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非正常生活_洪晃-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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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20年时间向我自己证明我能够走自己的路。
我小时候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她和爸爸都住在学校,只有星期六、星期天才回来。在我的印象中,周末我们家总是好多人,我最多的记忆是跟我爸爸的弟弟和我的表哥在一起玩,好像比跟我妈玩的时间多。
“文革”的时候,北大的红卫兵来抄家,我妈妈一把把我抱到最里面的房间,她紧紧地搂着我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凳子上。一会我爸爸溜进来,他已经被剃了阴阳头,他是来跟我们打招呼,但是话没说完就被红卫兵又揪出去了。
再后来,我爸爸妈妈就都去干校了,我外婆也去世了,史家胡同只剩下我和外公。我那时候9 岁,经常在家装病赖学。就是在我赖学的一个早上,我妈妈的两个同事来到我们家,说:“起来吧,胖妞,你妈给你安排去住校学校学英文啦。”当时我妈还在湖北的五七干校,我觉得她的本事太大了,人都不用回来就把我的学校给安排好了。
到了附校以后才知道,我妈妈是走后门把我塞进去的。那年招生没有东城区,也不招我这种知识分子出身的孩子,最后一个惊喜是我插错班了,比别人都小一岁,跳了一年级。这样一来学校里没有一个不知道我是走后门进来的。我在附校的时候,我妈妈被调到外交部,不久我就在操场的大喇叭里面听见我妈妈的名字,总是在毛主席接见外宾的在场的人名单里有她。这种广播越来越多,我的老师们开始对我越来越好,他们开始喜欢和我聊天,总免不了问一句:“你妈怎么样啦?”我为我妈感到无比骄傲,自己也觉得不再是臭知识分子的孩子,而有点高干子弟的感觉。
就在我还沉醉在当高干子弟的喜悦的时候,我妈妈又为我做了新安排:我被送到美国。等我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我妈妈已经被隔离审查,关在外交部了。那时候我16岁。说实话,我当时非常怨恨我妈妈,每次我刚开始熟悉一个环境,好日子刚开始,她就把我扔到一个新的环境里,我就要从头来起。
而今天回想起来,如果不是妈妈那么狠心教育我,我绝对不会有今天,也不可能度过后来的风风雨雨。我的教育受益最大的当然是我,而我妈妈最倒霉,她给我一个机会去培养独立的性格,后来就独立得不回家了。
我妈妈至今还是能够永远给我惊喜。正当我认为她太怀旧,写的东西太多别人,太少自己,不够自我,她就在和陈鲁豫一个多钟头的采访里说:我要走出我自己的路来。紧接着又写了一本《跨过厚厚的大红门》。
40岁了,看了我妈妈给我写的文章我特别感动,我又一次为我妈妈骄傲。
章含之眼中的女儿(一):
大家都说妞妞(洪晃)和我不大像一对母女,因为我们俩都有点“没大没小”。
我出书,洪晃对我的责任编辑说:“我妈的书,最好先交给我加点工。我给她加点糖、醋、胡椒面,就好看了。”她打电话来求我办事,我说:“你也有求我的时候,谈个条件吧!起码请我吃意大利餐,麻烦的事就请我乘一次地中海游船吧!”当然,结果是我的书从未让她“加工”,我帮了忙也没能乘地中海游船,意大利餐倒是有过几次。
我和妞妞也许更像一对朋友。平时我很少见到她,她永远在忙!我不愿意让一个“老妈”成为她的羁绊。但是我们之间有一种默契的牵挂。
我和洪晃的“朋友”基础大概是“求同存异”吧。在许多方面我们都有共同点。
她办的那两本刊物我就很喜欢,这反映了我们对生活情趣、时尚爱好的共同点。
不知不觉中,我成了妞妞所办刊物的经常读者。不过想当初,她初办刊物时,我却是持极为疑虑态度的。对于她十多年来不断变换工作和职业,我一直很为她担心。看看周围一些熟人的子女或是洪晃的与她有相同经历的朋友,他(她)们都“事业有成”。可是洪晃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是一家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德国大公司的中国总裁,拿着不菲的年薪,享受着优越的生活福利和工作环境,那时她还不到30岁,真是“前途无量”!谁知她突然厌倦了这种高级打工仔的生活,毅然辞去职务,另辟自己的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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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章含之眼中的女儿(二):
洪晃做过猎头人公司,又同朋友参股投资咨询公司至今。后来她又开始搞刊物,但是当“. ”公司兴起时,她又同在美国的投资合伙人一起办起了一家颇具规模的网络公司。那时我好奇地去看看她的公司,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员工大约有300多人,有一间大房间里隔成了八十多个小格子,一人一台电脑。我弄不懂他们都在干什么。在我看来,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对着一个电脑屏幕发愣。洪晃招募了一批网络精英,她谈起网络来,头头是道,好像她原来学的专业就是it。 这一点,我真的挺服她的,洪晃学什么会什么,还很快。作为一个外行,她居然能领导一批网络精英,这不仅仅靠资金,她能很快进入并且适应一个崭新的领域。
好景不长!“. ”的泡沫到来时,洪晃当机立断,开始缩小规模,大批裁员。那些“精英”们又被她一个个辞退了。对于我这个终身服从组织分配,一生为党和国家服务的老干部看来,这实在几近残酷。我问她怎么好这样天天裁员,他(她)们找不到新的工作怎么办?她说我的观念太陈旧了,市场的竞争就是残酷的。
网络公司收缩之后,洪晃专心致志办她的刊物。我又不满意,告诫她这刊物的事很难办。尤其在中国,这种事业涉及思想意识领域,弄不好要犯错误,惹麻烦。
可是洪晃还是按着她的性子去做,眼看着她把《世界都市》做得越来越精彩。
我开始下意识地帮她“查摊”———每到一处书摊,总要问问有没有《世界都市》
;每到一个饭店,看看有没有《乐》。
正如我所料,办刊物的艰辛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两年洪晃开始出现眼袋,也常显疲惫。我真的很心疼她,但又帮不上忙。她肯定没有把她办刊物吃的全部苦头告诉我。但有一次,她原来约定同我吃饭,却匆匆去了上海。后来知道她在上海的发行部被什么有关部门莫名其妙地抄了,刊物被没收了,理由都是虚构的。真正的原因大概是行业中的争斗。我替她捏了一把汗,与此类似的事,大大小小,仅我听说就有过几次,洪晃居然都过来了。
洪晃的成功超出了我的意料。今年初,我在上海与几位上海一家最大的知名刊物的社长、主编一起吃饭。其间,他们说“洪晃现在在出版界挺有名气的”,我很吃惊,问道:“你认识洪晃?她办的不过是一个时尚刊物,哪能同你们这样的相比,她怎么会出名?”主编认真地对我说:“真的,洪晃在我们这行业里挺有名的。她自己还写文章。刊物不在大小,看它的成功是很多方面的。洪晃现在是出版人,她把刊物办成现在这样,真的挺不容易的。”我回到北京,赶紧查《世界都市》,果然洪晃的名字是在“出版人”名下。平时,她总对我说:“别听别人瞎说。你女儿没多大出息,不过是个广告推销员,整天去求爷爷,告奶奶拉广告。”我当然不相信,但在当前铺天盖地、五花八门的刊物中,我也没有想到洪晃居然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里已经跻身于出版行业之中,并占有一席之地了。
我之所以不太了解她的成就,其原因之一是她轻易不大愿意把她的事业与我和她的关系相连。这大概是她从12岁开始接受的美国教育的成果。早在她为德国公司工作时,她就向我抱怨说她在与中国同行谈判时,第一天一切正常,第二天中国同行不知从何得知她是“章含之的女儿”,于是一部分注意力就转而问她的妈现在如何。堂堂德国公司的中国ceo ,老要回答关于她妈的问题,这使洪晃有点烦。我说好多人都觉得爹妈是名人,对自己有好处,你怎么这样?她说她不希望这种关系介入到她的工作中去。所以多年来,她的事业是完全独立的,我很少有机会见到她的工作同行、合作伙伴,因而也很少知道她的成就。
后来,我办公室的同事告诉我说网上关于洪晃的条款有一百多条之多。我又吃一惊,我说她有什么好值得上网的?据说有别人写她的,也有她自己写的文章。在别人写她的文章中,我读到过一篇,题目中给她冠的头衔是“名门痞女”。初看时,我很恼火。但看完全文,我又无法辩驳。洪晃出身名门不假,而她的“离经叛道”,非传统的生活道路也是确确实实的。洪晃写的一些文章,我不得不承认都有她的独特风格和灵气,但对我的传统观念冲击太大。但听说她的文章自有她的读者群。这就是今天中国的现实!洪晃从12岁就在国外受教育,从来没有机会系统学过汉语,我想她看过的中国作品也不会太多,而她竟敢用汉语写文章,近来又要出书,似有进军作家行列之嫌。她的这种勇气大有向我这辈人挑战的意思。也许我们这一辈人也真的不能太低估了她这一代人的这种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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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小说txt天、堂
章含之眼中的女儿(三):
我同洪晃之间的“存异”其实是很实质的。这些“异”涵盖了我们的许多观念上的区别。尽管我们有共同的生活爱好和相投情趣,但从观念上大概是很难融合的。
我从未问过洪晃,但我相信她从没有耐心看完过我的文章。尽管我的《十年风雨情》曾经打动过许许多多的读者,但对于洪晃来说,这种“简·爱”式的自我牺牲的爱情观以及那种把自己一生都系于一种刻骨铭心的情感是她所无法接受的。她生活在一个现实得多的感情世界中,不会像我这样为一种逝去的情感、一种虚幻的不复存在的精神伤感一生。我曾经为此烦恼,但现在我想这种差异是两个时代、两代人的差异,难以沟通,更不必去试图融合。
自然,我们的人生观也颇为不同。她对我所经历的时代没有多少兴趣。对于我心中的恩恩怨怨,我所经历的坎坷和不公,她认为都应当抛之脑后,不值得去回顾。
照她的话说,他们这一代人,谁还会在乎我们当年经历的那些政治阴谋与斗争。人的价值靠自己来体现,谁愿说三道四,由他们自己去说。生活总是向前的,完全没有必要生活在过去。我很羡慕洪晃的这种我行我素的行为准则,只是我办不到。所以我写的文章,与她写的文章截然不同。我的文章里有太多让人透不过气的凝重的历史,有太深的剪不断、理还乱的缠绵情感。它们总是带着一种凄美与伤感。而洪晃的文章却是超凡脱俗、嬉笑怒骂、调侃揶揄。我并不完全苟同她的原则,因为我们不能割断历史,也不应当完全摒弃那种刻骨铭心终身不忘的情感,即使这种情感会折磨一个人的一生。但同时,我也终于认识到我必须接纳洪晃和她这一代人。这使我感到一些轻松。毕竟我们的下一代不会再像我们一样背着那么沉重的十字架去生活。我也从洪晃看到我们这个家庭三代人的变迁。所以我与洪晃之间的“异”就让它存在下去吧。它的产生是时代进步的必然,我希望它的包容也是两个时代交汇的结合点。
我在为我自己最近即将出版的集子《跨过厚厚的大红门》写的代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