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荒谬--中国地下"性产业"考察 作者:潘绥铭-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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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变相失业,而在许多小县城、小城市,女性又缺少就业机会。这样,就向小镇的舞厅业输送了一大批年轻女性求职谋生者。
小姐D: 在“梦情歌舞厅”陪舞。34岁,已婚,并有上小学一年级的男孩。她与丈夫同在佳木斯市某电机厂工作。近几年工厂不景气,长时期开不出工资,工人放了长假。为了生计,她先在市场上卖服装,但销路不好没挣到钱,后经这家舞厅老板的侄子介绍当了小姐。她说,她一人离家到了千里之外很孤单,当小姐的名声又不好,丈夫并不知道她是来当小姐的。但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一切都顾不得了。
她又说,她刚来这里十几天,很想念丈夫和孩子,准备过几天回去看看,如果丈夫和孩子能料理好生活她就回来,否则就不能来了。说到这里,她的泪水已不断从眼里涌出。
小姐E: 18岁,身材瘦小,“梦情歌舞厅”小姐。她说家住齐齐哈尔市,细问得知她是从远离市区的碾子山华安区来的。父亲在军工厂工作,全家的生活都指望工厂, 但工厂开不出工资,生活困难。她已初中毕业3年,想给家里挣钱,但在本地找不到工作,经劳务市场介绍就到这里来了。
小姐F:“梦情歌舞厅”小姐。身高1。5米多,自说17岁,实际16岁,有一个同曹禺先生《日出》 剧本里的人物相同的名号叫“小不点”。她说家住兰西县。5岁时父亲抛下母亲和她以及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妹再没回来,后来母亲再嫁。继父对她和小妹很不好,经常挨打受骂。再往后,母亲又抛下她和妹妹到外地了,无奈她和妹妹只得同继父一起生活。继父酗酒、赌博,家中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她和小妹处境很惨。为了能让11岁的妹妹继续读书,她先是到哈尔滨市一些饭店当服务员,但都没干几天就被辞退了,后经劳务市场招聘到这里当了小姐。她的神情有些呆滞(据说是被继父打的),不识字,不会应酬。周围的小姐说老板对“小不点”不满意,但舞厅的客人一直比较多,也轮得上有她的应酬,有时又可以外借到其他舞厅“救场”,加上老板对她有可怜的成分,所以留她在此谋职至今。
我们还可以列举出一些被访者。她们都是女性失业大军分流到小镇里的一员。
另外,即使是前面所说的“个人生活障碍者”,她们中的多数人事实上也是失业大军中的一员(如小姐B、小姐C)。
肉对灵的剥蚀许多年轻姑娘都是第一次走出家乡,走出那个尚未开放的社区来当小姐。她们大多涉世未深,带着几分稚气。从访谈中得知,她们出来求职首选的职业大多不是舞厅,由于缺少特定的职业技能,因而大多想到饭店当服务员,有的业主也是以到饭店工作为名把她们领出来的。不少姑娘出来时,家长都是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从事有辱家门的职业。我们还了解到,绝大多数小姐都不把陪舞作为一个长期的职业。对于被访者,我们都要提出如下两个问题:“你对自身从事的现职业怎么看?”
“你的父母或家里人是否知道你在舞厅当小姐?”对于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我们发现她们对自身职业的评价同社会上对她们的看法惊人地一致:“没脸面”、“名声不好”、“不是好人干的”、“好人也得学坏”等等。对于第二个问题几乎都回答“不知道”,大多数都是背着父母或丈夫假说在饭店里当服务员。据我们了解,小姐们的流动性都很大,她们都频繁地更换自己的工作地址,在一个舞厅少则待不足一个月,甚至十几天,多则两三个月。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在一个地方待常了容易受到常客纠缠等等。但一个重要原因是,在一个地方干长了怕家里人发现。而且变换舞厅很容易,反正现在全中国从沿海到内地,从大城市直到中小城市,直到乡镇甚至到村子,各地的舞厅之类越开越多,专治男女性病的广告也越贴越多。北方姑娘个高丰满,一等的可往南跑,傍洋佬,二等的可上大中城市傍大款,三等四等的在小县城、小集镇照样可以找到事干。
小姐G: 24岁,在“吧酒吧歌舞厅”陪舞。家住安达市,17岁时进本地一家纺织厂当挡车工,工作要强,受到好评。后来婚嫁到大庆市失掉了工作。不久前因丈夫有外遇而离婚。为了不再给娘家添麻烦,决心自己养活自己,于是到舞厅当小姐。
她说, 她母亲去世,父亲未续弦,含辛茹苦把她们姐妹3人和一个哥哥拉扯大。父亲从工厂退休前是工厂的多年劳模,对子女要求很严,希望子女有出息。哥哥和两个姐姐都干得不错,惟有她因婚姻不幸而流落到舞厅,干这一行真是愧对父亲的养育之恩。她说家里人不知道她在当小姐。在舞厅当小姐工作累得要死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名声不好,受人白眼。谈起今后的打算,她说一定争口气,现在已积攒了一万多元钱,一旦挣够了出摊床的钱,立刻辞掉这份工作。
小姐H: 19岁,在“梦情歌舞厅”当小姐。来自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县。她初中毕业后在家乡开了一个发廊,挣了一些钱,后来在处一个男朋友时,把钱都花光了,还惹得满城风雨。由于无法在家乡生活,先后到大庆等地的酒店、舞厅干过事,二十多天前到了这个小镇。她说准备再挣些钱,然后到大庆市或哈尔滨市学电脑打字,以后回家乡开个打字社。
小姐I: 23岁,也是“梦情歌舞厅”小姐。来自鹤岗市郊区。她自己说未婚,实际上已离了婚, 并有一个5岁的男孩放在父母家里抚养,自己跑出来挣钱。她的父亲和哥哥因邻里纠纷被人用沙枪打伤致残,因此家庭生活较为困难。在到这个小镇之前已在其他地方的舞厅工作过,因此应付客人显得自如,并不忘通过客人拉关系,找门路,过格的事也干。但即使如此,她对舞厅工作评价也不高,说“这是好人干不来的活”。她准备尽快挣够钱,好去经商做买卖。在她看来,进舞厅当小姐只是自己的“原始积累”阶段。
一些被访的小姐在同我们谈话时都一再表白,她们虽然干的是叫人瞧不起的行业,但她们是“有灵魂的人”,心里是干净的,或者表白自己决不干过格的事。但是,你不是想挣钱、甚至想挣更多的钱吗?你不是通过市场关系把自己作为商品出售、并成为业主赚钱的“动产”吗?那么你就要服从利润最大化的原则,并且一切按着这个原则身不由己地随顺下去。为此你要体现娱乐场上的供求关系,并在缺少正常的游戏规则的条件下,你要出售你身上不具有商品属性的“商品”。
那么在小镇舞厅,什么具有最高“商品”价值呢?小镇一年前按高雅模式办起了3家卡拉OK厅大酒家, 除向客人提供酒菜外,还提供点歌、自唱、自带舞伴跳舞等娱乐形式,室内装修也较豪华,但经营效果并不好。其原因除了酒菜的消费费用较高外,主要是在一个文化不发达的小镇,多少人有兴致肯花钱点歌、唱歌?又会有多少夫妻会一同到娱乐场所跳舞?如果不是夫妻而是同事间跳舞,第二天闲话就会传遍小城。 同3家大酒家门庭冷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当小镇上出现近60家舞厅时却家家生意兴隆,顾客爆满。奥妙正在于家家舞厅都提供了外来妹“商品”。
舞厅小姐们的月工资是600元, 吃住由业主全包,这在北方地区收入不算低。
另外,凡得小费归自己。小姐们的吃住条件都较差,每天的工作时间视客人情况而定,什么时候来客人都要陪同,一般要从下午开始陪舞到后半夜,工作时间长达14-15个小时。吃饭不能准时,有时晚上才吃午饭,因此干时间长的小姐都有胃病。
但收入对于这些在本地找不到工作而出来谋生的年轻姑娘来说是相当有吸引力的,何况还有鼓励你多挣钱的门道呢。
多数小姐的舞跳得并不好,有的是跟先来的小姐学两次就下场了;舞厅的设备也很简陋,有一间门市房稍加装饰即可,再有一个质量不必太高的音响和若干盒式录音带就足够了。多数小姐的相貌也很一般,这符合自然选择的规律。因为长相好的待价而沽,流向大城市、大宾馆了。但在小镇,这一切都不是主要的。
舞厅营业时接待客人的方式是一个小姐陪一个客人,一陪到底。如果舞厅只有10个小姐,来的一伙客人是11人,老板可到邻近舞厅借一个小姐,借过来的一般都是条件较差的。在整个营业过程中小姐要陪跳、陪唠、陪吃。在不少舞厅,每一对舞伴都坐在双人高靠背椅子上,各对舞伴之间互不妨碍,有的舞厅还设有挡布帘的小单间。伴舞过程中灯光是幽暗的,并根据客人的要求随时可以把灯光调得更暗些,特别是终场前一定要有灯光全熄的“节目”。一般来说后半夜的场次则表现得更狂一些。
在舞厅里,小姐的舞跳得好固然重要,同时也不排除有的人到舞厅是为了正当的闲暇消遣,但就舞厅充斥的总体气氛看,在这里最具交换价值的是肉体的触摸。
舞厅老板说:“我们的服务宗旨就是陪好每一位客人,让客人高兴而来,满意而去。”
有的小姐也说:“只要客人满意,我们怎么都行。”这里所说的“满意”的含义是不言自明的。而让客人满意就意味着让客人多来、多掏钱,就意味着老板生意兴隆,小姐们可以得到更多的小费。你不是想多挣钱、攒够钱做小买卖吗?那么你就要反映“市场”的供求关系。你不是想保持“灵魂”、自尊、自爱吗?但在这里“灵魂”、自尊、自爱是不具有交换价值的。固然,小姐们的表现会因人而异,但你要吃这碗饭,你就必须适应它,即使不是主动出击,也须百依百顺。说保持“灵魂”、自尊、自爱,到头来只是流为一种表白而已。
我们在调查中发现这样一个普通的“定律”:一个小姐在舞厅求职时间的长短,同她“放得开”失去自尊的程度成正比。初来乍到的小姐一般都比较拘谨,而跑过几处舞厅,从业时间较长的小姐一般都能“放得开”,富于色情的挑逗性已成为小姐们的职业特征。一位小姐说:“现在人们都想得开了,我们为什么想不开?”为了能得到顾客的小费,有的小姐使尽了语言挑逗、行为挑逗的能事。我们发现小姐之间或小姐同常客之间有一种手势暗语。 用谐音法破译过来就是: 用手势比划“991” 是“求求你” 的意思, “721”是“亲爱的”,“521”是“我爱你”,“7758”是“亲亲我吧!”
小姐们把凡是舞厅跳舞的人不管年龄大小一律称之为“大哥”。她们对“大哥”
们事实上有两套评价标准。从“规矩”程度上看,她们认为文明程度较高的是机关干部,其次是企事业单位的头头,不好侍候的是个体工商户、做买卖的有几个钱的人,待别是社会上一些闲杂人员、“地赖子”之类更是难缠。他们常常滋生事端,打架斗殴,让人心惊肉跳。但“规矩”的程度高并不等于是她们最爱接待的人。她们除了最不愿意接待“地赖子”之类的人外,不愿接待的就是一般的机关干部,因为他们到舞场是靠“揩油”来的,没有多少油水可捞,有的小姐对他们甚至抱戏谚的态度。
客观地说, 在全镇近500个外来小姐中从事卖淫活动的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