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的荆棘路_林丹环-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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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充满了喜悦,但第二天魏尔哈仑把我带到雕刻家那里的时候,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在老朋友畅谈之际,我觉得我似乎是一个多余的不速之客。
但是,最伟大的人是最亲切的。我们告别时,罗丹转向我。“我想你也许愿意看看我的雕刻,”他说,“我恐怕这里简直什么也没有。可是礼拜天,你到麦东来同我一块吃饭吧。”
在罗丹朴素的别墅里,我们在一张小桌前坐下吃便饭。不久,他温和的眼睛发出的激励的凝视,他本身的淳朴,宽释了我的不安。
在他的工作室,有着大窗户的简朴的屋子,有完成的雕像,许许多多小塑样——一支胳膊,一支手,有的只是一支手指或者指节;他已动工而搁下的雕像,堆着草图的桌子,一生不断地追求与劳作的地方。
罗丹罩上了粗布工作衫,因而好像就变成了一个工人,他在一个台架前停着。
“这是我的近作。”他说,把湿布揭开,现出一座女正身像,以黏土美好地塑成的。“这已完工了。”我想。
他退后一步,仔细看着,这身材魁梧、阔肩、白髯的老人。
但是在审视片刻之后,他低语着:“就在这肩上线条还是太粗,对不起……”
他拿起刮刀、木刀片轻轻滑过软和的黏土,给肌肉一种更柔美的光泽。他健壮的手动起来了;他的眼睛闪耀着。“还有那里……还有那里……”他又修改了一下。他走回去。他把台架转过来,含糊地吐着奇异的喉音。时而,他的眼睛高兴得发亮;时而,他的双眉苦恼地蹙着。他捏好小块的黏土,粘在像身上,刮开一些。
这样过了半点钟,一点钟……他没有再向我说过一句话。他忘掉了一切,除了他要创造的更崇高的形体的意象,他专注于他的创作,犹如在创世的太初的上帝。
最后,带着舒叹,他扔下刮刀,宛如一个男子把披肩披到他情人肩上那种温存关怀般地用湿布蒙住女正身像。于是,他又转身要走,那身材魁梧的老人。
在他快走到门口之前,他看见了我。他凝视着,就在那时他才记起,他显然对他的失礼而惊惶。“对不起,先生,我完全把你忘记了,可是你知道……”我握着他的手,感激地紧握着。也许他已领悟我所感受到的,因为在我们走出屋子时他微笑了,用手扶着我的肩头。
在麦东的那天下午,我学到的比在学校所有的时间学到的都多。
从此,我知道凡人类的工作必须怎样做,假如那是好而又值得的。
再没有什么像亲见一个人全然忘记时间、地方与世界那样使我感动。那时,我参悟到一切艺术与伟业的奥妙——专心,完成或大或小的事的全部集中,把易于弛散的意志贯注在一件事情上的本领。
于是,我察觉我至今在我自己的工作上所缺少的是什么——那能使人除了追求完整的意志而外把一切都忘掉的热忱,一个人一定要能够把他自己完全沉浸在他的工作里。除此以外,没有——我现在才知道——别的秘诀。
作者简介
斯蒂芬·茨威格(1881—1942),奥地利著名作家、小说家、传记作家。擅长写小说、人物传记,也写诗歌戏剧、散文和翻译作品。以描摹人性化的内心冲动,比如骄傲、虚荣、妒忌、仇恨等情感著称。作品有《月光小巷》、《看不见的珍藏》、《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象棋的故事》、《伟大的悲剧》等。
【心香一瓣】
成功无它,用心一也。荀子在《劝学》
中说:“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八跪而二螯,非蛇蟮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罗丹留给作者的启示也正是如此。
作者用细致而传神的笔画集中描写了罗丹专注于艺术时的神情动作,“他专注于他的工作,犹如在创世的太初的上帝”,表达了自己对这位伟大艺术家的由衷的钦佩与崇敬。
“我参悟到一切艺术与伟业的奥妙——专心完成或大或小的事的全力集中,把易于弛散的意志贯注在一件事情上的本领。”山高高不过肩膀,路远远不过脚步。全神贯注、持之以恒,是一切伟大成就的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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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光荣的荆棘路(节选)
'丹麦'安徒生佚名译
世界的历史像一个幻灯。它在现代的黑暗背景上,放映出明朗的片子,说明那些造福人类的善人和天才的殉道者在怎样走着荆棘路。
从前有个古老的故事:“光荣的荆棘路:一个叫做布鲁德的猎人得到了无上的光荣和尊严,但是他却长时期遇到极大的困难和冒着生命的危险。”我们大多数的人在小时已经听到过这个故事,可能后来还谈到过它,并且也想起自己没有被人歌诵过的“荆棘路”和“极大的困难”。故事和真事没有什么很大的分界线。不过故事在我们这个世界里经常有一个愉快的结尾,而真事常常在今生没有结果,只好等到永恒的未来。
世界的历史像一个幻灯。它在现代的黑暗背景上,放映出明朗的片子,说明那些造福人类的善人和天才的殉道者在怎样走着荆棘路。
这些光耀的图片把各个时代,各个国家都反映给我们看。每张片子只映几秒钟,但是它却代表整个的一生———充满了斗争和胜利的一生。我们现在来看看这些殉道者行列中的人吧———除非这个世界本身遭到灭亡,这个行列是永远没有穷尽的。
我们现在来看看一个挤满观众的圆形剧场吧。讽刺和幽默的语言像潮水一般地从阿里斯托芬的“云”喷射出来。雅典最了不起的一个人物,在人身和精神方面,都受到了舞台上的嘲笑。他是保护人民反抗三十个暴君的战士。他名叫苏格拉底,他在混战中救援了阿尔西比亚得和生诺风,他的天才超过了古代的神仙。他本人就在场。他从观众的凳子上站起来,走到前面去,让那些正在哄堂大笑的人可以看看,他本人和戏台上嘲笑的那个对象究竟有什么相同之点。他站在他们面前,高高地站在他们面前。
你,多汁的,绿色的毒胡萝卜,雅典的阴影不是橄榄树而是你!
七个城市国家在彼此争辩,都说荷马是在自己城里出生的———这也就是说,在荷马死了以后!请看看他活着的时候吧!他在这些城市里流浪,靠朗诵自己的诗篇过日子。他一想起明天的生活,他的头发就变得灰白起来。他,这个伟大的先知者,是一个孤独的瞎子。锐利的荆棘把这位诗中圣哲的衣服撕得稀烂。
但是他的歌仍然是活着的;通过这些歌,古代的英雄和神仙也获得了生命。
图画一幅接着一幅地从日出之国,从日落之国现出来。这些国家在空间和时间方面彼此的距离很远,然而它们却有着同样的光荣的荆棘路。生满了刺只有在它装饰着坟墓的时候,才开出第一朵花。
骆驼在棕榈树下面走过。它们满载着靛青和贵重的财宝。这些东西是这国家的君主送给一个人的礼物———这个人是人民的欢乐,是国家的光荣。嫉妒和毁谤逼得他不得不从这国家逃走,只有现在人们才发现他。这个骆驼队现在快要走到他避乱的那个小镇。人们抬出一具可怜的尸体走出城门,骆驼队停下来了。这个死人就正是他们所要寻找的那个人:费尔杜西———光荣的荆棘路在这儿告一段落!
在葡萄牙的京城里,在王宫的大理石台阶上,坐着一个圆面孔、厚嘴唇、黑头发的非洲黑人,他在向人求乞。他是加莫恩的忠实的奴隶。如果没有他和他求乞得到的许多铜板,他的主人———叙事诗《路西亚达》的作者———恐怕早就饿死了。
现在加莫恩的墓上立着一座贵重的纪念碑。
还有一幅图画!
铁栏杆后面站着一个人。他像死一样的惨白,长着一脸又长又乱的胡子。
“我发明了一件东西———一件许多世纪以来最伟大的发明,”
他说。“但是人们却把我放在这里关了二十多年!”
“他是谁呢?”“一个疯子!”疯人院的看守说,“这些疯子的怪想头才多呢!
他相信人们可以用蒸汽推动东西!”
这人名字叫萨洛蒙·得·高斯,黎塞留读不懂他的预言性的著作,因此他死在疯人院里。
现在哥伦布出现了。街上的野孩子常常跟在他后面讥笑他,因为他想发现一个新世界———而且他也就居然发现了。欢乐的钟声迎接着他的胜利的归来,但嫉妒的钟敲得比这还要响亮。他,这个发现新大陆的人,这个把美洲黄金的土地从海里捞起来的人,这个把一切贡献给他的国王的人,所得到的报酬是一条铁链。他希望把这条链子放在他的棺材上,让世人可以看到他的时代所给予他的评价。
图画一幅接着一幅的出现,光荣的荆棘路真是没有尽头。
在黑暗中坐着一个人,他要量出月亮里山岳的高度。他探索星球与行星之间的太空。他这个巨人懂得大自然的规律。他能感觉到地球在他的脚下转动。这人就是伽利略。老迈的他,又聋又瞎,坐在那儿,在尖锐的苦痛中和人间的轻视中挣扎。他几乎没有气力提起他的一双脚:当人们不相信真理的时候,他在灵魂的极度痛苦中曾经在地上跺着这双脚,高呼着:“但是地在转动呀!”
这儿有一个女子,她有一颗孩子的心,但是这颗心充满了热情和信念。她在一个战斗的部队前面高举着旗帜;她为她的祖国带来胜利和解放。空中起了一片狂乐的声音,于是柴堆烧起来了:大家在烧死一个巫婆———冉·达克。是的,在接着的一个世纪中人们唾弃这朵纯洁的百合花,但智慧的鬼才伏尔泰却歌颂“拉·比塞尔”。
在微堡的宫殿里,丹麦的贵族烧毁了国王的法律。火焰升起来,把这个立法者和他的时代都照亮了,同时也向那个黑暗的囚楼送进一点彩霞。他的头发斑白,腰也弯了;他坐在那儿,用手指在石桌上刻出许多线条。他曾经统治过三个王国。他是一个民众爱戴的国王;他是市民和农民的朋友:克利斯仙二世。他是一个莽撞时代的一个有性格的莽撞人。敌人写下他的历史。我们一方面不忘记他的血腥的罪过,一方面也要记住:他被囚禁了二十七年。
一艘船从丹麦开出去了。船上有一个人倚着桅杆站着,向汶岛作最后的一瞥。他是杜却·布拉赫。他把丹麦的名字提升到星球上去,但他所得到的报酬是讥笑和伤害。他跑到国外去。他说:“处处都有天,我还要求什么别的东西呢?”他走了。我们这位最有声望的人在国外得到了尊荣和自由。
“啊,解脱!只愿我身体中不可忍受的痛苦能够得到解脱!”好几世纪以来我们就听到这个声音。这是一张什么画片呢?这是格里芬菲尔德———丹麦的普洛米修斯———被铁链锁在木克荷尔姆石岛上的一幅图画。
我们现在来到美洲,来到一条大河的旁边。有一大群人集拢来,据说有一艘船可以在坏天气中逆风行驶,因为它本身具有抗拒风雨的力量。那个相信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人名叫罗伯特·富尔登。他的船开始航行,但是它忽然停下来了。观众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