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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遇见自己,在雪域中_痞子蔡-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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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路金波摇摇头,又说:「不过半年前我在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时,倒是对寺庙外的高原柳印象深刻。」

我默记扎什伦布寺这名字,打算前去。

「可以请你为我祝福吗?」路金波说。

『扎西德勒。』我双手合十。

「谢谢。」

路金波点个头后,转身继续三步一拜,往山下磕长头。

「要记得按时给作者版税啊!」韩寒朝他的背影大喊。

韩寒了却观赏南迦巴瓦峰的心愿,想往西到拉萨,邀我同行。

我心想饶雪漫她们会待在林芝玩三天,便决定与韩寒回拉萨。

沿途偶见沿公路磕长头的藏民,在绵延的山路中,他们的身影看似寂寞,在我眼裡却很巨大。

我和韩寒都觉得,这是我们在西藏所见,最令人感动的景象。

韩寒毕竟是赛车手,回拉萨的旅途快多了。

当我闭目休息时,南迦巴瓦峰的景象便浮上脑海。

车子突然剧烈颠簸,我便睁开双眼。

「这裡在修路。」韩寒说。

看了看四周,发现是水资源局的工程,像是兴建电厂。

原本不以为意,又闭上眼,但脑中的白矛突然刺破蓝天。

我明白了。

西藏河川上游的水量常来自融雪,冬天天气冷,融雪量少。

而且西藏冬天的降雨量远比夏天少,因此冬天河川水位很低。

西藏主要依赖水力发电,冬天水位低、水量少,发电量自然更小;但因为冬天必须常开暖气的关系,用电量却比夏天大。

这说明了西藏冬天的发电量根本不够,所以得赶紧兴建电厂,也说明了为何这次我在拉萨天天遇到停电。

我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开始担心起什麽。

不过水力发电是乾淨的能源,不会对环境造成污染,应该可以放心。

但心裡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晚上八点半回到拉萨,布达拉宫的夜景非常灿烂夺目。

我们找了家川菜馆(其实西藏的内地菜几乎都是川菜)吃麻辣锅。

吃到八分饱时,服务员走过来说:

「十分钟后即将停电,可不可以请你们先付帐?」

韩寒觉得很夸张,我倒是已经见怪不怪。

韩寒年轻,身手较敏捷,掏钱包的速度比我快多了。

因为他很会赚钱、人又帅,如果不让他请客,他会折寿的。

活佛提醒我,要心存善念,所以我抱著慈悲的心让他请客。

我建议韩寒到拉萨的另一头找饭店。

「为什麽?」他问。

『如果我猜的没错,拉萨会採取轮流停电。』我说。

我们果然在没有停电的区域找了一家饭店,互道了晚安后,便进房歇息。

虽然可以开著暖气睡觉,但我反而有些失眠。

南迦巴瓦峰,海拔7782公尺。藏语意为「直刺蓝天的长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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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枯柳披金衣

一早醒来,韩寒说要载我到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看看。

『你才刚到拉萨,不多待几天吗?』我说。

「反正我要到珠穆朗玛峰,日喀则是顺路。」他笑了笑,「从珠穆朗玛峰回来时,再留在拉萨玩几天。」

日喀则距拉萨约300公里,走的是中尼公路,路况好多了。

过了曲水大桥后,我们先往南到羊卓雍错游览。

「错」在藏语裡是「湖」的意思,因此所谓羊卓雍错便是羊卓雍湖。

羊卓雍错是西藏三大圣湖之一,海拔4400公尺。

往羊卓雍错的途中得翻过海拔超过五千米的岗巴拉山口,山路狭窄。

弯道据说有九十九道弯,车子常贴著悬崖边盘旋而上。

一旦两车交会,恐怕得提心吊胆,稍一不慎便会堕入万丈深渊,尖叫十几秒后也未必会碰到地面。

还好冬天人车非常稀少,沿途并未与任何车辆交会,只遇见一群羊。

「这地方练习赛车技术最好。」韩寒笑著说。

车子抵达山顶,圣湖羊卓雍错便在眼前一览无遗,湖平如镜。

据说夏天时湖水是碧绿色,但此时四周的山无半点绿意,天空却是纯粹的蓝。

湖水的颜色便跟天空一模一样,水天一色。

羊卓雍错在群山环抱中显得雍容娴静,完全没有波动。

站在山顶俯视清澈且湛蓝的湖水,感觉眼前的景色是平面而非立体。

湖水好像是天上的神画上去的,并非真实存在人间。

我们只不过是看到神的绘画作品而已。

远处的山峰还有一座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羊湖水力发电站,利用羊卓雍错跟雅鲁藏布江之间超过800公尺的落差进行水力发电。

但眼前的羊卓雍错是如此平静,既无流入的水,也无流出的水。

千百年来她便这麽静静地躺著,连呼吸时也看不见起伏。

如今要放水发电,她是否会被惊醒?

虽然羊湖水力发电站是抽蓄发电站,亦即用电尖峰时放水发电;用电离峰时,再用多馀的电力将雅鲁藏布江的水抽回羊卓雍错。

换言之,抽蓄发电的最大意义是在调配用电,并非增加电量。

因为放水时产生多少电,把那些水抽回也就要相同的电。

如果西藏的电量始终不够,又该如何调配?

会不会因而放的水多、抽回的水少?

如果这样,那麽美丽的羊卓雍错是否会逐渐苍老?

正胡思乱想间,韩寒拍了拍我肩膀,说该上路了。

绕回曲水大桥,沿著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天河——雅鲁藏布江西进。

沿途见到不少高原柳,但看起来跟大昭寺旁的公主柳没什麽两样,都呈现叶子掉光的乾枯样貌。

四点半左右,终于抵达后藏首府和政教中心——日喀则。

扎什伦布寺就在日喀则西北方,是历代班禅的驻锡地。

寺内有五世至十世班禅的法体灵塔。

扎什伦布寺西边有座强巴佛殿,「强巴」是藏语「未来」的意思。

未来佛就是汉地的弥勒佛,释迦牟尼佛涅槃后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将下生人间成佛。

刚走进强巴佛殿只觉得庄严,不经意抬起头时突然震惊。

有尊佛像约七层楼高,矗立在眼前,感觉伸长了手就能碰触。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镀金铜像,佛像高22。4公尺,莲花座高3。8公尺,总计26。2公尺。

佛像上镶嵌了各类宝石,眉宇之间更镶了一颗核桃般大小的钻石。

昏暗的寺内照明,让佛像看起来像是「画」在牆壁上,有些虚幻。

我左右移动了几步,才确定佛像是立体的,而且真实存在。

说来奇怪,不管我站在哪裡,总觉得强巴佛正微笑地注视著我,彷彿说:「嘿,你来了。」

我心裡暖暖的,有一种幸福感。

走出强巴佛殿,韩寒便问:「你为什麽一直在笑?」

『有吗?』

话一出口,才发觉嘴角挂著笑。

然后我索性笑了起来,韩寒看了我一眼,应该是觉得我疯了。

在扎什伦布寺内行走,脚下的路是石块铺砌成,高高低低也多曲折。

经过几百年来寺内僧侣的走动,石块表面非常光滑,常得小心脚下。

像迷宫般密佈的白牆黑框僧舍,紧凑连接著,走道总是狭长而深邃。

喇嘛们常在转角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身影。

我突然有种错觉,「辨经」快开始了,我得加快脚步。

「走慢点!会摔跤的。」韩寒的声音。

这时才醒悟,我只是游客,并不是寺内的僧侣。

时间快六点半,很快便要天黑,是该离开扎什伦布寺的时候了。

路金波曾说寺庙外有高原柳,但刚来扎什伦布寺时,也没瞧见。

「枯柳披金衣」到底是什麽?目前一点头绪也没。

一走出寺门便听见歌声,好奇之下循声走去。

在寺庙围牆边,一位藏族小孩背著藏式六弦琴正自弹自唱:「那帕伊勒西拉,里沙依奇拉萨哈……」

唱到后来,越弹越快、越唱越快,脚下也配合节拍跺著舞步。

藏族小孩唱完后,笑了笑便离开。

注视他的背影一会,看见他的左手边立了一排约三层楼高的高原柳。

江南的柳树总在水边,阿娜多姿,像含羞的美人;但高原柳不同,虽然树枝依旧茂密且阿娜,树干却总是挺立。

眼前的这排高原柳,叶子早已掉光,看似乾枯,却有一股坚毅之气。

而且株株高大挺立,全身金得发亮。

我脑裡响了声闷雷,莫非这就是「枯柳披金衣」?

『韩寒,你没近视。』我揉了揉眼睛、擦了擦眼镜,深怕这是幻觉,『请你告诉我,这些高原柳是金色的吗?』

「这……」韩寒张大了嘴,似乎很惊讶,「竟然是金色的。」

原以为只是阳光的反射,但举目四望,并没有阳光射进扎什伦布寺。

已经七点了,四周呈现太阳刚下山时的景色。

即使是寺庙的金顶,此时也已显得有些灰暗,不再金碧辉煌。

但这排高原柳却发著金光,像传说中的金色佛光。

耳畔隐约传来喇嘛们的诵经声,我仰头注视金色的柳,倾听诵经声。

我觉得自己变得很乾淨,可以清楚看见内心,甚至跟灵魂对话。

『你从哪裡来?』、『你现在在哪裡?』、『你要往哪裡去?』

我一口气问了自己的灵魂三个问题。

「不管轮迴了多少次,你总是问相同的问题。」

我彷彿听见灵魂的回答。

『那是因为你从来不给答案。』我说。

「你执著了。」灵魂说。

『为什麽?』我问。

「如果问题根本不存在,又何必要有答案。」灵魂回答。

不知道跟灵魂对话了多久,突然间,脑海裡浮现一幅影像:20年前,我考完大学联考准备填志愿的那个午后。

我记得从没在志愿卡上填上水利系,所以当放榜结果是成大水利时,我甚至打电话去询问是否电脑出错?

这些年来,这个谜团始终存在心中。

但此刻脑海中的影像清晰地显现,那个午后我坐在书桌前望著窗外。

我在窗外的天空看到一团东西,像是光,又像是影。

然后我好像突然领悟了什麽东西,于是低下头开始划志愿卡。

我看到我在志愿卡上划了成大水利的代码,我甚至还看到代码。

心下突然雪亮。没错,我确实填了水利系。

「喂!偷生的蝼蚁!」

脑海中的影像被打散。我转过头,竟然看见沧月在十步外。

『你怎麽也在这?』我往她走了几步。

「你走路变正常了。」沧月笑了笑,「没得到高原反应吧?」

『我已经忘了有高原反应这件事了。』我也笑了笑。

沧月说那天从机场载我到拉萨后,便到处走走,今天刚好来日喀则。

这几天她看了很多,也体验了很多,心境改变了不少。

「西藏人说:幸福是圆的东西,不容易背。」她说,「所以任何可能带来幸福的东西,哪怕是一丁点,都要更加珍惜,呵护于手中。」

『你似乎顿悟了。』我说。

「我已经听见西藏的声音了。」她说。

『喔?』

「只要心够静,就听得见。」她笑了笑,「你刚刚不也在听?」

『如果心够静,那麽听见的是自己?』我说,『还是西藏?』

「你执著了。」她又笑了笑。

「生命果然值得热爱。」沧月笑著说:「我得好好写篇小说,宣扬蝼蚁尚且偷生的观念。」

『最好是这样。』我说。

「明天我要启程前往珠穆朗玛峰,祝福我吧。」沧月说。

「我也是耶!」韩寒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插进一句话。

沧月没理会韩寒,跟我道声再见后转身便走。

韩寒的手,依然指著自己的鼻子。

「这姑娘好怪。」韩寒把手放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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