”    
    站长生气了,为着这样快的忘恩负义。    
    “扣他们四角手续费!剩下的,从泊镇起补,补到她娘的苏州,十五块六毛一张票,留三元八,让他们坐船去!”    
    高度精确。相加总数仍是三十六块八毛。    
    胖站长喉咙里咕噜噜响了一阵,疲倦的三角眉毛沉重地耷拉下来,椅子轧轧,他站起来,叹口气,背着手,走出去了——像沿途所有的站长那么威严不可一世,也像沿途所有的站长那样,马马虎虎,又煞费苦心……    
    “这个站长……真好,”肖潇和陈旭走到车站外的广场上,惊魂未定,感慨非常,“就是太凶了……”    
    “其实,他们也不会搜身的,不过吓吓我们而已。”陈旭反复看着手里的两张车票,一脸事后的精明。    
    “万一搜呢?我不愿意……像包身工……”她辩解,又想起一点事,“钱数好像少了?”    
    陈旭得意地眨眨眼,低声说:“幸亏我昨天晚上拿出了二十块,藏在我鞋垫子底下了。鞋子臭烘烘的,哈,怎么样?”    
    他们站在肮脏的广场一角,既无比欣喜和轻松,又莫名其妙和沮丧。他们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肖潇甚至觉得那个站长的行为不可思议——他使他们几乎囊空如洗,却给了他们两张到达终点的票。他像个校长?班主任?舅舅?现在,除去已经历险过的五分之三路程,加上这一张余下的五分之二路程的车票,这次危险又奇特的旅行,已经等于胜利,等于成功了!    
    她竟暗暗地遗憾起来,她发现自己原来并不希望这么轻而易举就结束的呀。    
    而且她发现,手里有一张票,等火车、坐火车,竟是很乏味的……    
    她在搭积木,积木的形状很古怪,搭了这块那块又掉下来了……    
    爸爸带着她走进一间白色的房子,里面有一张床,妈妈穿着条条的衣服躺在床上,爸爸把一篓橘子放在妈妈床头,妈妈胳膊上插着针,针的一头连着一只盐水瓶。妈妈问爸爸:你脸怎么那么红?爸爸嘴里含着一只体温计,摇摇头不说话。她回答说:爸爸热出汗了。妈妈瞪她一眼:爸爸发烧了。她大声说:是爸爸让我这么说的。    
    …………    
    她在操场上踢毽子,楼上的铜铜在一棵树下,用弹弓打麻雀。她帮他捡石子。他打一枪麻雀就飞了,又打一枪,麻雀又飞了。当啷——教室的玻璃张开了大嘴,飞出那么多麻雀——玻璃碎了。门房老头抓住铜铜的衣领,要他赔玻璃,铜铜哭了,他没有钱,只有一把弹弓。肖潇跑回家对外婆说:老师要我们一个人交两毛钱看电影。昨天不是给你了?我丢了。    
    她又搭积木,搭了一列火车,火车好长好长,每个轮子却是一颗算盘珠子。火车在一条河里开,河水是淡绿色的,清澈见底,成群的小鱼游来游去吐泡泡。河岸上长一片密密的白桦树,却结着一串串紫色的桑葚。河道弯弯的,铺满绿色的水草,草尖上开着一朵朵金色的小花,草叶下挂着一只只水红菱……    
    她跳下河去游泳,看见水里自己的影子,舌头变成了土黄色。舌头不是粉红的嘛。她想,自己的舌头什么时候换了一条呢?她想去找自己的舌头。    
    她游了好久,游过一片冰山,她看见冰山上有一块粉红色的湿印,可是没有舌头。她游过一块黑色的沼泽,沼泽地上也有一块舌尖的湿印,却没有舌头。她望见一座破庙,陈旭站在岸上招手。她和他走进庙里去,却让一个老太婆拦住了。老太婆抱一大堆草纸,硬要塞给她一张,又伸出一只手指,晃晃说:这是厕所,一分!陈旭把草纸还给她,说:我们没钱!老太婆追上来,把住了厕所门,不让她进去,说:不买也要一分!她只好把所有的衣裳都翻过来,给老太婆看,证明她确实一分钱也没有。    
    老太婆哭起来:你们就帮帮忙,可怜可怜我孤老太婆,我儿子插队,月月倒挂,我还要养他,一分铜钿买几粒谷子——    
    她鼻子酸酸。但她真的没有钞票。这一分钱,对于她们双方都很要紧。    
    老太婆说:你不会到钱塘江里去摸?钱塘江钱塘江,江里都是钱……    
    她就到钱塘江里摸钱。她从来不知道钱竟是这样不可缺少。她摸到一只田螺,又摸到一根藕,最后摸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举出水一看是一条金鱼。    
    金鱼苦苦哀求:老爹爹,放了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说:不是老爹爹,是老婆婆。    
    金鱼搬来一架机器,用尾巴一扫,机器开动起来,掉出来那么多火车票,像一列长长的火车。她抬头一看,金鱼头上长一脸大胡子,甩甩尾巴游走了。    
    她抓着一大把火车票,从这节车厢跑到另一节车厢,每个车厢门口都收票。票收去了她才发现那竟是自己的舌头。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多舌头,舌头像铜板一样当当响。她从来没发现自己原来这样喜欢钞票的。    
    她累极了,火车在下坡,像一只只叠在一起的松松垮垮的火柴盒。火车冲下去,撞上一个煤堆,散架了,翻身了,变一堆泡沫,一堆碎片,一堆浪花……    
    口水从腮上一直淌到耳根。书包湿了。    
    一觉竟睡了三个小时,一路上,还没睡得这么踏实、这么长久过。    
    是知了叫吗?远远的,望见了拱形石桥,带篷篷的水泥船……过了长江啦,那绿莹莹的竹林……    
    时间竟然又像铁轨,像车轮,把相隔遥远的距离,一点点缩短、浓缩了。一个梦,从江北到了江南……    
     石板路。一副未上漆的旧木桶,晃晃悠悠,洒下一路水痕。巷口有一个几十个人家公用的自来水龙头。    
    煤球炉冒着黄烟,弥盖了横搭在房檐两侧细竹竿上的棉絮和尿布。墙根下晾晒着毛豆壳。大盆里浸泡着黑乎乎的油纱头。    
    从尿布和黄烟下穿过去。狭长而拥挤的小巷。


《隐形伴侣》 一严酷和残忍(2)

    一座低矮的木门,正对着一口四四方方的水井。“姆妈——”陈旭喊一声,推开门。她跟上去,又怯怯地站住。    
    屋里所有的人,举着筷的,端着碗的,通通愣住了,惊恐地打量他们——    
    “我回来搞外调。”他宣布,回头说,“肖潇,进来呀!”    
    她被一道道目光包围,审视的、疑虑的、挑衅的。    
    你真是丑得厉害!野鸭子们说。不过只要你不跟我们族里任何人结婚,这对于我们倒也没什么大关系。——可怜的小东西!它决没有想到要结婚;它只希望人家准许它躺在芦苇丛里,喝点沼泽里的水就够了。    
    “肖潇同我一道回来,她回来看毛病,胃溃疡。”陈旭把她肩上的书包放在凳子上,让她坐在一只竹椅上,去倒开水。    
    “也不先吓(写)封信来!”他姆妈眯细的眼仍盯着肖潇,勉强笑了笑。她穿一条肥大的花短裤,手背上沾着菜叶,趿一双大屐鞋,眼里说不上是慌是喜,腮下的肉木木地动了动,咧开嘴露出一颗金牙,仍然疑惑而僵硬地笑着。    
    “写信写信,我写了信从来收不到回信。”陈旭嘀咕。    
    “你阿爸……你阿爸做夜班,一歇就回来……介远的路,坐几天几夜火车?先困觉,要么先攉浴……吃过饭没?阿莲,去拿两只菜瓜给阿龙他们吃。”    
    她的眼光迅速扫过肖潇的腰部。肖潇觉得她那些话一句也不是对自己说的。好像他们从一去不能复返的疆场、从地狱回来。逃兵?肖潇不自在。她一点儿不喜欢他姆妈说那种地地道道杭州方言,管洗澡叫“攉浴”……但愿她永远不会叫她姆妈。阿龙?她记起陈旭说过,他的名字是“文革”时改的。    
    她被领到厨房去攉浴。一板之隔,前面的说话声清清楚楚,她听见陈旭咕嘟咕嘟喝水,打呵欠,他姆妈用大蒲扇啪嗒啪嗒地给他扇凉。    
    “为啥不过年辰光回来?旧年子,屋里腌两只猪头,猪头肉尽吃!黑龙江冻死人了,生冻疮不生?”    
    “不生,有炕。”    
    “啥糠?”    
    “砖头底下烧火,人困在上头……”    
    “有这种困法?我还当是铜火铳哩……”    
    “阿哥,狼有没有看见过?”    
    “熊呢?熊都是瞎子吗?”    
    “他们说六月里天热,到河里掘两块冰吃吃……”    
    别的小鸭倒是很可爱的,腿下有一片红布的老母鸭说。如果你找到一个鳝鱼头,把它送给我好了。    
    木门吱吱响,堂前进来个人,脚步重重,八仙桌上杯碗乒乓摇晃。    
    “阿爸!”她听见陈旭的声音。“农场要提拔我当干部了,让我回来办点事体……”    
    他说得像真的一样,一点儿不结巴。肖潇一阵燥热。    
    “肖潇要住在我们家里。”他用一种被人服从惯了的口气说(在南方话中“要”与“应该”通用),“肖潇老早同她家里断绝关系了,回不去……住在这里,也一样,反正,过一两年我们就……”    
    一个粗哑的嗓子咳了一声。    
    “你回来办公事,领她一道……蹲在我们屋里,我看……不大好……”    
    他姆妈抢上来说:“虽说你们一两年要……结……现在,总归是还没有结。没过门的姑娘儿,自己家又在杭州城里,街坊邻居要讲闲话的……”    
    粗哑的嗓音颇为沉重:“你不是不晓得,阿爸是工宣队,动员人家上山下乡,自家儿子……”    
    “人家会说你们是逃回来的,会说……哟多少难听,你们年纪轻,不懂……”    
    “不要说了!”陈旭突然拍了一记桌子,“你们要不让她住在这里,我也不住了,马上就走!我不相信介大个杭州城,没我们住的地方!”    
    肖潇慌慌张张穿上衣服走出来。    
    小巷、小街,疲倦、困顿。少了一点红漆,多了一点灰尘,同一年前他们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公共汽车无精打采地开来开去,忙碌又盲目。它运送过多少欢天喜地又生离死别一般下乡去的知青,如今却摆一副与己无关、甩手不管的冰冷面孔。街口的小百货店,有一个凭支边卡供应商品的知青柜台,肖潇在这里买过肥皂、电筒、电池、人造革箱……现在,那个售货员麻木不仁地望着她,把那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笑容,吝啬地锁在了瘪瘪的嘴角里。    
    他们蹲在街边一棵梧桐树的树阴下。    
    “……反正我不去寻我认识的人。”肖潇低着头说。你怎么这时候回来?回来做什么?出什么事了?“我宁可……宁可住在火车站候车室。”    
    “没想到家里不让住……我实在也没人好寻!”陈旭抓着头皮,“中学同学都到农村去了,大学里的战友,都分配到外地去了,浙大留校的老K,信里说他住在办公室……哎,你不会去寻你小阿姨?”    
    “她家里九个平方,轧死了,夏天打地铺……再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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