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_纪伯伦_-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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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不从更高更远处,我又怎能看见你们?
若从本相远,人又怎能相近?
你们中的另一些人对我说,但不是通过语言,他们说:
〃怪人啊,怪人!爱慕无法企及的高度的人,你为什么要栖息在鹰隼都不筑巢的峰顶?
〃你为什么总追求那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你想网罗的是怎样的风暴?
〃你在空中捕捉的又是哪种臆想中的飞鸟?
〃下来做我们中的一员吧。
〃下来用我们的面包充饥,用我们的葡萄酒解渴吧。〃
他们在灵魂的孤寂中这样说;
不过,他们倘若有更深的孤寂,便会了解我追寻的只是你们欢乐
与痛苦的秘密,
我捕捉的只是你们在空中飞行的大我。
但捕猎者也是猎物;
因为我许多离弦的箭只为寻找我自己的胸膛。
飞翔者也是爬行者;
因为当我的翅膀在阳光下伸展,投在地面上的阴影便是龟鳖。
而我这个笃信者也是怀疑者;
因为我曾常常用手指触摸自己的伤口,这样我会更加信任和了解你们。
凭借这信任和了解,我说,
你们不被躯壳束缚,也不受屋宇或地界羁囚。
你们的真我居于高山之巅,与风道游四方。
它不是一只起日求暖、掘洞求安的动物,
而是一个自由自在、包容世界、在空中翱翔的精魂。
如果这些话股俄含混,也不要试图澄清它们。
膝跪代表一切事物之始,而非其终。
而我愿让你们在记忆中视我为一个开端。
生命,乃至一切有生者,均在雾中,而非水晶中孕育而成。
但有谁知道那水晶只是衰亡的雾?
我希望你们忆起我时能记住:
你们内中看上去最孱弱和最惶惑的,正是最强劲和最坚执的。
难道不是你们的呼吸支撑了你们的骨架,使之坚强?
难道不是你们谁都不记得的梦建起了你们的城堡,营造了里面的一切?
如果你们见到过那呼吸的潮汐,你们就会对其他一切事物视而不见;
如果你们听到过那梦中的低语,你们就会对其他一切声响听而不闻。
但你们既不看,也不听,这样也好。
因为遮盖你们眼帘的面纱,将由编织它的手掀起,
堵塞你们耳道的泥巴,将由揉捏它的手指穿透。
因而你们将看到,
你们将听到。
不过你们不应因曾经盲目或耳聋而痛悔。
因为在那些日子里,你们会了解万物隐匿的目的,
从而祝福黑暗,就像祝福光明一般。
说完这些话,他环顾四周,看到自己航船的舵手立于舵旁,凝视着张满的帆,继而眺望着远方。
他于是说道:
耐心等待着,我的船长还在耐心等待着。
风已起,帆躁动;
即使锚也在请求启航;
但我的船长还在静候着我的沉寂。
我这些听过法海更宏伟合唱的海员们,也在耐心地听我诉说。
现在他们不用再等待了。
我已做好准备。
溪流已奔入海洋,伟大的母亲再次将她的儿子揽入怀抱。
别了,奥法利斯城的人们!
这一天已经结束。
它在我们心上闭合,就像莲花休闭于自己的明天。
我们要保存这里施与我们的一切,
如果不够,那我们必须再次相聚,一起向馈赠者伸出手臂。
不要忘记,我将会回到你们的身边。
再过一会儿,我的愿望就要为另一个躯体聚集微尘与泡沫。
再过一会儿,在风中小想片刻,另一位女子就会孕育我。
别了,你们!别了,我在你们中度过的青春时光!
就在昨日我们还曾在梦中相会。
你们在我的孤寂中为我歌唱,而我,在空中为你们的渴望建起一座楼阁。
而现在,我们的睡眠已经逃逸,我们的梦境已经结束,且已非黎明时分。
日已当空,我们的混沌已到了完满的白昼,我们必须分离了。
假如在记忆的股股中我们再次相聚,我们将畅谈,而你们将会为我唱一曲更深情的歌。
假如我们的双手在另一个梦中相握,我们将会在空中搭建另一座楼阁。
说话间,他向水手示意,他们立刻拔锚启航,离开泊位,向东方驶去。
哭声从人群中响起,就像从同一颗心中迸发出来,融入暮色,如喇叭呜咽,在海面上回荡。
只有艾尔梅特拉沉默着,目光追随着航船,直到它消失在雾中。
当人们全都散去,她仍独自立于海堤上,在心中回味着他的话语,
〃再过一会儿,在风中小想片刻,另一位女子就会孕育我。〃
先知序
小;说;t,xt;天;堂
序
纪伯伦一八八三年生于黎巴嫩山。十二岁时到过美国,两年后又回到东方,进了贝鲁持的阿希马大学。
一九○三年,他又到美国,住了五年,在波士顿的时候居多。此后他便到巴黎学绘画,同时漫游了欧洲,一九一二年回到纽约,在那里久住。
这时他用阿拉伯文写了许多的书,有些已译成欧洲各国的文字。以后又用英文写了几本,如《疯人》(The madman,1918),《先驱者》(The Forerunner,1920),《先知》(The Prophet,1923),《人子的耶稣》(Jesus the Son of Man,1928)等,都在纽约克那夫书店出版——。《先知》是他的最受欢迎的作品。
关于作者的生平,我所知道的,只是这些了。我又知道法国的雕刻名家罗丹称他为二十世纪的布莱克;又知道他的作品曾译成十八种文字,到处受到热烈的欢迎。
这本书,《先知》,是我在一九二七年冬月在美国朋友处读到的,那满含着东方气息的超妙的哲理和流丽的文词,予我以极深的印象!一九二八年春天,我曾请我的〃习作〃班同学,分段移译。以后不知怎样,那译稿竟不曾收集起来。一九三○年三月,病榻无聊,又把它重看了一遍,觉得这本书实在有翻译的价值,于是我逐段翻译了。从那年四月十八日起,逐日在天津《益世报》文学副刊发表。不幸那副刊不久就停止了,我的译述也没有继续下去。
今年夏日才一鼓作气地把它译完。我感到许多困难,哲理的散文本来难译,哲理的散文诗就更难译了。我自信我还尽力,不过书中还有许多词句,译定之后,我仍有无限的犹疑。这是我初次翻译的工作,我愿得到读者的纠正和指导。
八,二十三,一九三一。冰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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