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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空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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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二的某一晚,四人集体失眠,于是点了蜡烛聊天。渐渐说起了关于理想的话题,她们的理想各自不同,曾碧樱的理想是和美的家庭,盛云集寻找永恒不变的爱情,而良久说,她想要自由,绝对的自由。她们说完了,齐齐看着斯憔,烛光在微风中摇曳,年轻的脸庞闪着生动光泽。

  斯憔蹙着眉说,我还不能完全清楚自己要什么,就像一场雾还没有散尽,一时间,站在了原地,看不清远方。

  她们当时十九岁,生命中具有无穷可能性,年轻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身边有许多人,有人说最纯粹的爱情发生在校园这个象牙塔里,没有太多的利害冲突,大家一起上课,吃饭,看电影,逛街,再没有比这更单纯的相处了。

  在一场校庆舞会后,很多人都记住了盛云集的名字,云门舞集,优美如诗。整场舞会盛云集没有停过,三步,小拉,伦巴,恰恰,转三。她从小学芭蕾,对舞蹈极有天赋,曼妙的身影,蹁跹于舞池,擦亮了全场的眼睛。

  许多男生希望约会她,托同寝室另外三个女生传话,转信,殷勤打听云集的爱好。陈良久和傅斯憔便借机敲诈,在小卖部里指点江山,骗吃骗喝,甚至发展到三天两头吃大盘鸡的地步。可惜好景不长,盛云集名花有主的消息很快路人皆知,狂蜂浪蝶集体消失,再没有痴情种子来买大盘鸡的单。良久每每嘴馋,就攥着云集的袖子哀嚎,我的鸡!我的鸡!云集恼得满屋子追着打她。

  第二个谈恋爱的是曾碧樱,斯憔笑她是天生的贤妻良母,碧樱手中线,赵平身上衣。赵平穿着温暖牌的毛衣,温和地笑,这就是碧樱理想中的生活,朴素真实,与一个平常男人恋爱结婚,生子,白头到老。事实上,碧樱也是她们中最早结婚的,才领毕业证就领结婚证。

  结婚,良久觉得这个词离自己太远,简直就以光年计。惟一令她动过此念的只有薄声,她在绣人坊住过一阵,听起来美不胜收,其实不过是A 城的贫民窟,两间房子寂寞得生了青苔,他们的感情就像陈年祖屋般,哗一声,就腐朽了,绣人坊拆迁时,A 城八点档的新闻作了专题报道。

  良久看着她熟悉的建筑,像孩子手中的积木落得个一地狼籍,灰尘扑面,她和薄声的感情,越到后来越发猥琐,她疑心自己是喜欢这样的犯贱,眼睁睁看着精心锻造的自己,一寸寸毁,起先失落,而后,竟在失落里体味出快意来,甜甜的腥,罪恶的,带出了泪。

  在薄声的葬礼上,斯憔终于见着他的儿子,活脱脱一个缩水版的薄声。斯憔献上了花圈,没有任何落款,她知道这个葬礼并不欢迎她。远远站在门外,看看薄声的亲友撕心裂肺,她没有去瞻仰薄声的遗体,听说他的首级是后来粘上去的。薄声,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已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他穿着深色西装,站在讲台前。

  斯憔不喜欢薄声,为着他的缘故,她和良久生分了许多,她们的生活经过短暂溶合,长久地分离了。

  A 城的冬天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良久常常半夜钻进斯憔的被窝,冰凉的身子贴过来,可怜地喊,冻死了。她们经常一同吃饭,洗澡,跳舞,溜冰,形影不离。

  大学生活并非想像中那般充实,除了有限的课时,大好青春就任由各人挥霍。斯憔和良久玩遍了城中所有的旱冰场,斯憔水平稍逊于良久,良久玩起来是那种不要命的,双目炯炯,横冲直撞。在最初的一个月,良久身上到处是淤青,很快她就行云流水了,还能像场中那些男生一样玩各种花样。

  她们也去跳舞,跑到营业性舞厅里,涂脂抹粉地在各家舞厅里串来串去,如赶场般。包里塞着各种优惠券,并摸清了哪一家没有最低消费,哪一家舞曲特别棒。在当时,她们有丝微的恐惧,以为自己堕落了,竟然不像碧樱那样在图书馆里温课,可耻地混迹于鱼龙混杂的地方,坐在舞厅的阴暗角落里,她们手拉手,感慨自己已经老了。

  她们自盛云集那里学会的各种舞步,并无太大用处,很少与别人跳,慢四时,那些男人开始走动,一路亮着打火机,像搜寻猎物般。后来,良久也带了打火机,对着邀舞的男人啪一声,来个礼尚往来。她们并不喜欢跳舞,准确的来说,并不喜欢和陌生的其貌不扬的男人共舞,所喜欢的不过是被人邀请的满足,与拒绝男人的快感。

  千禧年,单程决定与康柔结婚,真正万事俱备,只欠佳期。云集是他的惟一障碍,她滞留于N 城,怀着千分之一的侥幸,期望单程念及往日情分,会有奇迹。

  男人与女人始终是不同的,单程心意已决,整个人已经结了冰,在事业与感情之间,单程从始到终,没有半丝犹豫。美丽的女人世上有万万千,而机会不会一再发生,云集,到底成了他的累赘。

  他毕业后,开了家建筑公司。注册资金是别人的,他有的,只是才能。云集虽有惆怅,还是温柔地退却了。男人以事业为重,他们感情稳定,她没有理由为感情的事情打扰他。

  这一退,就是两个月。第一次,他们足足两个月没有见面,电话里简短问好。单程的台词通常都是,我现在很忙,过会我打给你。云集不得不说,好。其实这个过会从不存在。

  云集觉得他们开始像陌生人。

  她想要知道单程的现状,他公司进入正轨了么,一切是否顺利。云集没有知会单程,就去了N 城,她本意是一个惊喜,事实上,只是亲手揭开了谜底。

  她先去了单程的住处,用钥匙打开门,里面却浮着一层灰,地板上到处是方便面袋,一次性筷子,过期报纸,酒瓶。云集拉开了窗帘,带着狐疑的心情修拾屋子,在她的印象中,单程一直是个稍有洁癖的男人,断不容许住处这样的零乱,那么,他有多久没有回来住了呢,以公司为家,废寝忘食?

  云集打单程的手机,告诉他,自己已在N 城,等他回来吃饭。短短一句话,竟让单程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云集明显感到了他的不悦。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云集站在窗边,然后看到一辆黑色的车缓缓驰来,停在了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来。仅仅两个月,单程已经脱胎换骨了,褪去了往日的青涩,变得从容不迫,神情冷峻,说不清具体哪里变了,但他确实变了。穿着长长的黑风衣,头发一丝不乱,他脱下外衣挽在臂上,犹豫了片刻,平放在沙发上。

  云集拿来拖鞋给他换,他摆摆手,示意不用,轻轻咳嗽了两声说,怎么来前不预先说一下?说?她说过无数次,都被他拒绝了,如果必须要得到他的同意,不知还要多久。

  云集给单程斟满了酒,布了许多菜,他看上去心不在焉。正要开口打破沉默,单程的手机响了,他按了一下键,站起身往阳台走去,风模模糊糊送来只言片语,好,我知道,那当然。

  仅仅这些词,云集无法臆测单程与谁通话,也无从判断因公因私,是男是女。

  她对于单程的现状已经不复了解。

  单程重新落座,硬生生地说,云集,我要走了。不是征求她意见,而是通知。

  云集怔了半响,你去哪?

  有事。

  什么事?话一出口,云集自己也心头一凉,什么事如此重要,使他匆匆离开久别的自己。

  单程不语,点了烟,眼神穿过烟雾凝望她。

  那你几时回来?

  他还是不说话。这些沉默背面隐着她所不知的真相,这些沉默如此阴险,冷酷,不加伪饰,似乎存心等着她自己走近,了悟,凄惶。

  云集放下筷子,给自己也斟了葡萄酒,仰着脖子一饮而尽,然后缓缓地问单程,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你很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你就永远不说?

  只一句挑衅,就露出了伤痕。隔了半响,单程说,云集,我们是不合适的。

  云集蓦然笑了,这就是你花了五年时间,与我相处得出的最终结论?

  单程薄薄的唇紧闭着。曾经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薄唇的男人多负心。

  你要与我分手?

  单程的右手食指在桌上轻叩两下。

  理由?

  我们不适合,单程又把这句话拿来作挡箭牌,既是因,也是果,掩饰的只是他变心这一事实。

  云集凝视着他,单程,你不能就这样打发我,请你说实话,她是谁,到底是谁,使你有了如此大的改变,罔顾五年情分于不顾?

  僵持了许久,单程开口说,云集,我的确欠你一个交待,我要和小康结婚了。

  小康刚从国外回来,父亲是N 城有名的实业家,攀上这层关系,单程往后的人生便一帆风顺,也是他进入上流社会的阶梯,而云集不可能给他带来任何帮助,不能使他逢凶化吉,所向披靡,成为N 城的新贵,出人头地。

  踏入社会,经受人情冷暖的磨练后,他所有的硬骨都消失。在他功成名就的路上,一定会有牺牲,爱情不过是其中一个。

  有一颗泪水自云集心底涌出。她绝望地看着单程,一字一顿,我还爱着你,我还爱着你,我还爱着你。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微,越来越凄惶,到最后,仿佛有什么在牵扯中碎裂了,消失了。 

Rexwoo 2003…12…1 10:04 
 
  空城(网络完整版)

  她蹲下身去,掩住脸,哭了起来,单程就站在她面前,这个场景一直在云集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后来混淆演变成另一种格局。她觉得自己哭了又哭,求了又求,丢下所有的自尊,匍匐于他的膝前,那样可怜,那么卑微的,可他不为所动,听任她一点点萎缩下去。

  那晚单程还是走了,云集喝完了整瓶红葡萄酒,头脑竟还是清醒的,桌上的四菜一汤都已冷却,云集把那盘单程最爱吃的红烧鱼端到面前,木木地吃了起来。

  突然咽喉一疼,一根鱼刺哽在那里,一咽便是尖锐的刺破感。云集抚住脖子,冲进厨房,大口地喝醋,然后打开饭锅,塞了几口饭进嘴,猛力下咽,有一些窒息,脸涨得通红,一阵囫囵后,那根细弱却坚韧的鱼刺仍纹丝不动。

  云集继续喝醋,吃饭,甚至还喝了大量的水,仍然不见成效。她开始焦躁不安,把右手食指伸进喉咙里抠,如愿以偿地犯起了恶心,但吐出来的只是液体,那根折磨着她的鱼刺仿佛决意驻扎,腐烂,化脓。

  云集扶着墙壁,蹲下身去,安静地流泪,就像童话里的哑巴公主。

  虽然两个月的疏远里,她有过猜疑,不安,恐惧,但她心怀侥幸,以为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以为他们的爱情不会落此下场,誓必有一个圆满的果。她天真地以为,残酷现实不会挫伤象牙塔里的爱,至少不会如此迅速如此轻易,不会像三流小说那样。

  现在,她的的确确被踢出局了,因为她没有显赫身家,如果他遇到瓶颈,她只能对他说,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郁,不要灰心,相信吧,快乐的日子会到来。而小康无须说这些,很可能只是一通电话就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她给的爱情不能帮他撑过创业的寒冬,和他的前程相比,爱情苍白无力,犹如生病的孩子。

  他不再需要她。

  这所公寓的房租三个月交纳一次,到这个月底便期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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