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河仁-玉兰花开-第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请坐!”
奇朔面无表情地坐到理发椅上,四十多岁的胖理发师把白罩巾披在奇朔身前,茵宁坐在窗前的长椅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哎呀,怪不得这里这么暖和呢。”
屋子一角放了一个烧锯末的炉子,形状像一流厨师戴的那种又高又大的帽子,里面盛满了锯末,红红的火焰跳跃着。炉子上面放着一把水壶,水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地沸腾着。水里不是放了木瓜就是放了干橘子皮,空气里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
这时,理发师已经轻车熟路地在奇朔的头发中间推出一道沟来,连问也没问奇朔要怎么剪。他的架势仿佛在说:“我干这种生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仿佛在说:“军队就是这样的,把一切都统一成一个样子,从头发到服装、步伐,甚至表情。”
奇朔轻轻闭着眼睛,没有看镜子,表情很平淡,但通过他面前的镜子看着他的茵宁的心情却非常复杂。他的长发曾经是多么帅啊,跟他的朝气、他的笑声一起在风中飘扬。他喜欢低一下头,用手把垂下来的头发捋到后面,每逢那时,他的长发就跟白皙的手一起画出一道亮光。那美得耀眼的头发曾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现在正在往脏得不成样子的水泥地面上落,失去生命,失去光彩。
茵宁紧咬着嘴唇,把视线从奇朔逐渐露出的头皮上移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飞快地捏起一小撮刚刚落地的头发仔细包好,放进了手提包。
先前的那个男人用毛巾擦干光头时,他的女朋友哭得更伤心了。
女人的心都是一样吧?茵宁也想哭,她感觉剪头发像是宣告离别的仪式。但那句“哭了就会分手”的话压在她心里,让她忍住眼泪。
“哈,可以当木鱼敲了。你的光头比你的相貌更引人注目。”
“哈哈哈,是吗?”
“你不伤心吗?”
“伤心什么,头发如树叶,落了还会长。”
“树叶?天哪,你这么有诗意!”
茵宁竭力露出开朗的表情,把拿在手里的毛巾递给洗好了头和脸的奇朔。
“真轻松啊,洗个头不用一分钟,连三十秒钟都不用,真不错!”
“难……难道……你想退伍后还留这种发型吗?”
“正在考虑中,也许一直留到通过考试的时候为止。瞧,挺不错的吧,多凉快。”
“恐怕一走出这道门,你的想法就会改变,没有头发不知道会有多冷呢。头会冻僵,大脑也会结冰,脑瓜都不转了。”
“哈哈哈!真的吗?”
奇朔付钱的时候,茵宁笑眯眯地从包里掏出一顶白色的毛线帽递给他。
“哇,真好看!连这你也准备了,噢!我太感动了!”
奇朔把帽子戴在光头上,对着墙上的镜子转来转去地看个不停,还问理发师:“大叔,怎么样?我女朋友太可爱了吧?”但见过大风大浪的理发师却不置可否地哗啦一声翻开报纸撇了撇嘴,仿佛在说:“老兄,你以为女人是值得信任的吗?”
他们推开理发馆的门,走到外面。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事先织好了。”
“是你亲手织的?”
“嗯,花了三个星期,还特意跟姨妈学了编织。”
“哈,这么一说,我觉得更暖和了。入伍以后,我得跟训练组长提个请求,请他允许我不戴军帽,就戴这顶毛线帽子。”
“呵呵,你可别真的那么做啊,我可不想听人说你受到体罚或被军靴踢断了小腿。”
尽管已经过了饭点儿了,毕竟得填饱肚子,于是他们走进一家简易小吃店,点了热气腾腾的乌冬面和红蛤,还有烤青花鱼。他们两个人分着喝了一瓶烧酒,茵宁喝了两杯,奇朔喝了四杯。
在小吃店的一角,一对肿着眼圈喝多了酒的恋人抱在一起,像石膏像一样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他们慢慢分开身体,头碰着头窃窃私语起来,仿佛在制订什么作战计划。
“芷惠呀,你决不能背叛我。”
“你疯了吗?我怎么会背叛你?我们家的祖先可是朝鲜时代就声名远扬的烈女!”
“哼,你身为烈女的后代,居然也在别人面前搔首弄姿?还是在我没入伍之前!”
“天哪,气死人了,谁搔首弄姿了?”
“你上次跟秉植那小子说:‘哈哈,秉植哥哥也喜欢李炳贤啊,什么时候一起去看场电影吧!’是不是你说的?说过吧?”
“那次啊,还不是因为他对我太好了,给他个面子而已嘛,就像是多给丑孩子一块糖一样。”
“好吧。那么,芷惠,现在你能向我发誓吗?”
“什……什么?”
“什么什么!我是说,你能保证决不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吗?”
“当然可以,这有什么做不到的!我说了,哥哥你好好听着!我,吴芷惠,决不跟郑仁求哥哥以外的男人约会!行了吗?”
“嗯,连看也不许看!”
“那当然。”
“还有……呃,也不许笑,因为你的笑容对男人来说太有诱惑力了……那些臭男人会误会的。”
“哎呀,果然还是哥哥你最了解我的魅力啊!哥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芷惠呀!”
两个人又抱在了一起。
“芷惠,我真的爱你。”
“我也非常非常爱你。对了,哥哥你也不许三心二意。”
“嗨!军队里哪有女人?就算我想三心二意,也找不到人啊!”
“怎么没有?上次电视里出来那个女兵,身材好得不得了。你不是最喜欢身材好的女人吗?”
“哈,吴芷惠,我的眼里只有你啊!穿军装的那些哪是女人啊?再说了,一般的部队里也不可能有女兵……呃,要说身材,还得数我们芷惠的好。”
“哎呀,要去当兵了,你才把这些话说出来!要是早点儿说,我一定会更爱你的。”
“嗯,芷惠呀,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毁了你的身材啊,别吃太多比萨饼!你知道吗,上次看到你一口气吃了两个汉堡包,我差点儿晕倒。”
“嗯,知道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定保持现在的身材。我现在的体重是42。5公斤,我保证你退伍的那天我站到体重秤上,指针正好指在42。5上。”
“好,好,芷惠,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今天晚上就结下百年之好吧!”
“哎呀,你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我……真的想要你。”
“我就说不能来送你嘛,早就知道你会耍赖。”
“到底为什么不行啊?你,芷惠,你不爱我吗?”
“爱!”
“瞧,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只是证实彼此的爱而已。你也不愿意我当兵以后被老兵取笑吧?”
“哎呀,他们为什么要取笑你?”
“你……都跟我到这儿了,我却没有得到你,他们知道了会说我有毛病的。一定要在爱人身上盖上图章,插上旗子,才是真正的军人精神。”
“哎呀,真是的,怎么什么样的老兵都有啊?臭不要脸!”
“芷惠,你不了解男人的世界,不了解男人的心啊!”
男人捶胸顿足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
茵宁并不是想听他们的对话,但那两个喝醉了的人越来越激动,根本不在乎周围有没有别人,声音大得让人不听也得听。
“那个男人非常爱那个女人。”
“这个嘛……”
“那么,是那个女人非常爱那个男人?”
“这个嘛……”
奇朔喝了口酒,轻轻摇了摇头。茵宁拿起筷子挑了口萝卜丝放进嘴里,微微一笑。
像那两个年轻人一样的入伍前夜的火花,在论山的每一个角落里燃烧着。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1月12日过去了,1月13日来到了,街上渐渐冷清起来,应征入伍的人大多进了事先订好的住所。越刮越烈的北风呼啸着在变得空旷的街上肆虐。
“冷!”
“是啊,我们也该找个地方了。”
两个人开始寻找过夜的地方。尽管每一条胡同都布满了旅馆,但是找来找去,每家接待室的窗口总是千篇一律地探出一个满头乱发的脑袋,不耐烦地作出同样的回答:“住满了。”
“嗬!真是没想到。”
再一次吃了闭门羹的奇朔双手对搓着走出来,跟等在旅馆外面的茵宁对视了一眼。
“又没有?”
“嗯。”
“那可糟糕了。”
“有什么糟糕的,彻夜踏雪散步不就得了。要是风刮得受不了,就进车站候车室或小吃店闭会儿眼。啊,对了……那样的话,茵宁你太疲倦了。”
“我没关系,但你从明天开始就要受训了,今天晚上应该暖暖和和睡上一觉才对。”
“再找找吧,就不信我们两个人住的房间一个也找不到。”
“好。”
两个人离开论山市中心,走上了一条比较僻静的路。他们聊着天走了二十几分钟,眼前出现了低矮的农舍,白茫茫的原野让人禁不住联想到了西伯利亚。
“看来再往前走除了农户就没别的了。真是的,我还以为论山像汉城或大邱一样繁华呢。”
“冷吗?”
“不冷。”
“说谎!你的脸都冻得发青了。”
“呵呵,你的鼻子也红了,像驯鹿一样。”
咯吱咯吱……踩在深达脚腕的雪上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路中间停住了。奇朔心里充满了对茵宁的怜惜,不停地责怪自己想得不周到。
他伸出双手,盖在她几乎冻僵了的脸颊上。她微笑着,黑亮的眼睛里闪着光。
他微微犹豫了一下,脸慢慢向她靠过去。两人之间弥漫着呼出来的白色水气,彼此听得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两唇相接的一刹那,一股暖流倏地传遍茵宁全身,耳边呜呜的风声消失了,只有奇朔沉重的喘气声。她踮起脚,双手紧紧搂住奇朔的脖子,双唇微启,牙齿张开一道缝,舌尖在齿后与趁虚而入的奇朔的舌尖相遇,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好感觉充溢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活着……爱着……真是太美了,美得让人惟恐失去。
这个吻似乎永远不会停,他们似乎陷在里面永远出不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茵宁轻轻推开奇朔,双手捂住嘴唇,转身背对着奇朔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回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握在手心里,忽然把手伸到奇朔面前。
“猜猜看。”
“嗯……嗯?”
奇朔惊奇地瞪大眼睛,歪着头左看右看。
茵宁缓缓张开五指,一对银光闪闪的情侣戒指呈现在奇朔眼前。奇朔小心翼翼地捏起戒指凑到眼前,用打火机照着仔细端详。一个戒指内侧刻着她的名字,另一个刻着他的名字。
“你做的?”
“当然。喜欢吗?”这对戒指是茵宁在金属工艺课实习时倾注心血制作的。
“当然啦。能戴上你做的戒指,而且你也戴着完全一样的,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吗?”
“给我戴上,好吗?”
“好。”
奇朔郑重其事地把戒指戴在茵宁左手的无名指上,茵宁也替奇朔戴上了。
那透出温暖灯光的人家,那广漠的雪原,那伫立在风中的大树,那远处朦胧的群山,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为他们祝福。
“嗬,幸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