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7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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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复习的念头。也许是我看小敏的字比我的好看,也许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最后是小敏花了两周的时间帮我抄那些古文。
拿到那本硬皮抄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小敏把不需要背诵的课文也全部抄上了。字写一行空一行,写了满满一本。一开始用黑色签字笔写的,后来出现了蓝色的,最后又变成黑色的。像是疲惫的人,中途打了个哈欠。
高考结束,在我离开小县城的最后一个夏天,我们初中的这一群人依然成群结队地去彼此家里玩,走很远的路,穿过长长田野,像十四岁那年一样,并说好以后还是要常常联系。
9
我去了离家很远的城市读大学。我的父母去了城市打工,离开了家乡。
那条穿过我们家乡的318国道,被重新修整。路从小敏家的门后擦过去,又宽又直,漆黑地一直奔向远方。来往的繁忙的客车和汽车呼啸在路上。
我们就都这样在一无所知里奔向远方了,并且渐渐杳无音信,一如所有的毕业后的结局一样。
我在大学里谈了恋爱。小敏在高三的时候也谈了一场恋爱,这是我在几年之后才知道的。他高考,上了一所当地的大学,和高三的女朋友分手,谈了另外一个姑娘,再后来也分手了。
只有每年在我生日那天我还是能准时收到他的电话或短信,每年寒假我回家乡,他来我家玩一趟,这是一直保持着的习惯。这个习惯好像还在提醒着我们,我们还是朋友。
我们褪去了曾经的莫名情愫和想象,成了真正的朋友。
再联系多一点已经是小敏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了。小敏想回县城,离父母近一些。然而他的专业是油画,应该不好找工作,因此萌生了考公务员的念头,到学校当一名美术老师也好。那时他在偏远的地方,托我买考公务员的书给他。
那时的我,正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大部分的时间都耗费在无用的生活和情绪里。然而我什么都没有和他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装着还是很活泼的样子。
隔几天,我去定王台书城,在昏昏欲睡的大厦里找到他要的那几本书,给他寄了过去。他要给我钱,虽然我确实很穷,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要。
小敏果然顺利地考了回来。在奎湖一所小学里当美术老师。后来,因为缺老师,他同时教起了英文。想到他居然可以教英文,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深深地为那些孩子们担忧。
成为一名小学美术老师兼英语老师外加偶尔兼音乐老师之后,小敏的生活很愉快。唯一不愉快的在于他致力于想追回高中时期的前女友,但暂时还没有成功。
他有时候会和我说和前女友最近聊了什么,既然我也是女生,应该知道女生在想些什么。能从聊了什么看出来这姑娘对他还有意思不?
那姑娘说话实在言简意赅,我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当时分手是不是你对不起人家姑娘?”
“算是的……”
“那就继续努力吧!活该的……”
2009年1月1日,小敏突发大招。他决定杀到姑娘在的城市去,努力表白一次。
“要赶上2008年幸福的末班车!”他这么说。
“果然就赶上了。”
几天之后,他回学校,和我说这个喜讯。他说要好好工作,挣钱,把姑娘娶回来,姑娘这么好,不得不想结婚。
这个好消息让我们都很兴奋,我都已经说好要去参加他的婚礼,还要去阿月的婚礼。阿月也要结婚了。
那一天,我们不知道怎么说起唱歌的事情。我说,好像好多年没有听到你唱歌了。他说,哎呀,好像是的,要不现在给你唱一个吧。
他给我打电话,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通过电话,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唱歌给我听,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只是更沙哑了一些。唱了什么呢,我已经忘记了。后来他说他学了吉他,但是还是只会简单的和弦。他把电话放在吉他旁边,弹了一首断断续续的《两只老虎》给我听,并一再说明那已经是他唯一会的曲子。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小敏唱歌。
11
小敏死于2009年1月11日。交通事故。他在深夜里和兄弟们喝了酒,然后骑着自己的摩托车从奎湖回牌楼村的家。路上他的手套忘记拿,也许是太冷,他折返回去拿手套,然后撞上对面灯光雪亮的大货车,在冰冷的干净的新318国道上。
我没能去他的葬礼。我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那时我在千里之外的城市,深陷于自己那段生活里无边的泥淖中,无法自拔并且穷困潦倒,连一张回去的机票都买不起。
后来我梦见过小敏。梦里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正过了新义大桥。云朵漂浮在漳河上,河滩边的杨树林在夏天的风里叹息。小敏从对面骑车过来了,还是十七岁时候的样子。
他看到我,跳下车来:“我刚去你家找你,你不在!”
“什么事啊?”
“我要结婚了!就是告诉你这个!”
我们都很高兴。
他把自行车搬起来掉个头,说:“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然后我就醒了。
2013年12月,有个周末我和家人一起回安徽老家。冬天的阳光稀薄,田野也荒无人迹。家门口远处有几片水杉树林,红红黄黄,影影绰绰地在冬雾里立着。有黑白分明的大鸟从水塘边的杨柳树上飞起来。
天黑得很早。家里长年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厨房的电路坏了,灯亮不起来。姐姐在黑暗里把柴火点着,在大锅里烧热水。我在堂屋里坐着看一本闲书。水烧得差不多,姐姐来堂屋里给她小孩洗澡,我就去锅底下再添把火。
我在灶底下坐下,却看到几本硬壳笔记本扔在一堆柴火上面。最上面一本是我高一时候的周记本,封口系着的黄色丝带已经发灰。那时我们每人准备一本笔记本,每周写一篇八百字的文章,交给语文老师批改。这本子能出现在这里,想必是被姐姐当做废纸拿来引火了。我拿起周记本,底下另外一本熟悉的封面露了出来。一只小熊躺在蓝色的星空下。那是小敏在高三时给我抄古文的本子。
我曾经有很多小敏给我的礼物,画布上的向日葵,录在磁带里的歌声,十五岁时军训的合照,红绿丝带编织而成的手链,少有回应的信件。时光像连绵大雨一般一一剥去他在少年时代赠与我的辰光和只言片语,这些琐碎的物件在后来我颠沛的生活里再也无迹可寻。在那天乡下昏暗寒冷的厨房里,灶膛里的松木静静地燃烧着,偶尔发出毕剥的炸裂声。那本失而复得的硬皮抄,大概是小敏给我最后的礼物。
有鹿,建筑师,青年作者。微博id:@有鹿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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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703 我的语文老师王承刚
(/t/xt|小/说天|堂)
作者慢三
王承刚是男的,我们却都叫他王奶奶。这就是我对他外形的描述。
王奶奶三十岁出头,一米七有余,皮肤泛白,高度近视,走路时弓着背,两只手掌在胸前反复揉搓,一副冻得快死的样子,哪怕是在盛夏。当时我们高二结束,面临分班,文理班,然后再往下分好班和差班。我由于成绩一贯中游,被分到了文科差班。王奶奶便成了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王奶奶常年带文科差班,颇有心得,学校对他的要求也极低——只要别出事,就任这帮垃圾闹腾去吧。但王奶奶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个好人,一个好人怎么忍心放任自己的学生像茶水中的渣滓一般螺旋式沉入玻璃杯底呢。虽然可能我们的确就是渣滓。
于是,奶奶开始管教我们,希望我们学好一点,哪怕考不上大学,不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但起码不能成为一个对人类有害的人吧。他每天六点半就把大家拉到教室早读,晚上十点还不放我们下晚自习。他或许并不渴望得到大家的感激和尊敬,只求无愧于自己那份好心肠。
这样的教育方式当然让人痛苦,大家不仅毫不感恩,反而在背后对他极尽挖苦,厌恶透顶。我并不讨厌他,即使他在高考前一星期把我赶出了教室。当时我趴在桌上睡觉,上课时间,他改不掉他那喜欢巡视的屌毛病,不顾任课老师的面子,径直闯入教室把我拖了出去。在走廊上,我让他明确了他教的无非就是个垃圾班,他再认真也不过是个管理垃圾场的清理工,他也让我明确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将在自己家里迎接高考,因为他觉得正是我这样的垃圾存在才会让一条原本纯净流淌的河流受到污染。我不讨厌他的原因是,我是在现在的年纪来看待这件事情的。
王奶奶表扬过我的作文写得还可以,大体的内容是,几乎没有用重复的词语。当时,听到这话对我这么个虚荣心很强的人是多么的欢欣鼓舞。可后来一想,他妈的这不是耍我吗,按这样的逻辑,编新华词典的那帮屌人不是可以被称为文学巨匠了?简直瞎搞。由此可见,他这个语文老师当得有多么的精明。
有一次上作文课,他让我们随便写点什么,不限题材,不限字数,随心所欲地写。于是我就写了篇小说交了上去。那篇小说大概只有四五百字,属于彼时流行的“微型小说”范畴,因为我特别爱看微型小说选刊,早想一试身手。下一堂课,王奶奶端着一叠作文本进来,只说了一句“下面我给大家念一篇作文”,然后就念了起来。他念的正是我写的那篇小说。我突然紧张死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篇在我写时感觉还不错的微型小说,通过王奶奶的嘴里念出来后,我觉得写得糟糕极了,颜面全无。当时我只能在心里祈求他赶紧念完,顺便把无数的脏话穿过教室里沉默的空气狠狠砸向了他。终于,他合上了作文本。“这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写的,我觉得他写得很好,可以去参加微型小说大赛。”说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念出了我的名字,“上来,把作文本拿下去。”在我上台的过程中,我的垃圾同学们突然集体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在这堆莫名其妙的掌声中,我原谅了可恶的王奶奶。
他有个五岁左右的女儿,经常在我们上课的时候到教室里窜来窜去,活跃气氛。小王姑娘长得并不像王奶奶,但也漂亮不到哪儿去,由此推断王奶奶的老婆长得也不可能好看。据传闻,王爷爷(既然她老公叫王奶奶,我们有必要一视同仁)是另外一所中学的英语老师,因为与该校某体育老师劈腿搞婚外恋,导致了这场婚姻的失败。在这件事情上,王奶奶一反软弱的常态,跑到女方学校去闹了好几次,似乎还被人揍过(有次上课明显左脸比右脸要大),终究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了一些胜利,比如女儿的抚养权。鉴于这种特殊情况,学校也给予理解和宽容,允许他在上班上课的时候把女儿带在身边。小姑娘毕竟还是什么也不懂,整天高兴得跟只铃铛似的,走到哪儿响到哪儿。她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