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散文_苏青-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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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一时歌声具然而止,六目互视,相对黯然。
〃我可是没有母亲的呢!〃周的眼中显然带着泪痕。
〃你不是有爱人吗?〃王忽然笑了起来,各人的心都立刻轻快起来,尤其是周,愉快地告诉了我们许多关于他俩间的事,并说;〃我在他跟前半些没有隐藏的事,我爱他,也希望他爱一个真正的我。我要让他看看我的真面目!〃
我不禁抬起头来对她笑道:那末你为什么要让胭脂香粉来隐藏作真正的肤色呢?〃
大家来个〃会心的微笑〃。
谈起爱情问题来,魏总是不发一言,而且故意拿起杜诗来细阅,但其实我们知道她听得比谁都出神。平常谈论对总采用回答式,我与王满怀好奇的发问,周则根据其经验及理想,津津有味地解答。我常问她,〃男子向女子求好时怎样开口呢?〃这类问题,因为我过去虽曾接到过二打以上的男性的求爱传,却没有一个〃当面银,对面改的向我开口过,我常常幻想将来也许会有一个游洒风流的男子来向我求好,难道他一开口便说:〃作做我的老婆好不好?〃抑或如信中所写般:〃高贵的女王啊,让我像负伤的白兔般永远躲在你的宝座下吧!——假如真有人当面会这样说的话,我疑心自己会从此成了反胃症。
王所问的较我更romantic,她常追问这些:〃偷吻时女人是不是一定要闭上眼睛?〃〃与有鬓的男人接起吻来,是不是更够味儿?〃……那时刚做完大代数起来小便的李文仙也参加意见,说是照她的推测,将来接吻的方式定会改变,因为吻唇须防细菌传染,不合卫生。
恋爱问题讨论毕就讨论理想中的配偶的条件,梅小姐一口咬定说自己抱独身主义,因为结婚会妨害她的事业。
〃事业?最大的事业也无非在远东运动会上得一些奖品吧?〃王冷冷地说,〃你的出路是体育教员兼交际花!〃
〃你呢?当女义勇军去;再不然,入x党,拖出枪毙!〃梅也替她预言。
于是预测各人结果:周美玉小姐,摩登少妇,整日陪丈夫出入交际场所,终身不持针线,不触刀砧。魏茨君则患歇斯底里,当女舍监,人天主教。李文仙应速转男身,鼻架几千度之近视镜,终日研究阿摩尼亚。而我呢,据她们意见,只配嫁潦倒文人,卧亭子间读t.haldy小说。
在这个预言说过后的寒假中,我结了婚,吾夫既非文人,亦非潦倒。次年夏我因怀孕辍学,魏亦毕业,嫁一花甲老翁做填房,长子的年龄比她还大上十年。今年暑假,周、梅毕业离校,各如所料。本学期在校者仅王、李二人;不料旬日前李文仙因用功过度,咯血而死;近视镜还只配到八百余度。今宿舍中旧客硕果仅存背准王行远一人,天天独坐在马桶上干着〃行自念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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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散文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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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学
这几天东跑西走不免辛苦了些,我每夜必在梦中做算学习题,苦苦的想了又想仍不得其解,急出一身冷汗就醒了过来。据某君说他每梦做数学习题醒来就要遗精,我虽无精可遗,却也疲惫欲死。记得我在某女中时读的是段育华的混合算学,一会儿几何,一会儿代数的够人麻烦。数学是每周五点,除星期一外天天都得上,一个钟头讲下来总有二三个练习(约二三十题)指定明天喊人前去黑板上做。那时我们每天要上七个钟头正课,还有早操、课外运动、开会(校友会、学生会、级会、各地演讲会、各种研究会)等等事儿,而且自己总也得梳梳头,洗洗脚,或换件衣服,余下来委实没有多少工夫,而国文教员要你做笔记,交作文;英文教员要你查生词,背会话;理化教员要你做实验…在加分数的利诱与扣学分的威迫之下,个个闹得头昏目晕,又怎能还得清这一批批接踵而来的数学债?于是,抱〃只得由他〃主义,好在五十五人一级,被喊到的总不过一半光景,难道晦气的活该是我?
今天希望幸免,明天希望幸免,前面没有弄清,后面就看不懂了。债多不愁,我与邻座某女士订定口头条约,分工合作:国文英文的事有我,我替她做作文,造句,但每逢数学课我被喊到黑板前去演算时,就要劳她的驾来我身旁吐一口痰,顺便塞给我一个纸头儿。假如我与她同时被喊前去时,我们俩总是拣个地方并立着的,挤眉弄眼,我未走她不能走,她未走我更无从走起。这样的皆大欢喜的过了三年,她的国英文都有八十几分,我的数学成绩也列入甲等。
做了几年的南部先生,究竟心惊胆战,不是珠儿,乃决计投考x中师范科;不料儿童心理、教育概论比几何代数更为乏味,乃征得学校当局同意,转入普通科。这回数学教本都用英文本,三角、立体几何,人家已救过大半本。数学教师后先生是我们校长的老师,年高体弱,家又小康,本不愿辛辛苦苦出来兼课,经我们校长的恳求,始来义务担任我们一级的立体几何,那三角就由校长先生自己担任。校长是北大工学士,他的治学方法就是死背,懂不懂尚在其次。我们研读的这本三角是他自己念得滚瓜烂熟的,只要说一声公式见他能立刻背出来,习题也是如此。但你假如把sina,b,改写作sinxcosy,他就得呆了半晌。他自己如此做,要我们也跟着行。我因为新进改科,大半本三角都要补背起来,三十九个公式尚可勉强从命,几百习题委实强记不来,这使我几度起过退学的念头。我们一级里本有八个女生,一学期终只剩了三个,加进了我才凑成原来的半数。退学的原因都是为了背三角背坏了身体,有的患脑漏症,有的犯月经病,剩下的三个数学也并不很好,都是连夜开夜车才硬拚来的及格分数,至于男生呢,他们倒多的是作弊法儿。
唐先生的办法与校长不同:他自己对数学有很深的了解与浓厚的兴趣,恨不得把所学都传授给我们,讲解得非常详细明白,有许多人都感到绝大的兴味。但是也有一点不好,每次遇到同学中有人不高兴听讲,或做不出钱易的习题时,他总是露出十分难过的表情。他不责骂我们,只是自己难过,但我们见了觉得比责骂更难受。他以为数学万能,数学至上,人们要是不懂数学便是虚过一生,他不能让我们虚过一生。他爱我们,而我们委实没有法子使他不失望,为了时间与精神的限制。
为报答他的好意,同时也顾全自己的面子起见,我只得实行欺骗。我有好几个堂兄、表兄都是爱好数理的,我常写挂号信快信去央他们代做练习,然后自己削尖了铅笔,撒芝麻似的全抄在书中空白处,以供上黑板时应用。有时他临时出了几十个题目,急得我满城乱跑。考试时就得整整开上五六夜夜车,每考一次数学,我总得请几天病假。
二年级代数由他教,三年级解析几何由他教,到毕业那年女生只剩了我一个,这不是我的数学成绩忽然好了起来,也不是索性不管他难过不难过了,原因是我已有了一个像初中时每天塞纸团给我的某女士一般的人儿,那就是坐在我背后的一位男同学,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
霹雳一声,会考开始,急得我们惶惶如也,最大的难关,还是数学、学校当局也深知其故,乃增加钟点,从初中一年级的课本起,一概加以复习,每星期多至十余点,使人人有抗算急于抗x之感,乃有反对会考之宣言。老实说,要是会考科目中没有数学,至少有十分之八九学生同我一般,不会在那篇宣言后签名的。我们不会想到会考不合教育原理,不合这样,不合那样的,你为上数学课,开夜车做习题做得头疼欲裂了,才想出那篇冠冕堂皇的会考十大弊害宣言。
会考过去了,接着首都x大人学试验又是要各科在标准分数以上,据某报所载这次n属六县中就只我一人侥幸,有许多考文学美术音乐体育的都为做不出数学而落榜了。至于我又为什么能够录取呢?说也凑巧,五个题目中有二个是昨夜刚看过的,一个是从右邻的那个很美的女生处窥得,她的卷子放在左边,上面还只抄好一题,自己正拿着钢笔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苦思,这一题使我成了功,但入学后我从未遇到过这位美丽的女郎,也许她也落榜了,因此我永没有机会向她致谢。
因为我人的是文科,从此我就和数学绝缘,除了每日应用的加减乘除以外。我为它确是受过不少苦,至今想起来犹觉心悸。我不曾得过它什么好处,物理,化学,生物等尚能使我理解一些日常所见的东西,而它于我简直毫无关系。我觉得强迫一个爱好文学的人去做什么代数三角,正同勉强一个研究数理的人去攻读四书五经一样的浪费精力与时间。
中学生不一定个个是天才,还望教育当局替我们估计一下能力,再来定课程标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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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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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友们
女子是不够朋友的。无论两个女人好到怎样程度,要是其中有一个结了婚的话,〃友谊〃就进了坟墓,我从前有许多好友,现在都貌合神离,有些且音讯沓然了,原因是我已结了婚,而且有了孩子,不复是〃伟大女性〃,够不上同前程远大的她们谈交情。而我呢,委实也没有想过将要离异了丈夫,抛弃了婴儿,去享受和这些女伴们一同研究皮鞋式样之类的乐趣。
我从未向她们夸说过我的丈夫如何豪富,我的孩子如何美丽等惹厌话,也未曾目规飞鸟地怠慢她们过,更没有对她们敷衍地打过〃今天天气…、价…恰…恰…〃等会请,然而我与她们之间,确是有了隔膜了。
有时我在公园路某洋服后门口遇见几位身披浅灰色着大衣的旧友,约我加入妇女国货服用会,并坚嘱预备好提案,以便开会时当众提出。我自顾天此雅兴,且没有新农可于此开会日参加〃时装竞赛〃,只得婉谢了;她们立刻现出不悦而且轻视的颜色,悻悻地走开。
有时我在电影场遇见几位布衫短裙的女志士,她们滔滔不绝地对我讲了许多〃整个的社会问题〃,我却没有〃顽石点头〃,但也不曾与之舌战,其原因是:(一)全神贯注到银幕上的动作和表情,宁可辜负女友们四溅的香唾,却不愿让自己的四毛钱花得冤枉。(二)恐〃雄辩〃要惊起邻排的座,惹得被写为〃死要出风头〃。(三)更恐她们评论时事,累及自己受反动嫌疑。结果,只得又不欢而散。
有时居然也有几个故友来〃拜访〃我,在促膝工作完毕后,谈心却不得劲儿:她们批评我房中的木器窗帷的颜色,以至于我丈夫的面貌;而我却觉得这些实在都没有心地要谈的。而且她们的意见又与我相左:她们嫌我木器上象牙欠嵌得多,而我心中却觉得耐久的紫檀并不一定要乱镶上什么象牙;她们以为窗谁该用淡红轻绸,而我却觉得纯白轻纱似较洁雅;她们介绍我许多名贵的脂粉,而我却恨庭中钞票不够;她们说我丈夫欠白皙,而我却从来不喜欢〃梅兰芳式〃的男子…,话虽如此,我口中却不得不唯唯称是,否则就将被加上一个爱戴高帽子〃的恶名了。
有时我也曾去找过人家,她们正在疾写男子压迫女人,女子得赶快起来,自谋解放。〃最痛心的是,〃她们把话头针对了我说:将多有希望的女子,嫁后就完全变了,简直不知道有独立人格!〃这类新名词,在四五年前,我也曾把它当过口头禅,如今此词久已不弹,听起来似乎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