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电子书 > 散文诗集电子书 > 烟波蓝_简媜 >

第33章

烟波蓝_简媜-第33章

小说: 烟波蓝_简媜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别无一人。我悸动地举步,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么凄风苦雨的清明时节来吊自己的全身亡魂。也许从来就注定是海天的一条苍茫的线,而不是人间一个虚假的圆。只是自己太执著,非要一番曲折,才肯死心塌地认清人间。我的薄伞怎撑得住九天风雨,收了伞,我是真心来寻海,就该真心迎真正的天气。把鞋也脱了,卷起裤脚,走向遥远的那一边,像走向土地的边缘……。我有回家的感觉。

浪头愈来愈大,从脚到膝,三波一折击上腰,方听到自己放浪的一声惊笑,把年幼时对海的眷恋又汀回来。方记起自己最爱闭着眼睛站在海沙之间,迎着浪花,去感觉退浪的那种陷沙的昏眩。脚趾上的伤口浸在海水里的侵蚀感令我愉快。就这样站了许久,浪愈来愈快,自己一步一步往前站,收浪的昏眩愈来愈强。突然一个高掀的浪头劈来,来不及往沙岸跑,海的啸声从背后袭来,身子跌坐在浪上,一齐往沙滩卷去,又倏地被举起,全身陷在惊讶的浮晃之中。急喘着奔向沙岸,畅怀地大笑着,那是我发自肺腑的笑声,我遗失了好久好久,悲哀过后,请还给我纯洁。

直到全身都湿透了,僵得无法去感觉手在扒沙的时候,才想到要找伞,和鞋。口袋里全是一路捡的贝壳和海石。长裤紧贴着,无法举足。心里单纯得像一张纸,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地空白着,向海告别,向天空中盘旋的一只孤独的海鸟告别,我会再来,来说八荒九垓的尘埃。

拾起伞和鞋,拾起人间种种。再漫长的沙岸,都必须一步接一步走完。前身今世,都要是认真的灵魂。

回到台北。

贝壳在水之中晶莹,凝视自己的眼眸在镜中闪烁。一抹笑意在心中暖然,面对窗外毫不知情的绵绵细雨,有着疲惫的温柔,于心深之处。

那么,深爱我所深爱的,此去人间,应是无怨无尤。

w w wxiao shu otx t



女子便是好

小说txt天堂
喜欢女子。年少时怀惴着清波涤荡般的遐想,觉得这是一种何等灵慧高雅的动物。举手投足间,漫溢着盈盈的诱惑。她们时而狡黠俏皮,时而温柔可人,时而又冷静沉秀。娇小的身体里蕴藏的是贲张的血脉,关于爱情,关于信念。 

可现实中,尚存的爱情和这样的女子还剩多少?

泛滥的爱情仿佛罹患了西北地区的荒漠化病毒,一蹴而就,踏着芜凉的铁蹄凶猛而下,所到之处尽是欺骗,尽是龌龊。

爱情里怎么可以有怀疑、虚弱、伤害、残破、仇恨、罪恶与污秽?如果爱情里有这些,寻觅它的人跟翻垃圾箱的恶鼠又有什么差别?三毛幼时的理想是做个沿街拾荒者,看上去似乎充满了迷幻和情调。可爱情里岂能容得拾荒。 

有人问佛祖:夏日炎炎,何能避暑?

佛祖拈花微笑:何不直入烈日之中。

爱情中容不得道路以目,一切都应当是烈日下的曝晒。爱就要让自己听到身体里因为爱而裂帛的声响。如暗夜里盛情而放的焰火棒,绚烂而灵异。

于是,我还是愿意固执地相信爱情的存在,相信那些美好的存在,和相信春暖花开一样的相信。 

有一种花叫含香,据说要离了枝头才会香。而我愿做那样一种花,蓄前世未耗的情集于花托之上,等今生的爱带我绽放。由她带我颠踬流离也好,长河落日也罢;任她带着我寻常巷末粗布麻衣,抑或流连阳春白雪阡陌花间。 

人生应该是酿一壶美酒,和续情的人曲水流殇。只要我们愿意直面落崖惊风,便可认领天下。

倘若上苍失手,只留了张单人床给你,那就见招拆招,将床搬至窗口,一个人以安静的姿态,微笑地看递嬗的人事,看缤纷的落英,看铺陈在远方的旖旎风景。

WWw。xiAosHuotxt。COM



尚未发生

~小  说t  xt 天;堂
四月当然不是残酷的季节。孩童在草地上踢足球,球追孩子,孩子追球。年轻教练吹哨子喊著:「喂!你们还没睡醒吗?快快快,球过来了,用力踢出去!」

风,带著稀薄花香从山上吹来。那香,只够让专心呼吸的人嗅闻,「春,将尽!」你深呼吸,转译鼻腔内讯息竟起了恋恋不舍。风吹拂你额前微霜的发丝,彷佛安慰,彷佛一向都懂。

阳光穿透晨雾而来,草地烫金,露珠被刺破闪出银芒,孩子们呼叫、挥汗,继续围剿一颗足球。树荫下,陪孩子练球的爸爸、妈妈坐在阶梯式看台上像一群聒噪肥鸭,聊天、看报、吃早餐,积极点儿的踢腿扭腰做运动或打呵欠之後穴道按摩;大操场一隅,乃其餐桌之延长、沙发之延长或会议室之延长。彷佛太平盛世就应该这样,爸爸妈妈做的谈的想的都是琐碎之事;有的互相询问孩子过敏体质交换小儿科医师电话,有的评论围棋班哪位老师的教法较具启发?有的下定比当年结婚更难下的决心跑操场一面频频召唤友伴:「你不来吗?你不来吗?」状似赴死,有的拨手机连络午餐约会,有的简报中医师名录听者莫不撕小纸片记录……。彷佛太平盛世就应该这样,每件事都跟昨天、前天没什么差别。一位迟到妈妈拉著尚未换穿球衣、头发睡歪一边的儿子小跑步而来,手上还捧著纸碗装蚵仔面线,由於限塑政策推行彻底,一支小汤匙只好含在嘴里,就这么快快快抵达树荫下,立刻有几只妈妈手围上来替男孩剥衣换服下一秒钟他就像走出电话亭的超人,直接上场了。

唉,在太平盛世的范围,早起算是相当痛苦的。

你坐在布满粉紫草花的草地上,看这浮世一角看得趣味盎然,甚至还不想打开手中诗集。你不禁想,浮生之所以有趣,在於允许你隐身於安全处所,又能附著於他人生活藉以观赏、感应,遂得出你未曾察觉的滋味。突然,一声急哨打断你的思绪,教练吼著:「守门员,搞什么飞机,你睡著啦?」那可爱男孩当然没睡著,他守门守得毫无动静近似被罚站被遗忘,所以自作主张摘花扑蝴蝶去了,门户大开,一颗球以万里寻母姿态急急滚入球门怀抱。

肥鸭们笑成一团,吃蚵仔面线妈妈擒拿小汤匙评论:「这个天兵厉害哟,以後当兵不能派他站卫兵!」孩子的妈笑岔了气,掩面跺脚做羞愧状。输球那队被罚跑操场,肥鸭们提议孩子妈妈去助跑以谢罪,那妈死也不肯。

你偷偷喜爱那男孩,只有他与你嗅到春深气息。扑蝶事件将成为他生命中的奇异点,此後因不断被引述、传诵而有了亮度。浮生甚暖,一陌生男孩抓到奇异光点时,你正好在现场。

中场休息。孩子奔来,肥鸭们赶忙递水、擦汗、喂面包、抹驱蚊膏。你打开波兰女诗人辛波丝卡诗集,阳光捆著你的眼眸放在〈越南〉那页:

妇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你生於何时,来自何处?──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在地上挖洞?──我不知道。

你在这里多久?」──我不知道。

你看著树荫下十多个家庭的寻常早晨,相信太平盛世里所有的缺口都有办法弥补,即使「挖洞」这讨人厌的事,也能找到暖和故事遮盖遗憾。你相信太平盛世里,死神患有自闭症,不喜在人群中走动。

你为什么咬友谊之手?──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们不会害你吗?──我不知道。

你站在哪一方?──我不知道。

战争正进行著,你必须有所选择。──我不知道。

哨响,「上场!」教练喊。紧张的爸爸叮咛儿子要机警点儿,眼睛看球知不知道?妈妈做的总是比较多,帮儿子铺吸汗巾、拉好裤子顺便传授「黄金右脚」姿势、提示重点:「看到没?你们的球门在那儿,别踢错了!」

教练吹哨,下一场比赛开始。球追孩子,孩子追球,即使阳光带刺,四月仍然不是残酷季节。肥鸭们坐乏了,纷纷振作,站在场外大喊:加油!踢啊!给他死!

给他死?如果这是一场战争,死的是一颗球还是某孩童之某脚?如果是真正的战争如我们在电视萤幕所见伊拉克小男孩失去手脚乃真实之事非合成画面藉以骗取世人眼泪者,场外为父为母者,哪一位愿意为「圣战」奉献他的心肝孩儿?哪一位会急如星火,拉起不愿起床头发睡歪一边的孩子、抱著尚未换穿的军装小跑步而来?哪一位会斥责她那漫不经心的孩子,上战场怎可摘花扑蝴蝶?

肥鸭们的加油声浪有点儿过激,惹得不远处打拳的老先先老太太侧目,竟歇手看起男孩们的战况。你眯眼观战,相信这群六、七岁男童可能有人会成为企业家、科学家、教授、医生或国际巨星,但绝对没有贝克汉的半只脚。这也就是肥鸭们激动的原因了,因为双方势均力敌(翻成白话是:都不行),所以战况分外惨烈。

「战争正进行著,你必须有所选择。」你的眼睛回到书页。阳光将你的手指投影在纸上,如倒塌的大楼、可移动的废墟。四月不是残酷的季节,但焉知五月不是、九月不是?焉知明年不是、每年都不是?

你後悔带这本诗集,更懊恼读这首杀风景的诗。然而,翻开的书页一旦过目再也阖不上。你甚至无法进入诗人之眼体会文学心灵之起伏跌宕,某种你忤逆不了的力量将你押入那名越南妇人的处境酖酖挖洞的处境。你茫茫然逡巡这热闹的操场,赛球孩童、打拳老者、慢跑的人们向你展示太平盛世的面貌,可是诗句却如钢刀划破颜面,你幻觉那群奔跑孩子掉入诗中呈现的烽火国度,一样奔跑,挥汗流血,纷纷仆倒。

远山,你眷恋的远山若隐若现宣告油桐树的花讯,像一个羞怯的守护者,桐花乃这岛屿这季节里最能让人静息片刻的存在:替春送葬、为夏接生;凝睇一树雪白,彷佛焦躁有出口,恐惧得以释怀。

可是你无法释怀,无法斩除那名越南妇人之附体,告诉自己部署在这岛屿命盘上的五百颗飞弹只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一群准备南下过冬的候鸟,只是比较喧嚣的一种招呼的方式!

如果有一天,此刻大喊加油的肥鸭们必须挖洞掩埋自己的孩子,那么,谁为他们掘穴掩埋永不瞑目的恨呢?若那一日注定不可避免,你忍不住反过来感谢飞弹,从现在到启程那一天之间,你可以自我练习并安慰那些被意外、疾病、误杀、忧郁带走孩子的妈妈们:「走了也好,你的儿穿戴整齐手捧香花去天堂,他避掉战争了!」你可以继续思考:活著与死亡孰优孰劣,哪一个苦短乐长?

哨响,比赛结束,平手,鞠躬,鼓掌。满头大汗的鸭子们奔向树荫,喊著:「妈咪,渴死了!」

你寻声看见你所爱的小男生四处喊你,他总算发现你坐在开满粉紫酢浆草花的地方,笑嘻嘻朝你跑来。

这时间够你读完那首诗:

你的村子还存在吗?──我不知道。

这些是你的孩子吗?──是的。

wwW.xiaOshuo txt



四季走失


浮在记忆与遗忘边缘的,总是琐事。

人,趴在时间的背上往前赶路,也不知是一路颠颠荡荡把人晃傻了,还是尝过的故事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味把人弄腻,到了某个年纪,特别喜欢偷偷回头想几绺细节,连小事都够不上,只是细得不得了的一种感觉。

1.桔色

譬如,有一天早晨,平凡得无话可说的夏日早晨。我依例将咖啡粉倒入咖啡壶内,送两片全麦土司进烤箱,趁这空档,拿扫把将院里的落叶、坠花、飞砂拢一拢,然后牵出水管浇花。我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