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鞋疑踪-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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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内蒂觉得自己很难想像有谁会让帕塔来调戏,可他忍件没说出来。
“你说呢?”她见他没出声,便追问了一句。
“他出事了。”布鲁内蒂说。
“这么说,那事就是真的了?”她问,“我一整天都很想打电活问你那是不是真的。是蒂托·布拉斯卡吗?”
布鲁内蒂刚一点头,她就把头往后一仰,颇为不雅地发出了一种近乎于猫头鹰叫的声响。“蒂托·布拉斯卡。”她反复念叨,转过身对着洗涤槽又抓起了一只番茄。“蒂托·布拉斯卡。”
“得了,保拉。这没什么好笑的。”
她猛地转过身来,刀还握在胸前。“你说没什么好笑,是什么意思?帕塔是个傲慢无礼、虚情假意、自以为是的杂种,我可想不出来还会有谁比他更该受这种罪了。”
布鲁内蒂耸了耸肩,往杯子里又倒了点酒。只要她还在大肆攻击帕塔,就顾不上梅斯特雷的事,尽管他心里也清楚,这不过是暂时的跑题罢了。
“我真没法相信,”她一边说,一边背过身去,显然这句话是说给槽里仅存的那一只番茄听的,“他长年累月地为难你,不管你干什么都被他弄得一团糟,到头来你还护着他。”
“我不是在护着他,保拉。”
“反正我听上去就像是这么回事。”她说,这回是朝她左手握着的奶酪球说的。
“我只是说没人该得到这种结果。布拉斯卡是头蠢猪。”
“难道帕塔不是吗?”
“你想让我把基垭拉叫来吗?”他看见色拉差不多快做好了,便问了一句。
“你先告诉我梅斯特雷的这件案子可能要花多少时间,再去叫她。”
“我不知道。”
“那是什么案子?”
“一件谋杀案。梅斯特雷的野地里发现了一个易装癖的尸体。有人打烂了他的脸,可能是用一根管子打的,然后再把他运到野外。”他不知道在别人的家里,饭前的谈话有没有这么刺激。
“为什么要打烂他的脸?”她问,一下子就提出了这个困扰了他一下午的问题。
“为了泄愤吧?”
“哦。”她说,切完奶酪后再把番茄和奶酪片嵌在一起。“可是为什么要弄到野地里去?”
“因为想让尸体离杀人现场远一点。”
“可你又怎么确定他不是在那儿被杀的?”
“看上去不像。有一些脚印是通往尸体的,还有一些浅一点的是离开尸体的。”
“一个易装癖?”
“我就知道这个。没人告诉我他有多大年纪,可是好像人人都确信他是个男妓。”
“你不相信?”
“我没理由不相信。可我也没理由相信。”
她拿起一些罗勒叶,浸在冷水里洗了一会儿,再把它们切成碎片。然后,她把罗勒叶撒在番茄和奶酪上,加上点盐,最后在所有这些东西的顶部浇上一大堆橄榄油。
“我是打算在阳台上吃饭的。”她说,“基垭拉应该已经把桌子摆好了。想去证实一下吗?”他转身离开厨房时,顺手拿起了酒瓶和酒杯。保拉看见了,便把刀放进了洗涤槽。“这个周末结不了案,是吗?”
他摇了摇头;“看来不行。”
“那你要我怎么办?”
“咱们已经预订了旅馆,孩子们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学校放假以后他们就一直盼着要去的。”
“你要我怎么办?”她又问了一遍。有一回,大概在十八年前,他曾经成功地避开过她的追问,他已经记不得那是什么事了。无论如何,他毕竟也有过侥幸脱身的时候。
“我想让你和孩子们去山上度假。如果这案子结得快,我会赶去跟你们在一起。无论如何,到了下周末我一定会赶去的。”
“你最好能来,圭多。我可不想一个人度假。”
“会有孩子们陪着你的。”
对于这种说法,保拉根本不屑于提出合情合理的异议。
她端起色拉,向他走过来。“去看看基垭拉是不是已经把桌子摆好了。”
第五章
这天晚上,他在睡觉前看完了那些档案,并且从中发现:显然有这么一个世界,他或许知道它的存在,可是关于其中的奥妙,他却了解得既不彻底,也不充分。据他所知,在威尼斯,并没有当男妓的易装癖。不过,至少有一位是做过变性手术的。布鲁内蒂之所以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是因为有一次他不得不在一封证明埃米利奥·马尔卡托没有犯罪记录的信上签字。此后,埃米利姬才能把身份证上所列的性别改过来,好跟她体内已经完成的生理变化保持一致.他一点也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冲动和激情能让一个人作出如此义无反顾的抉择。不过,他记得自己当时曾经心烦意乱,陷入一种自己也不愿意说清的情绪中,而这一切只不过因为要在一份官方文件上改动一个字:从埃米利奥到埃米利垭。
档案里的那些男人可没有那么出格。他们只是决定改变一下相貌而已:面容,衣着,化妆,步态,手势。有些档案上贴着的照片可以证明那些人都用上了怎样的技巧。半数的人压根儿就看不出是男性,尽管布鲁内蒂明明知道这一点。
面颊都是如此柔嫩,颧骨都是那样纤弱,根本没有一点阳刚之气。就算是在强光的直射下,在警察局里的照相机镜头前,许多人还是显得娇艳动人。不管布鲁内蒂怎么努力,始终也找不到一方黑记,一块突出的颌骨,找不到一点标志可以说明那是些男人,而不是女人。
保拉就坐在他身边的床上,看他递过来的材料。她草草地测览了一遍照片,又看了一份拘捕报告——这一位被捕是因为贩毒。看完以后,她把这些材料递还给他,没有加上一句评论。
“你怎么想?”布鲁内蒂问。
“关于什么?”
“所有这些。”他用一只手拿起了这些档案,“你就不觉得这些人奇怪吗?”
她的眼神意味深长,他感到,那目光里充满了厌恶。“我觉得那些雇他们的男人要奇怪得多。”
“为什么,”
保拉指了指档案,说:“至少这些男人并没有欺骗自己,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不像那些玩弄他们的男人。”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哦,行了,圭多。好好想想吧。这些男人收了钱是要跟人性交的,主动还是被动就得看付给他们钱的男人趣味何在了。可是在别的男人付给他们钱、玩弄他们之前,他们非得打扮成女人的模样。你只须稍稍想一想,想想那种虚情假意,想想那种自欺欺人的欲望。到第二天早上,付钱的男人就会说:‘哦,我主耶稣,等我知道了这是个男的,已经太晚了。’要么就说,‘好吧,就算到头来发现这是个男人,可干那事的人终究还是我。’所以他们依然是真汉子,是大丈夫,用不着正视自己偏爱玩弄男人的事实,也就不至于让自己的阳刚之气丧失殆尽了。”她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我有时候怀疑,有许多事你确实没有用心去想过,圭多。”
这话如果理解得含糊些,一般是指他跟她想法不同。不过这一回,保拉并没有讲错,这种事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
在他第一次发现有这些人存在以前,女人们早已征服了布鲁内蒂。他从来没法理解其他任何性别——其实统共也只剩下一种了——的性魅力。从小到大,他一直以为所有的男人都跟他差不多。虽然后来他知道了事实并非如此,可他对自己两性相悦的欢愉太深信不疑了,以至于除了理智地承认有这另外一种性受存在,就再也没有其他想法了。
接着,他想起了在他们初次见面后不久,保拉就跟他说起过他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现象。她说,意大利男人经常会触摸、玩弄甚至爱抚自己的阳物。他记得自己刚听她说的时候,只是带着怀疑和嘲弄付之一笑,可是从第二天起他就开始留心了。才过了一个星期,他便意识到她说的有多准确了。又过了一个星期,他已经被这种现象弄得神思恍惚了。
街上的男人们不时地会伸手下去好奇地碰一碰,放心地摸一摸,好像生怕那东西会掉下来,其频率之高真令他难以忍受。有一次,保拉跟他走在一起,半路上停下来问他在想什么,而当时他所想到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告诉保拉他才不会觉得尴尬。那一刻,这种感觉让他一下子确信——尽管在此之前早已有了一千条理由——这正是他想要娶、必须娶、也愿意娶的女人。
那时候,爱一个女人,需要一个女人,对他来说是天经地义的,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今天。而这些档案上的男人,他因为种种原因去看看资料、了解了解也无妨,但他始终也不愿意去真正地理解他们。这些人厌恶女人,一门心思寻求其他男人的肉体。他们干那种事或是为了钱,或者是为了毒品,或者,毫无疑问,有时候也打着爱情的旗号。而他们中的一个——究竟是被怎样的仇恨死死纠缠,才使他落得如此惨无人道的结局呢?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保拉静挠地睡在他身边,那蜷成一团的优美曲线让他心驰神往。他把档案往床边的桌上一放,关上灯,用一只手臂抱住了保拉的肩膀,吻她的脖子。还是那么咸咸的。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布鲁内蒂来到梅斯特雷警察局时,发现加洛巡佐已坐在了桌边,手里拿着另一只蓝色文件夹。布鲁人蒂刚坐定,加洛便把文件夹递给他,于是布鲁内蒂第一次看见了被害人的脸。文件夹上,放着画工对于死者原先模样的再现,而在这下面,布鲁内蒂看见了画工画模似像时的依据——一张张真实面目被搞得支离破碎的照片。
根本就无从估计那张脸上究竟挨了多少下。就像加洛昨天所说的那样,鼻子已经没了,被一记穷凶极恶的重击打成了空骨架。有一块颧骨被彻底碾碎了,只在那一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凹痕。后脑的照片也显示了类似的残暴,不过,这里挨的打可不是为了毁容,而是真正致命的。
布鲁内蒂合上文件夹,交还给加洛。“模拟像你有没有复印过?”
“是的,长官,我们已经有一大堆复印件了。不过,我们大概半小时前才拿到模拟像,所以,现在还没人拿着到街上去查。”
“指纹呢?”
“我们取到了一套完好无损的指纹,已经分别送往罗马和日内瓦的国际刑警组织,而这两个地方您是知道的。”布鲁内蒂确实知道。罗马能磨上几星期,而国际刑警组织通常要快一些。
布鲁内蒂用指尖敲了敲文件夹的封面。“脸部损毁相当严重,是吗?”
加洛点了点头,但并没吭声。以前,他曾跟帕塔副局长打过交道(尽管只是打打电话),所以凡是从威尼斯来的,他总是存有戒心。
“照这样看,好像干这事的那个人不想让这张脸给人认出来。”布鲁内蒂又说了一句。
加洛那两道浓眉下的一双眼睛迅速地朝他瞥了一眼,又点了点头。
“你在罗马有没有什么朋友,可以帮帮我们,让事情进展得快一些?”布鲁内蒂问。
“这个我已经试过了,长官,可那个人去度假了。您呢?”
布鲁内蒂马上摇了摇头:“我认识的那位调到布鲁塞尔去跟国际刑警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