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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烟波蓝_简媜-第38章

小说: 烟波蓝_简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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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地叫它“木棉花”。

有一天,我和悧姐聊天。突然想起那些可爱的小毛刷,我很兴奋地告诉她:“总图旁边的木棉花看过没?妙绝啦!”她不解地问:“总图没有木棉花啊——”“有啦,花很像棉花,树干会脱皮的那种——”“哦,那不叫‘木棉花’,那是‘白千层’。”我吓了一跳,原来不叫“木棉花”啊!不过,我真是服了,“白千层”,这名字取得多有学问!的确是千层万层的树皮脱也脱不完,的确应该叫“白千层”。

可不是嘛,树皮千层,树叶怕不止万层哩!

可不是嘛,花也千万层像吊满树上的小毛刷。

也不知道哪儿脏了,需要这样的排场?该不是白云的衣裳阴灰了,需要择一个有雨水的天气,彻底地刷一刷吧!瞧瞧那阳光下的云朵多洁白,哦!几乎我要相信,白千层的小刷子是为了刷白云的天地游尘的。哦!多像一个满怀关爱的大男孩,连一粒灰尘也不愿他的白云情人沾着,我几乎感动了。

白千层具有不累积怨恨的美德,所有季节留下的不快乐,都会在来春之前脱掉。于是我想到自己——那颗被层层的怨怼包围着的心及心版上愤愤不平的句子……。学学白千层,如果脱不掉,就用橡皮擦擦掉吧!写上快乐与感动,我对自己说。

白千层真够潇洒,衣衫不整又边幅不修,但不是脏乱的那一型。朴朴素素地,有着大自然艺术家的气质和真挚地对宇宙白云的关爱。虽然风尘仆仆,却依然保有着久耐风霜的傲然,白千层,合该是千年的树。

白千层软柔柔的树皮,是天生用来写情诗的。我从来没写过如此笔触活柔的纸,写出来的字,一个个注满着感情。于是我有个奇想,如果我是个男孩子,我要约我的小女孩,找一棵光线最柔的白千层,合撰我们的恋爱史。把雄健的笔力直透过一千层的皮,复印成千本的史书。让树干脱了一千年的皮,还是绝不了版。让人世间流传着一部旷古未有的恋爱史,上卷是白千层与它的白云情人,下卷是我们。于是天上人间,千年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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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蓝(简媜散文精品集)壁画

×小×说×t××xt×天×堂
我在台大文学院拥有很多幅壁画,有时候,我简直是个快乐的画廊主人。

高中时候,有一天,我自个儿去看画展,人群中挤来挤去,吱吱喳喳地,看得我头昏脑胀,两眼昏花。突然,我看到一幅多美的画面,多和谐的黄昏,它完全吸引了我,我站住了,赶紧走近几步,去定神一看,唉!原来是一扇打开的窗子!我不禁笑出声来,笑自己怎会有如此美丽的错觉?于是,兀自站在窗前欣赏这幅奇妙的画,竟忘了是来看画展的。从此,我便轻轻走进大自然的画廊里。

第一次进台大文学院,就像走进中世纪巍峨的宫殿。高大的列柱,有着岁月抚摸的色泽,雕花的壁,总让人联想到神话。沿着石阶而上,踏着清脆的跫音,便有古老的浪漫自壁间回响出来。这里,永远有美的传说。

我仍记得那个午后,我像是偷溜进宫殿的小孩,蹑手蹑脚地,怕惊动侍卫,被轰一声赶出来。实在不该择那么一个宁静的夏日午后去文学院,那种肃穆的气氛颇令我害怕。但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着我,我仿佛一下子被魔术般地带进中世纪的世界,带进一个完全陌生的梦境,心中犹豫着,有点不知所措。我终于鼓足勇气上楼,心里仍旧忐忑,我会是幸运的爱丽丝吗?当我看到亮丽的阳光透过长型玻璃窗首先迎接我时,哦!谁说我不是幸运的?瞧窗外翠绿的小草原,微风中不停点头的浓树,用亲切的姿态欢迎我,心里那口憋着的压力,便一下子舒落了。好美的窗子,仿佛轻轻一推,便能推出凉爽的夏季。我不禁设想,久远以前,是否有个公主如我,也用喜悦的双手推开这扇窗?那长长的回廊,蜿蜒着长长的遐想,一路我脆响的足音,是轻轻的暗号,尽头,会是怎样的神话迎我?环视静寂的四周,刚刚那种害怕的感觉已一扫而空,只觉得窗里窗外,漫着醉人的夏日古典。瞬间,对于美的直觉便如泉涌一般活泼起来,于是,我爱上文学院。

那年我大一,大一不能在文学院上课,真是可惜。为了期末考,和一大堆同学挤进教授的研究室去请教头昏脑胀的理则学,小小的研究室挤得水泄不通。教授打开那扇大窗子,让风吹进来。书桌前围着乌七嘛黑的人头,全被理则学淹没了。我不知怎地,凝视窗外发起呆来。那棵凤凰树真美,细巧的叶在窗前曼舞,像一匹轻柔的绿纱,好一幅画啊!我突然惊觉到,自己把夏天关在窗外好久了。溜了出来,便急急奔向偶然发现的夏之图画中。大一,总是新鲜。

上了大二,天天在文学院上课,我常常有新的发掘。我最爱在二十四教室上课,那里的阳光最多,好像是来自多阳光国度的画家,啥也不爱画,就爱画满画布的阳光。我喜欢在那儿上文学史课,阳光中,那些诗人、学者一个个都从书本上跳出来,那么亲切,仿佛我昨天才见过的。我也爱在那儿上诗选,总是一下子便跌入诗的国度,偶尔抬头望望窗外,想到和汉朝共用一个天空,和建安七子晒同一个太阳,便觉得他们的感情有一半也是我的。这学期要走入唐朝,被李白醉过的眼睛,再看看阳光壁画,大概会满是长安风情了。

二十四教室的壁画,总让我有无限遐思。

有一天,我在二十三教室上课。教授的话一扯开,我的思绪也跟着岔开。便旁若无人地,顾自欣赏那幅大壁画。那幅画,很工整,没什么主题,像是刚刚拿画笔的人的水彩写生。但是,角度很好,画面上有一种秩序,是个拘谨的人的作品,我不太欣赏一板一眼的东西,所以,不觉得二十三教室的壁画有什么特殊。可是,有一天清晨,我来得太早了,莫名奇妙地去开后面那扇窗,突然,我吓了一跳,心里全然没有准备就被惊倒:楼下那棵漫天盘伸的大树,张着手臂般的粗枝,像要满天空攫抓什么?甚至有一枝,几乎要伸进窗里来。眼睛眨一下,就觉得它们又伸长许多。一股无法按捺的伸展力,在每根粗枝上凝聚。好一幅吓人的“力”之特写!粗枝后面,是一方池,满晨雾色把背景涂得很暗;池中间,正开着白睡莲,宁谧、安详、有一种淡淡的柔。池水把树影映成墨黑,只留着莲的雪白和灰白的倒影。而粗枝虬劲地盘突着。……不知怎地,我竟想起梵谷。

文学院左侧,一上楼看到的那幅壁画,刚开始觉得它很糟。树枝歪歪扭扭地全挤在左边,天空的比例也很怪,两排椰子树就这么从画布中间开过去,像道篱笆,布局乱得很,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可是,渐渐的,我喜欢站在这儿欣赏,愈看愈觉得可爱。画里大胆地留着宽阔的空间,让上课、下课的人们走动,这是我在其他画里看不到的。我喜欢它的人情味,我甚至觉得它有点毕卡索味道。常常,我便在窗前注意起来,看看有几个我认识的朋友走进画里来。

楼下的长廊,有一幅我特别喜爱;那是个落雨的下午,我抱着书匆匆走过,不经意的一眼,便把我吸引了。那幅画不大,因为窗子是半开的。远处,带着黑的树荫叶影,像泼墨的画法,三两枝窗前瘦瘦的枝条,不着叶,随意地曲斜,一朵初绽的花在雨中淋成淡淡的粉红。水珠密密地在画布上渲染着,整幅画有着柔柔的意境,像是国画大师张大千刚挥洒的一幅未干的国画,看了整个人就像浴过仙泉,觉得超离俗尘了。

至于那幅榄仁树的画者,一定是个愁思的少妇,怎么秋天一到,便一夜之间把榄仁浸入相思,第二天就霜红起来。

十八教室有幅萧条不带一片叶的树景,想必是只忧郁的笔才画得出来,它总是阴沉沉地搁在画廊的一角,独自锁着成了形的块垒。

无论是楼上的或楼下的画廊,总是一年四季地美。它们总在悄悄间又换了新画,秋之展过后,便是冬的杰作;现在,就等杜鹃花一画好,便可以开春之画展了。

有时候,我真想把壁画指给别人看,然而我仍旧缄默。因为每个人都有一双心灵的眼,如果它们紧闭着,我再怎么描述都是徒然;如果它们已大大地张开,不用我说,便早已醉了。

由于这些壁画,让我在课堂上变成一个不很专心的学生,但也由于这些画,我的思路更无止境地扩宽、更加活泼,让我发觉处处是俯拾不完的美,有时候,我觉得,天天只到文学院打开书本,才真是可惜。

如果,一朵花中有一个世界。

如果,一片叶脉是一个秋天的轨迹;

那么,对我而言,文学院便是一座罗浮宫。





树之黄叶天上来

小<说<t<xt>天?堂
所有的故事从秋天开始,最美。

从哲学系转入中文系时,正是热夏。我受到季节的影响也着实野心起来,把理则学与哲学概论统统归到一旁,以壮士断腕的姿势。开始猛猛地念古典文学并且分秒思索我一生之中绝对要完成的三部巨著。那时,我正在打工,当baby…sitter,两个小鬼皮得要死,但我有绝对的信心叫他们服服帖帖,每天,当他们一个看“无敌飞舰”一个看“睡美人”时,我看我的《红楼梦》。

那个暑假,我的心情完全的阳刚,整整两个多月,一个人住在女一宿舍二○九室,夜晚睡在燠热的木板床上,体肤在疲倦中渐渐瓦解,脑子却还是亢奋的,想赫塞、杜斯妥也夫斯基、乔哀斯或曹雪芹以及我的三部巨著,完全形而上地。甚至连作梦都要在无拘无束的呼吸中,我把四大片窗玻璃全部卸下,不屑于危险的顾虑,睡,要睡在天边。

开学,大跨步去文学院上课,《中国文学史》里夹了一封厚厚的信,我得告诉系主任我的理想。

可是,事情开始有了转变。而且,秋天来了,我的思想呈现哲学性。

课堂上的单音满足不了我,我带着潦乱的笔记(那上面是教授的速写及我的胡思乱想),并塞住满腹强烈的饥渴与失望回到宿舍。心情太重了,以至于翻不动书页;而速写画像撕去后,我的笔记薄了,却仍是空白。就这样,我逐渐成为课堂上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地穿梭在外文系、历史系与人类学系的门外,自己系上的课,泰半交给影印机去处理。那封长达八页的陈情信终于没有交给系主任,自己拆阅后,发现当时的热血都已褪落不堪,忍不住黯然,便撕了。啊!我是个叛徒,用行为嘲弄自己的选择。

当日子把榄仁树叶蚀了魂时,我受到警告了:“再不去上课,不必去期末考!”

于是,笔记簿里夹着约翰.克利斯朵夫一起去上课,万一听不“懂”时,还有得救。

静肃的教室,正方体的三度空间,一个人站着念着,所有的人坐着写着,我像在这透明体之外,观看他们。提起笔来,想加入听写的行列,可是,却只能捕捉到一个一个的字,钓到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而饮不着思想的醍醐,我只是在练习速记吗?

我放下笔,不再追赶声音。枯坐,思想呈爬虫类状态,无法飞跃。翻开书,抗议式地:

“……克利斯朵夫不复留神谛听他了。自忖:‘他究竟是真信仰呢?还是只不过自以为信仰而已?’……”

我一喜,觑着台上的讲者,心里对他说:“你被骂了,在第二三○页第八行。”

又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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