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电子书 > 散文诗集电子书 > 烟波蓝_简媜 >

第4章

烟波蓝_简媜-第4章

小说: 烟波蓝_简媜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伊的锦,是那种矿铅中出金银的锦法。伊的文字有魅力,设想奇美,写情缘有天风海雨之气,写禅机哲理深湛明快; 写农埘乡井而景历历气腾腾,可以说是中国近代文坛的一个异数,一朵奇葩。 

从宜兰海边的荒村踽踽行过万里泥泞与荆棘,洪水里来,劫火里去,伤尽痛尽苦尽,大千俱坏之后,伊抚着台湾大学的门墙潸然泪下。那一年,青春激扬的三千台大新生里,没有几个人的手,会比伊更粗糙----伊七岁烧饭洗衣,下田割稻,十三岁丧父失怙,视弟妹犹子,千钧重担,都一肩苦苦挑起。多少个寒夜里,寝室的同学悠然酣睡时,伊驮着无始旷劫的幽怨在黑夜里怔忡,愁明日的饭食哪里找,愁旧衣破裳无由补缀,不能遮过天亮后的人言与冷眼;伊把指甲掐了又掐;一任泪痕蜿流成河; 恨恨昂首问天: 为什么独我伶仃? 为什么独我惨淡? 为什么芸芸众生尽皆欢欣; 只有我坠在骨狱与血渊? 为什么千山万水我独行? 看到的就是大漠孤烟、断垣残月? 

当伊以馒头蘸酱油熬过白日与黑夜; 辘辘碾压饥肠时;伊铁青着脸暗暗立誓; 如矿出金:〃我为文学创作而活;此是我一生理念!〃 

深夜家教归来;步过繁华绮丽的中山北路; 伊鸠形蓬发立在灯光辉煌的街头;心如滚石轰轰作响; 

十多年的农家生活与古典文学的印证; 使伊对于垂危中之农家大国的种种珍宝; 有迫不及待的拾穗之心; 伊咬牙立命;如铅出银:〃中国的好东西都论斤论两卖光了;想来有痛;现在的少年都是吃汉堡包长大的;眼睁睁的见他们不要家传的宝;想到切心处;心底有恨!〃 

当伊执笔为刀; 赋诗作剑; 在文字的宇宙中兴、观、群、怨; 八方招展古老中国血脉里的宗风时; 伊顿听一切声闻缘觉; 观照三千爱染执着 在朕兆将萌未萌之时; 从悬崖与绝境奔过; 深盼有情皆满愿:“ 里巷歌谣;息息生民;说是无我;又无处不是我;如何转夜为昼? 难难难!! 此时想 一些人物;听一些菜场老妪对话; 觉得篇篇章章都在动; 只等扶笔。” 

于是伊写《 水问 》;似初月之出天崖; 一月一时普现众水; 灵气到处都是; 伊“ 忧花之未落、月之未沉、鸟之为喑、恋之为折先残”, 想 “奔到天与地泯; 悲与喜无的地方”。 

于是伊写《只缘身在此山中》; 似流星之入河汉; 在无明长夜里 沉沉省思那甚深微妙希有的三昧法相,“礼赞存活的世界; 象无穷无尽的生命进贡”; 文华粲然照眼明。 

于是伊写《 月娘照眠床 》;形如野水村云; “ 执笔的心情也由雕丽而清荡而幻化” 磨掉了一江灵犀;竟也可以且眠且走;有大海不回澜的气势。 

在青春就改赞美青春; 在云水就该礼拜云水; 在乡厝就该惜恋乡厝; 伊胸中丘壑流转; 锦心织成三本丹青书; 令十方读者随伊语意神游其中;欢笑,感悟;乍雨初晴。 

  如今伊站在成功的山脊上;锦心与孤意恰如天人交战; 再起步就是八分艰难的势; 不管朝哪个方向多跨出一步; 都可能是下坡; 一旦面临文学的悬崖; 跳与不跳; 就不知会出脱成何等样人了。 

是不是还有更高的山颠可以插青云? 

是不是还有更深沉的文学号角可以嘹亮吹起? 

  是不是可以请九山八海的文人君子;多多爱惜伊的锦心? 

天下素人无量数; 素心者少; 伊就是〃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的〃 素心女。 

伊的素;是那种〃不是真情懒放怀〃的素法; 明儒陈白沙杜门绝客; 每日静坐一清凉室中;连家人亦极少晤面; 几年过去; 忽然有一天; 他开门大笑;〃 于是迅扫夙习; 或浩歌长林; 或孤啸绝岛; 或弄艇投竿于溪涯海湾,忘形骸,捐耳目,去心智,不累于外物,不累于造次颠沛,鸢飞鱼跃。。。。。。〃伊就有这种本心自明的自力。 

  跟伊讲话;不必讲到尽头;只要叙到中段或是略提一两句;伊大眼一流盼;便是沧溟几万里俱俱了然;心胸澄澈得比你想象的还多;别有一番阳春白雪之弦音;正是无入而不自得。 

  《五灯会原》书中;记述洪州廉使请问马祖是否可以饮酒吃肉; 马祖点明他因缘果报的轮回之理:“饮酒吃肉是你的前生禄份; 不饮酒吃肉是你的今生福气。”伊大约因缘俱足;前生今世俱无碍… 伊曾经扶醉长饮过三个月白风清的竟夜; 非为酖酒;不是征逐; 种种分流乖巧作张作致; 只为酬答朋友的义气与关情。而在无上的放逸、纵情之后; 第四天;伊依旧谨慎早起; 收敛整齐这身心; 高视正步迈进生之战场; 非常地自爱自持。 

一回相见;伊穿着素底染草书的连衣裙; 写有吉祥如意什么的。坐在计程车里;我们有意调侃才女; 便自装模作样品评一番; 左打量右端详 伊身上龙飞凤舞的草书; 一字字争着相认; 从胸前曲曲折折凝望到腰腿; 止住; 故作糊涂: “ 咦;这是什么字?写写看! ” 

叶子遂伸指在伊腿上有模有样的划来描去; 又凑近细看;那女子犹自懵懂问:“怎么样;这字不错吧?” 

叶子的笑意飞上了嘴角; 志铭的喜心浮上眉梢; 相视颔首:“ 不错不错;这又是什么字?再来!” 

叶子重新摇头晃脑轻指慢划; 笑意更深更浓了; 晱晱眼,志铭一旁拼命憋住气; 睒睒眼; 竖起拇指欢赞:“好字!好字!” 

那女子宛如金刚端坐; 一任叶子的魔指在粉腿间往上划; 向下勾;左去一横;右出一撇; 豆腐豆腐的游走滑溜而浑然不觉; 犹自天真未凿的问:“ 这字有意思吧? ” 

  那女子依然脸不红气不喘;一派正大光明的仰脸问:“这是什么字啊?” 

哗啦哗啦;千江水脉脉流; 流到洼处是低平; 流到岩间是高平; 流来流去一样平; 这女子摄心摄受自有伊的尺度与分寸; 自如自在得令人奈何不了。 

  《 警世通言》里;写唐玄宗初见李白 “ 如贫得宝;如暗得灯;如饥得食;如旱得雨”; 你若是在伊的内心的最深最亲处与伊肝胆相照; 识见伊如飞云之高千仞的玲珑与清明; 便能有这般如盲人忽然眼见光的大喜大悦; 除非很亲很相知; 伊不会对人说一个内心字; 亦向来不在无情意的人面前笑; 你若出门办事; 伊会把你挽了又挽;望着地上低语叮咛:“ 酒店里容易打架;赌场里一准输钱; 黑街那边更去不得呢;去不得!” 然后依着门边目送你渐行渐远; 周到、细心、体贴;又另外有一种滋味; 伊的自明自许大抵如此。 

  一回谈到诗人痖弦;说着说着就想起袁则难形容他的神采:“ 痖弦象是泥金笺上的颜真卿体; 从容中隐隐有贵胄之气象。” 

我击节;引为画人画骨之深识; 伊默然; 慢慢把额发掠过一边; 眄兮睐兮轻声说:“痖弦呢;他如今是 ‘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了!” 

天心即转的一句话;活脱脱生化出一个雰满面而又神游八级的不死诗人;真正是水清见底的洞彻语; 伊的自信自觉亦如此了得。 

  《惜生》书中; 伊能把为生命线编书的辛瘁化为祈愿; 愿“折一段月光作芦笛;吹给心情暗哑的人听”; 亦是伊的女儿情怀在苦海里泅泳逃生的伊; 总不忘灯塔的光亮; 也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想念的人。 一回伊亲手裁布;染色; 做了个枕套;挥毫大书: “不动不静;使生命恒如朝云绚丽; 又似晚星清高”; 绣写精巧; 看到的人都说伊慧心不在笔墨; 内而身心空; 外而万物空; 正是清明在躬的素心女子。 

什么是痴情? 什么是锦心? 什么是素人? 如简嫃者是。 

试问简嫃尊意如何? 曰可可可;低头向暗壁; 千唤不回。。。。。。 

但愿世智聪辩不近伊的身; 醇也好; 淡也好; 伊都是中国文学里一瓢“在山水清;出山水清”的甘露水!! 

wW w。xia oshuotxT。



四月裂帛(简媜)

?小说tXt|天堂
三月的天书都印错,竟无人知晓。 

近郊山头染了雪迹,山腰的杜鹃与瘦樱仍然一派天真地等春。三月本来无庸置疑,只有我关心瑞雪与花季的争辩,就像关心生活的水潦能否允许生命的焚烧。但,人活得疲了,转烛于锱铢、或酒色、或一条百年老河养不养得起一只螃蟹?于是,我也放胆地让自己疲着,圆滑地在言语厮杀的会议之后,用寒鸦的音色赞美:“这世界多么有希望啊!”然后,走。 

直到一本陌生的诗集飘至眼前,印了一年仍然初版的冷诗,(我们是诗的后裔!)诗的序写于两年以前,若洄溯行文走句,该有四年,若还原诗意至初孕的人生,或则六年、八年。于是,我做了生平第一件快事,将三家书店摆饰的集子买尽——原谅我卤莽啊!陌生的诗人,所有不被珍爱的人生都应该高傲地绝版! 

然而,当我把所有的集子同时翻到最后一页题曰最后一首情诗时,午后的雨丝正巧从帘缝蹑足而来。三月的驼云倾倒的是二月的水谷,正如薄薄的诗舟盛载着积年的乱麻。于是,我轻轻地笑起来,文学,真是永不疲倦的流刑地啊!那些黥面的人,不必起解便自行前来招供、画押,因为,唯有此地允许罪愆者徐徐地申诉而后自行判刑,唯有此地,宁愿放纵不愿错杀。 

原谅我把冷寂的清官朝服剪成合身的寻日布衣,把你的一品丝绣裁成放心事的暗袋,你娴熟的三行连韵与商簌体,到我手上变为缝缝补补的百衲图。安静些,三月的鬼雨,我要翻箱倒箧,再裂一条无汗则拭泪的巾帕。 

我不断漂泊, 

因为我害怕一颗被囚禁的心 

终于,我来到这一带长年积雨的森林 

你把七年来我写给你的信还我,再也没有比这更轻易的事了。 

约在医院门口见面,并且好好地晚餐。你的衣角仍飘荡着辛涩的药味,这应是最无菌的一次约会。可惜的,惨淡夜色让你看起来苍白,仿佛生与死的演绎仍鞭笞着你瘦而长的身躯。最高的纪录是,一个星期见十三名儿童死去,你常说你已学会在面对病人死亡之时,让脑子一片空白,继续做一个饱餐、更浴、睡眠的无所谓的人。在早期,你所写的那首《白鹭鸶》诗里,曾雄壮地要求天地给你这一袭白衣;白衣红里,你在数年之后《关渡手稿》这样写: 

恐怕 

我是你的尸体衣裳 

非婚礼华服 

并且悄悄地后记着:“每次当病人危急时,我们明知无用,仍勉强做些急救的工作。其目的并非要救病人,而是来安慰家属。” 

你早已不写诗了,断腕只是为了编织更多美丽的谎言喂哺垂死病人绝望的眼神。也好让自己无时无刻沉浸于谎言的绚丽之中,悄然忘记四面楚歌的现实。你更瘦些,更高些,给我的信愈来愈短,我何尝看不出在急诊室、癌症病房的行程背后,你颤抖而不肯落墨讨论的,关于生命这一条理则。 

终于,我们也来到了这一刻,相见不是为了圆谎为了还清面目,七年了,我们各自以不同的手法编织自己的谎,的确也毫发未损地避过现实的险滩。唯独此刻,你愿意在我面前诚实,正如我唯一不愿对你假面。那么,我们何其不幸,不能被无所谓的美梦收留,又何等幸运,历劫之后,单刀赴会。 

穿过新公园,魅魅魑魑都在黑森林里游荡,一定有人殷勤寻找“仲夏夜之梦”,有人临池摹仿无弦钓。我们安静地各走自的,好像相约要去探两个挚友的病,一个是七年前的你,一个是七年前的我,好像他们正在加护病房苟延残喘,死而不肯眼目,等亲人去认尸。 

“为什么走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