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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采采女色_雍容-第24章

小说: 采采女色_雍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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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确实是娇气的。爷爷对我要求很高,但他一直在游戏中教我学习,所以从不以为苦。我入学早,还记得一年级时,老师布置写生字,其实那些字我早就认得了,要求密密麻麻抄满两张五百格的作文纸,我既觉没必要,又感害怕,才开始念书,就这样?抄着抄着,又开始失声痛哭。爷爷安抚我,说陪着我,然后他把那个没有灯罩的壁灯扭过来一些,让桌子更亮堂,他坐在藤椅上看书,我渐渐安定下来,一边抄,偶尔抬头看他,他也正慈爱的看着我……多年以后,想起这一幕,仍然鼻酸。很快的,双科成绩总是一百,当班长,六一节上台发言,一年级暑假去北京参加夏令营,等等,假如不是入学原本就改了户口簿,爷爷原希望我再跳级的,我猜想他那时一定也矛盾,他知道我有余力,但也知道“天才”儿童的苦恼,不愿意我有超出年龄的负担。我后来一直后悔那个可能改变了我一生的决定——我太爱妈妈了,想在她身边生活,这件事末了所有人都让我自己选择,奇怪那时我怎么这样有主见。爷爷是很伤心的,然而他说:“孩子总是依恋妈妈的。”他送我的那一天的情形,我永远永远也忘不了。我想,如果我一直在爷爷身边,爷爷或许更长寿,我的性格光明的一面或许会更多,和父亲的关系或许也不会那么僵。

    我想,父亲把我接去,是担心我变成那类在祖父母身边被溺爱得无法无天的小东西。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以他的方式,我的娇气非但没有戒除,我们之间的感情却走样了。



 散文第39节 一无是处

    我自小就练字,爷爷自己写自然没有父亲的水平,他教我也不过是描红,但入学之前,我就可以悬腕写一手虽说不上水准但已经相当端正的楷书了。父亲却不屑于教我,唯一有一次,兴之所至,忽然走过来看,我战战兢兢的写了几笔,头上已经挨了若干爆栗,总之得出结论,我根本一无是处。他把笔往桌上一拍,就走了。我从此兴致大坏,再也没有坚持下去。

    那时我已上三年级,除了远方的爷爷,每周一个电话,没有人关注忽然换了个环境的我是否适应。妈妈总不忘在橱子里给我备一袋橘子,可从没有问过我是否开心。在她眼里,小孩子是不应有心事的。我的成绩还是很好,但不再有成就感,因为万一不上95分,铁定挨打,妈妈的鸡毛掸子是毫不留情的。而喜滋滋的回去签名的时候,父亲总是扫一眼卷子,冷笑道:“这样简单,难怪混了满分,满脸都是骄傲。我看你这次考好了,下次就未必。”我就懒懒的到一边去了。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样优秀,好像真的很笨,什么也做不好,又怀疑无论我怎样做,都不能使他满意。这想法令我极为沮丧。

    吃饭的时候,他永远不笑。我贪吃多夹了一筷子菜,他就斥责我自私;妈妈煎一尾喷香的小鱼放在我面前,他就大骂妈妈宠坏我;所有的不是都要在饭桌上来清算,比如考卷签字,从此吃饭成了我最难捱的时间。

    “他的脸,活像在冰库里的一块黑铁”,我对最好的朋友抱怨到,并且为自己的幽默大笑。“我的胃病,就是那时候种下的。”妈妈埋怨我饮食不规律自找苦吃,我振振有词。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最可怕的辰光到来了。我渐渐的不怎么怕打,丢了钢笔呀,考坏了呀,难免挨打,之前怕得要死,真被妈妈狠狠揍过一顿了,痛虽痛,却知道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倒有如释重负之感。父亲似乎敏感的发现了这一点,从此他几乎不再打我(其实他原本就较少打我,只是打起来必定比妈妈打印像深刻得多而已)。只要我做错了事,他就不和我说话(斥骂和命令除外),直到我做了一件可以稍加弥补的事,才有几天霁色。然而我让他总是失望比满意多,所以他不和我说话的时间,从两三天渐渐的变为一两月。我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因为那时我们从妈妈工作的厂区搬到了医院宿舍,妈妈很忙,很多时候家里只有我和他对着。小时候是活泼到近乎顽劣的,这样沉寂真是从不能想象。

    我开始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同时更加的自弃。我想不出亲生父亲如此不喜欢我的理由,一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破天荒的,有一次我考出了前所未有的74分,我趴在教室里哭了一中午,最后同学把我送回家,理所应当的捱了一顿揍,父亲阴沉了脸告诉我:下次没有95,不要进家门。放学时分我沿着熟悉的河边小路走着,想着自己的命运。我对自己已然全无信心,我还是不能相信总拿两个一百的我会考出这种成绩。脑子里回荡着父亲的那句话:“不上95就不要再进家门!”我想,再考砸了,大约只好从这跳下去了,心里有点悲壮的感觉,似乎隐约知道这可以叫他们痛心懊恼,可心里到底是怕的,就想最好的办法是妈妈刚好经过这把我救起来,但又知道怎会有这样凑巧的事。

    可巧的是,爷爷来了,这一住就是很久。他的到来使我前所未有的欢快。我知道父亲唯一怕的人就是爷爷,把我赶出家门,在爷爷眼皮底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不久后的考试,我又拿了两个一百,不,一百二,还有附加题。我喜滋滋拿回去给爷爷看,示威似的拿给父亲签名,他又是一声冷笑:“你这种人,不逼一逼你,就拿不出一点好样来。”

    那时爷爷曾经几次因高血压中风而住院,写这篇文章时我忽然领悟到,很久不爱出门的爷爷颠簸这一趟是有深意的。

    爷爷又像小时候一样,黄昏时分,带我出去散步。这次他对我讲了很多话,中心意思是好好努力。他对我说:“爷爷或许只能看到你念完初中了,以后……”后半句话没讲出来。那是我人生里第一次知道了生离死别的恐慌,我紧紧揪着爷爷的袖子,说爷爷你要看着我上高中,上大学(那时我想不出比大学更遥远的是什么),像要与遥远而未知的力量无力的争夺。爷爷不再说话。没想到,爷爷连我初中毕业也没有能够看到。

    爷爷走后,我的生活还是那样。所有讨好他的努力并无效果,缄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次妈妈出差,我们一句话也不说在一个屋檐下呆了三天。

    后来我转学回泉州,已经是初一下学期了。我已经成了一个孤僻的孩子。爷爷不久后离世,我受到了极大打击,多年来指引我生命的灯塔(姑且让我借用这俗气说法吧)一时熄灭了,我更觉得生命统统没有价值。我哭得太厉害,谁见了都恻然说她爷爷没有白疼她,然而谁也没有听到我抽咽的是:“爷爷,和我回去吧,要不,带我走吧。”爷爷出现在我梦里,我欢喜的跟上去,说的也是这句话:“爷爷,带我走吧,我不想呆下去了。”爷爷似乎叹了口气,我就醒了,懊丧得不行。然而我是胆小的,终究没有走这条路。

    那时他还是一样,不停的嘲笑斥骂我。我的无助无措渐渐变成一种仇恨。是的,当年我确实是恨他的,非常恨他。我猜想这种仇恨其实是保护自己的本能,把他视作敌人,一个试图不停伤害我的人,比视作原本应该让我像其他孩子拥有的关爱的父亲,会使我好受一些。我不再希求爱,这令我忽的轻松了。我开始搜寻他的缺点,以证明“你也不怎样,有什么资格说我”。而且我慢慢把这仇恨扩展到周遭。我感觉自己像被抛弃的杂物,无人真正关心我的快乐,又像屋顶的野草,自己无奈的生长。我的脾气越来越怪,在家里整日不发一言,饭碗一放就往学校跑,那时我会追打着男生跑遍半个校园,吵架时随手扇人一耳光,上课看武侠,从来不背单词,不做练习,公然和英语老师对峙,但成绩还是不差,居然没有遭到严厉惩处。那时我还很为此自诩:班里像我这样念书而能有这样成绩的绝无仅有,证明我的天资确实是一流。后来想想那不过是一种逃避,因为我不能经受失败的打击,所以索性不肯付出努力。没有人发觉我那时其实是很危险的心理状态,他们各忙各的。我不知道我最终没有变成所谓坏孩子,是我性格比较软弱,不敢坏到底,还是爷爷以前给我的教育,始终给我留下了阳光的一面。后来有一天,好像黄梅雨季节一过,天气忽然晴朗了,我走出了青春期最难熬的日子,心境开始平和。仇恨其实也是一种很容易厌倦的感情,我不复仇恨他,只是转成了淡漠。我习惯了我们之间的冷战,“现在他要是忽然和我说话,我还会很奇怪呢。”我曾对好朋友如是说。

    之后的日子真是平淡无味。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平平淡淡的一路读到了大学,普通的大学,然后工作。

    时至今日,我和他,已经有十几年几乎没有说过话了吧。

    亲友都对我说,他是关心我的,举了许许多多的例子,我却还是漠然,父女之间有爱是自然的,纵使我最仇恨他的时候,也仍是爱他的,难道我需要他们证明他爱我么?我需要的不只是这样啊。长大了,我能够理性一点来看待我和他之间发生的一切了。我诧异的发现,极宠爱女儿和孙女的爷爷,对儿子却是非常严厉的。父亲的前半生,是被命运摁在那儿的,有太多的梦想没有实现吧,所以在我身上寄予的希望也高。我多少继承了他的聪明,可惜恰恰少了坚忍和勇毅。所以他从爷爷那学来的激励的方法,在我身上完全起了反作用。我对他的怨恨,很多又来自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我总是想如果他对我温和一点关怀一点耐心一点,我会比现在优秀。可是一个人的成功与否,最终只能责备自己,责备父母是最没有道理的。

    我曾经自嘲,他给了我怎样的影响呢?第一,他使我成为一个坚定的“女权主义者”,他使我明白,可以把所有的感情交给一个男人,却绝对不能交出自己的自由和自尊。第二,他教会我,生命中可以苛求的只有自己,不要希求爱和怜悯,有了伤口自己躲到角落里去舔。只要敢对自己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对待感情随时都可以狠得下心来。第三,他使我对自己的不满有了一个倾泻的出口。

    大学时,有了个男朋友。他简直是父亲的反影。我知道父亲很讨厌他,其实我自己也不欣赏他,不过我执拗的逼得家里默许了。那时我简直有点得意,因为高高在上的父亲,最终是拿我没有任何办法,这种战争,他有输无赢。我和那人在一起了四年。我对他体贴的时候不逊色妈妈对父亲,暴烈的时候比父亲对妈妈还要恶劣十倍,后来我清楚的知道,我对他有感情,但我从来没有真的爱过他,爱的基石是尊重与平等,我和他之间没有。在全家人都接受了他的时候,我平静的和他分手了。

    后来妈妈悄悄的告诉我,父亲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我若和那人结婚,以后会离婚。不知怎么,我有点鼻酸。其实,我和爸爸之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了解。

    有一段时间,我常会感到一丝恐惧。我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液,我的性格,我在处理一些问题的时候采取的方式其实和他极其相似。我对自己的状况,和他对我一样不满意,我不知道,我是否重演我幼年的一切。虽然我自己是从事教育的,我的理智告诉我哪些方式不可取,可三年的工作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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