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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采采女色_雍容-第2章

小说: 采采女色_雍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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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瓶梅》小札与闲话红楼第2节 家庭式的妓院,妓院式的家庭

    西门庆是一个商人,然而书中甚少涉及他的经商行为。他的活动,除了官场应酬,就是家庭和妓院。把家庭和妓院对比来观察,是非常有趣的。

    妓院的本质是性交易场所,然而好的妓院,一定要有家庭生活所应有的一切设施。郑爱月儿的住所,俨然大小姐的闺房。“瑶窗绣幕,锦褥华p,异香袭人,极其清雅,真所谓裣啥锤,人迹不可到者也。”一切器用,也非常讲究。西门庆梳拢李桂姐,花费不小,先是给“脂粉钱”,然后“拿五十两银子,段铺内讨四件衣裳,要梳笼桂姐……拿了一锭大元宝付与玳安,拿到院中打头面,做衣服,定桌席,吹弹歌舞,花攒锦簇,饮叁日喜酒。应伯爵、谢希大又约会了孙寡嘴、祝实念、常峙节,每人出五分分子,都来贺他。铺的盖的都是西门庆出。每日大酒大肉,在院中玩耍。”事实上,从前高级妓院,要“梳拢”妓女,都是要经过一套繁琐的手续的。究其原因,越难到口的肉,越好吃。婚姻成了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配种,嫖妓反而要像现代恋爱一样郑重其事?西门庆把妓院当作家庭,流连忘返,引起妻妾的不满。可是他自己的家庭,正是按照妓院的形式来组建的。除了“门当户对”的正室,像个老鸨,其余的妾都是以各种方式买回来的,没有银子,他就不能赎回李娇儿,包养卓丢儿,勾搭潘金莲。孟玉楼嫁给他,是因为他财雄势厚。他也把妻妾当妓女,回家见到孟玉楼和潘金莲在下棋,称赞道:“好似一对儿粉头,也值百十两银子”。他把所有在他身子底下呻吟的女人都叫做“淫妇”,他的女人们也口口声声自称“淫妇”。在西门庆的词典里面,淫妇一词,绝不是对其道德的贬低,而是对其性吸引力的赞赏。

    嫖,是金钱与性的兑换,有人说,在买卖婚姻制度下,妻妾与妓女,不过是卖给一个人和卖给很多人的区别,长期的嫖与短期的嫖的区别。不过西门庆更特别一点,他对那些为他提供性服务的女人,既有长期的付费(娶或者包养),也有一次性的付费。哪一个女人哪一次性服务让他特别满意,他就会额外的给予好处。比如潘金莲,每每云雨之后,趁机撒娇弄痴,讨一件衣裳或者首饰。其余女人,也无不深谙此道。西门庆在这个时候,是特别慷慨的,几乎无求不遂。

    西门庆的财富,通过官商勾结、欺行霸市,来得太容易了。来得太容易的东西就没有成就感。只有当他以财富实现对一个个女人的具体占有,把财富转化为女人们满意的呻吟时,他才算看到了自己的价值。

    由此可知,为什么西门庆特别宠爱李瓶儿。除了李瓶儿漂亮温顺,充分满足了他雄性的虚荣,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李瓶儿不需要他付费,反而以丰厚的妆奁倒贴他。李瓶儿死后,西门庆表现得悲痛异常,僮儿玳安对此下了一个结论:“为甚俺爹心里疼?不是疼人,是疼钱。”玳安的眼睛不可谓不毒辣,但这不是真相的全部。西门庆固然在付费的过程中,觉得心满意足,但是这么多女人之中,独独李瓶儿对他没有企图,就显得真情实意。所以他对她也多多少少有了一点真情,而不是纯然的兽欲。

    家庭和妓院不分,还表现西门庆的家庭和妓院是互相串联的。妓女李桂姐就是他二房妾李娇儿的亲侄女,李娇儿本来也是出身勾栏。非但如此,一切应酬喜事,家中都要请妓女来吹拉弹唱。西门庆升了官,李桂姐趋炎附势,拜了他做干爹。干爹干娘叫声未绝,一对狗男女已经躲到藏春邬里无所不为了。为什么应伯爵敢闯进去“且过来,等我抽个头儿着”而西门庆对他无可奈何呢?因为按照名分,他们的行为已经是乱伦。应伯爵不过是干脆把画皮都撕下来而已。于是他的妻妾也随时得以和妓女争奇斗妍,潘金莲就拉着妓女比一比谁缠足的样式更周正,得意之情难以抑制。把家庭和妓院变成大同社会,不能不说是西门庆的创举。

    在家庭中,西门庆看起来至高无上,每个女人都在期待他的恩宠。其实,包括吴月娘在内的每个女人,都把他当作猎物来争夺,满足自己形形色色的欲望,榨干他的最后一滴精血。西门庆最后就死在他培养出来的最残忍的女人潘金莲手上。吴月娘呢,也要借助巫术得到一个后代来巩固自己地位。整部金瓶梅中,最温柔的女子,反而是妓女郑爱月儿。于是西门庆一死,他的家庭就回归了妓院本来的面目,卖的卖走的走,一哄而散。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像西门庆达到这种把家庭和妓院完全打成一片的境界,但是这正是买卖婚姻、一夫多妻制度下荒唐世界的真实写照:男人们把家庭变成一座妓院,然后去妓院寻找爱情。



 《金瓶梅》小札与闲话红楼第3节 一双得意的眼睛

    王蒙在《红楼启示录》里面说,曹雪芹在《红楼梦》的开篇部分,对已成逝水的富贵荣华,“回味起来仍然得意”,所以借刘老老进大观园,换一双“陌生的眼睛”,用强烈的主观感受和对比,来凸现贾府高不可攀。

    事实上,红楼梦的故事就是同时在两个时空——大观园和太虚幻境——中展开的。太虚幻境是大观园遥远的参照。对大观园来说,宝黛之恋和一切故拢都是进行时;对太虚幻境来说,这一切却是过去时,都是顽石经历的、已经收场了的悲剧。作者一面尽情描述着青春与诗意,爱情与欢乐,连那些丑恶诡谲的场面,也都是鲜香泼辣充满活气的,引得读者沉浸在其中;但是他一面又时不时跳出来暗示你:这都是不牢靠的、转眼消散的。那情形,仿佛进行一场美丽的谋杀。越往后面,网收得越紧,越逼进“色”下面的“空”,就越让人窒息。鲁迅先生所谓“悲凉之雾,遍被华林”,正是此意。可惜即使我们甘愿被雪芹谋杀,也无缘感受后四十回的魔力了?所以“回味起来仍然得意”,这得意底下,尽是失意。

    在金瓶梅之后,一切号称“惩淫”的小说,无不是假“惩淫”的口号,行“宣淫”之实。然而,金瓶梅作者“惩淫”的愿望是真诚的。否则,他不会把西门庆之死,描写得那么阴郁;不会把潘金莲的下场,安排得那么可怖;连他私心里最偏爱的春梅,也给了她纵欲者最自然的收场——以身殉欲。然而他的“宣淫”也是肆无忌惮的。关键就在于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当他远远的看着自己笔下的人物,他的感情是厌憎的、悲悯的;当他贴近了看他们的时候,他又是欢喜的、得意的。

    西门庆交遘时有一个特点:喜爱白昼宣淫,即使在黑夜,他也一定要点亮一盏灯,并且把它移到床头。这一点后来甚至成了他的女人们的自觉。这说明,他绝非仅仅沉醉在自身的肉体快感中。书中常常写西门庆“垂首关其……”他的眼睛尖锐注视着身下的女性,迅速接收着她们点滴的反应,以肉体真实的搏击,获得“征服”的明证,才是他最大满足之所在。

    在这时候,西门庆俨然成为作者的化身,他和他一起享受着爬虫一样的女人的肉体,享受着她们对自己无所不至的献媚,享受着她们求饶的呻吟。读者简直可以察觉到那大段大段的性描写中,作者正眯着眼低声地哼哼:“其实这真的也很不错……”

    有时,他又像西门庆的分身或共谋者,得意的看着床上“两个妖精打架”。金瓶梅的语言,最好的是白描,最差的是韵文,性描写也一样。但是作者在一段生动的白描之后,一定要不厌其烦的加上一段空洞的铺排,把过程再重新品味一次。他尤其喜欢用打仗的比喻,招宣府三调林太太,每用极长而极夸张的赋体。床上西门庆和林太太,就如沙场上两支军队正在惨烈的厮杀。作者分明在一旁兴高采烈的摇旗呐喊呢。

    但是,等到他回过神了,他无疑又产生了意淫后的极度空虚。这时,他又记起来了,原来那些女人,都是“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伏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那样一种东西。于是他克制不住对她们的厌恨,也克制不住对西门庆的鄙夷,板起面孔来把他们都训斥一顿,把他们都摁进最悲惨的结局里头去。东吴弄珠客在金瓶梅序中说:“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殊不知,作者自己,何尝不是由欢喜而畏惧,由畏惧而悲悯呢?没有“色”,又哪来的“空”。历尽诸“色”之后,才是真正的“空”。

    只是无论作者是取“色”或者取“空”,在他眼里,女人都不是人。不是泄欲的工具,就是伐性的毒药。



 《金瓶梅》小札与闲话红楼第4节 招人烦的都是笨人

    金瓶梅作者的传统道德感其实是薄弱的,他选择了西门庆这样一个淫棍来做小说的主人公,摆在台面上的是批判,私心里对西门庆的行事作风,何尝没有几分认同。看罢金瓶梅,会使人产生一种感觉,作者对弱者并无多少同情之心,他对弱肉强食的社会规则,至少是不反感的。或者这么说吧:在书中,招人烦的都是笨人。因为笨,所以显得猥琐,活该一世遭人践踏。

    西门庆和蒋竹山就形成了一个对照。西门庆和李瓶儿打得火热,却因为靠山杨戬被弹劾倒台,一边命人去东京打点,一边关门闭祸。李瓶儿水性杨花,一时绝了往来,经不起蒋竹山勾搭,迅速嫁给了他。西门庆投靠了蔡京转危为安后,闻说招赘之事,大怒,纠集流氓暴打蒋竹山,砸了他的生药铺,又利用手中权力,一纸伪状,使他反被打了三十大板。

    按照书中的描写,西门庆对蒋竹山的优势是明显的——无论从财富、权势,还是外形和性能力。李瓶儿仓促间做出了错误取舍,是蒋竹山趁虚而入导致的,故而西门庆对他的“僭越”的惩罚是理所应当的。作者详写面对祸事蒋、李二人反应,蒋一副窝囊相,而李瓶儿非但不拿钱救他,反而破口大骂“我早知你这忘八砍了头是个债椿,就瞎了眼也不嫁你这中看不中吃的忘八!”(此前,蒋竹山就因为不能满足她的性欲而被斥为“中看不中吃,腊枪头,死王八”),转而准备和西门庆修补关系了。这既是在表现李瓶儿之无情,更是表现蒋竹山之无能。作者最后借李瓶儿之口,对西门庆说:“他拿甚幺来比你!你是个天,他是块砖;你在三十三天之上,他在九十九地之下。休说你这等为人上之人,只你每日吃用稀奇之物,他在世几百年还没曾看见哩!他拿甚幺来比你!”可以说,这正是作者真实的想法。在他看来,蒋竹山“轻浮狂诈”,妄图占便宜,自不量力挑衅西门庆这样的强者,就是取祸之道。相比之下,西门庆的黑社会行径,和公然利用国家暴力机关来镇压其商场和情场竞争对手的手段,反而没有什么大不了,甚至是一种大丈夫孔武有力的体现。

    同样的,潘金莲无底洞一般的性欲是作者厌恶和害怕的,但是潘金莲的狡黠,却比孙雪娥的愚蠢更得到他的认同。孙雪娥就是一个极招人烦的人物,她的命运凄凉,却无法使人产生同情:因为她蠢,又不肯安分守己。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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