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随笔年度佳作_耿立-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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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都市报》2011年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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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溥先生的杖头小手卷
董桥
1963年溥心畲在台北逝世那年我还在台南求学,一位老诗人老前辈悠悠说了这样一句话:“玩溥心畲字画,玩的不是字画是学问!”诗人前辈是我中学时代钟老师的诗友,家里珍藏许多溥心畲的小诗笺、小册页、小手卷。
上世纪50年代还替钟老师求得溥先生一双小对联,长年挂在钟老师借月山房书斋里。“你记住了,”前辈说,“溥先生的袖珍书画最精绝,最耐看,最矜贵!”
我听话,真的记住了,五十年来邂逅溥心畲小字小画细心看,细心学,细心买,藏的不多,爱得深沉,家里大画大字老了都卖了,只剩溥先生的巾箱小品舍不得放手。说不上玩学问:玩的是旧王孙旧才人笔底那一庭愁雨,半帘风絮。
故友江兆申先生是溥心畲的学生,他来我家看到溥先生小小一幅泥金笺松岩高士图说,那是他老师心中供养的明秀和浑厚:明秀不难,难在浑厚;明秀是笔墨,深厚是气势,笔墨靠积学,气势靠天纵,最紧要是书法精了画才有笔墨可观!我听了一下子省悟墨影里玩学问的消息。上一辈人考究,顶真。
溥先生说天纵,说天从,说的是天所放任的聪明,天所赋予的多能。启功先生说溥心畲绘画造诣是天资所成,天资远在功力之上。早年我搜得溥先生一套双钩设色《秋园杂卉》册页,启先生和江先生都给我题了长跋。我问启先生那么精确的笔墨算不算功力?启先生说:“技法是功力,这样的布局这样的设色,那还是天资!”技法老练的画家画双钩花卉确实画不出溥先生画里的诗意诗境,启先生说他看了高兴,怀旧,题跋里抄录了好几首秋兴。
这本册页我的医生朋友何孟澈喜欢,请了国内竹刻高手刻成一块块留青臂搁,惟妙惟肖,不输旧工。我看了也高兴,也怀旧,册页索性依了孟澈卖了给他:
我老了,他年轻,溥先生的精品归他接着供养意义更深更远。寒舍还有一些溥心畲诗词小笺真迹,更有一册溥先生抄录唐诗联语的寒玉堂手稿,行草焕发,批注累累,是早年台湾师范大学一位教授的旧藏。教授说翻一翻翻得出溥先生偏爱唐朝哪些诗人哪些诗,王维、孟浩然、韦应物很多,柳宗元也有,那是溥先生劝勉少年启功要他好好细读的唐代诗家。溥先生的诗词周弃子赞了又赞,《寒玉堂诗集》和《凝碧余音词》我孜孜硬啃,沉郁的像工部,清秀的像辋川,那些长短句倒是宋人气派了,偶然录进他的画作越见古媚,灵秀。
几十年了,我无缘亲炙溥心畲的小手卷。上世纪80年代从英国回来看到大雅斋黄老先生珍藏一件《瞿塘归棹》,9。3厘米高,74。6厘米长,设色绢本,冯康侯先生壬辰(1952年)年题引首,真是挂得上杖头的小卷,太好了。
陆放翁说“杖头高挂百青铜,小立旗亭满袖风”,钟老师教过我袖珍手卷册页也叫杖头清玩,真诗意。我频频恳请老先生相让,老先生频频婉辞,说溥儒这样小巧的手卷存世太稀少了,舍不得分离。老先生高龄辞世,小手卷遗留给黄家千金,黄姑娘不久迁居美国,我的瞿塘之恋显然越加渺茫了。上个月上旬,黄姑娘忽然传来消息说小手卷和张大千牡丹都交给纽约苏富比拍卖,过不了半个月她邮寄的图录也到了,阔别多年她还记挂我的夙愿,我很感念。
图录上小手卷估价美金两万到三万,开拍之日听说竞投热闹,落槌价却比张大千牡丹便宜一截,也算可喜,在大陆在香港拍卖一定轮不到我买,毕竟有缘。《瞿塘归棹》品相跟当年一样美好,长长一卷壁立悬岸,湍急江流,树斜棹摇,折笔是刚,转笔是柔,锋头亦阴亦阳,那是江兆申说的非工书法必不能至了。卷尾溥先生行草题了五言绝句两首:
盘峡乱流中,牵舟百丈空。
舟人望云雨,愁过梵王宫。
岸树连云合,川舟引峡长。
还如杜陵客,五月下瞿塘。
下款署“心畲并题”,钤“旧王孙”朱文印,随后又加题“慧吾先生属”
五字。这两首诗寒玉堂诗集《西山集》里有,题目用《岚峡行舟》,共三首,画中只见两首。第二首第一句书中是“鸟道逸云尽”,画中是“岸树连云合”。
第三首是“乱石涌孤舟,波涛出上头。浑如下三峡,不必听猿愁”,不知道诗和画孰先孰后,横竖都出色。瞿塘是瞿塘峡,长江三峡之首,西起四川奉节白帝城,东至巫山大溪,李白《荆州歌》说的“白帝城边足风波,瞿塘五月谁敢过”。我听黄老先生说,冯康侯题引首的时候想过用《西山集》里的诗题《岚峡行舟》,再一想溥心畲诗里说“五月下瞿塘”,还是用《瞿塘归棹》妥善。冯先生是广东番禺望族,着名金石家,书法家,桃李满门,我在张纫侍女史宜楼席上见过两面,人静如夜,笔稳如山,杖头小卷配他的引首篆书确是月白风清。遗憾启元白江兆申两位都不在了:卷尾能有他们题跋,溥先生的浪里归舟轻易又多了三分学问。
(《文汇报》2011年5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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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水乡古建筑(1)
李清明
祠堂
李姓是水乡渔村最大的家族,祠堂的建设规模也最为宏大。
小时候,祠堂是我们一大帮光屁股小孩们玩躲猫猫、官兵抓强盗等游戏最好的场所。祠堂厅房宽大、空旷,神龛底部、后堂和偏厦光线暗淡,最适合藏身、打伏击。但也因为弄破了祠堂的壁画,弹弓的弹子打损了飞檐脊背上的走兽和铃铛,常常遭到族长的责骂和家长的体罚。
广袤湖湘,上溯五代,都非本土。外地移民一地,都以同一姓氏聚居一处。首要的便是倾全族之财和全族之力把祠堂建好,竖好“天地君亲师”牌位,续好家谱,选好族长人选。有的祠堂一建就是几年,民谣云:建屋先建堂,宗规刻两旁,族长堂中坐,事事有主张。
祠堂建好了,族人的一生便与祠堂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不但每个人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等重大活动都要在祠堂里举行,而且祠堂还是族人们主持公道、惩戒犯罪、议事教化的重要场所,族长则是众人心目中不穿法袍的法官,不用拍惊堂木的县令。父亲该做什么,母亲该做什么,儿子该做什么,女儿该做什么……一切行为和道德问题均可以在祖宗家法那里找到答案。“做事要摸摸心口,要对得起良心,要对得起列祖列宗”,成了族人们行事做人的准则和口头语。
从我记事起,遇上村里的古树被砍、耕牛被盗,或父凶子恶、女人不守妇道等现象,当过族长的堂爷爷就会用拐杖把地板敲得梆梆响:“都反了,都反了!这些人要是在过去,都会被‘拍眼珠’、‘装猪笼’、‘烧油扇’,叫他们下辈子变牛变马,永下地狱,永不超生!”
在夏夜的禾堂上、冬日的火炉边,我们一群顽童总爱缠住堂爷爷,或给他摇几下蒲扇,或给他装几袋旱烟,听他讲村里各家祠堂过去行使宗规家法的故事。村里的王三偷了邻村的耕牛,结果被绑在祠堂前的古树上,用毛竹筒套住他的一只眼睛,然后用力一拍,咔吱一声,王三的一只眼珠就落在了竹筒里。抓到未婚先孕、乱伦好淫者,则施以“装猪笼”、“烧油扇”之私刑。
何家的二儿媳和一个走村串户弹棉花的汉子私奔,后被人抓回,结果双双被用棕绳捆绑,装进用竹子编制的猪笼中,投到了祠堂前的鱼塘里……老人兴致所至,还总爱讲起李姓家族以前的“辉煌”。过去的乡村也非常贫穷,上私塾请先生的费用较大,幸运的是家族里还是出过好多个秀才、举人,有一个还考上了探花,曾官至巡抚。当时这个人年少便有读书的天赋,无奈孤儿寡母家境贫寒,难以为继。族长就召集全族每户主事的男丁到祠堂开会,商定举全族之力资助读书郎,让其一心一意求得“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功名富贵。后来他功成名就后,思恩图报,又提携家族子弟,既而使整个家族书香传承,风光了好几代。
行走湖湘,许多村庄中宗族的祠堂破旧严重,被风雨剥蚀旧了用石头雕凿的楹联,尽管有的还被镶嵌在祠堂门楼边,有的却被铺垫在通往水塘边的桥墩上,供过往人们踩踏;有的则被砸断敲碎砌到了围墙上,其凸现的文字却依然清晰可辨:“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由此引发人们许多的追念和遐想,面对读书求取功名,一个家庭能力有限,整个家族倾力相助;一个人出息了,再来回报家族。如此这般,继而开创了一代又一代特有的湖湘文明。几年前,还是在李姓祠堂,还是当着任过族长的堂爷爷的面,两位远房堂兄却在祖宗的牌位前上演了一出兄弟分离、手足相残的闹剧。李文、李武两兄弟曾合伙做鱼饲养生意。生意不好时,两兄弟尚能同甘共苦,勒紧裤带打理生意。后来生意红火,兄弟俩却因经营理念不同产生分歧,日积月累,调解无效,终至反目成仇,任凭堂爷爷怎样规劝都无济于事。一日,两兄弟提着一只白公鸡,拿着一把菜刀,怒气冲冲来到破旧的祠堂,双双对着祖宗牌位的方向,揖手磕头禀告一番后,哥哥李文手起刀落,砍下了白公鸡的脑袋,以示他们两兄弟从此情断恩绝。
不久,哥哥就状告弟弟,不但让其散尽家财,还差点身陷囹圄。
从此,直到一年前堂爷爷去世,老人再也没有迈入日渐破旧的祠堂半步。
戏台
水乡村镇大都临水而建。在洞庭湖边淤积的河滩上用土筑堤,随意一围便是一个乡镇。至今家乡的乡镇有的仍然沿用过去的“围”字命名,如洞庭围乡、静河围乡、湖滨围镇等等。
水乡筑堤必须选择在湖水干涸的冬季,为抵御春夏汛期的洪水,大堤要像修长城一样筑得牢固,临水一面还须用水泥和石头做成护坡。为保险起见,与汛期的洪水作斗争,大堤上每隔四五公里处,以村为单位都筑有一个高出堤坝许多的“保险台”。一旦堤倒垸溃,乡亲们皆可攀上高台,保住身家性命。家乡的古戏台就建在高高的保险台上。戏台坐北朝南,高一米五左右,占地约两百平方米,四周用家乡特有的青砖、麻石垒砌;四根粗壮的樟树立柱支撑着尖顶雕龙、六角飞凤的屋架……近看像一个古代武士的头盔,远看则像一座小巧精致的庙堂。
过去,无论土地收成好坏,遇上端午、中秋、春节等重大节日,或村民们红白喜事(红喜事是指结婚、生子、寿庆等等,白喜事单指老人六十岁以后逝世)均要唱台古装戏以示庆贺。其间的区别只是在剧目安排和曲调上加以区分。湖湘一带上演的古装花鼓戏剧目繁多,曲调各异。编剧者把上下五千年,纵横几万里的历史事件和人物,按悲、喜,美、丑加以区分编排;在曲调上也根据剧情和听众需要,分以采茶调、悲叹调等等,让选唱者对号入座般筛选排演。
每次开演之前,古戏台四周的立柱上方都会燃起四盏红色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