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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百年中国法律人剪影(全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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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这场“大鸣大放”演变成为“反右派”的政治运动之后,老资格的高一涵虽然没有被打成“右派分子”,却被剥夺了江苏省司法厅长的实质权力,他从此变成了挂着省政协副主席和全国政协委员的官衔的一名闲人。1968年,高一涵以83岁的高龄离开人世。 
  四、“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吴经熊 
  比起仅仅留学日本的张耀曾、沈钧儒、高一涵等人,真正拥有程度不同的现代制度意识和法律精神的,是陆续从欧美各国学成归来的蔡元培、丁文江、章士钊、陶孟和、胡适、王宠惠、罗文干、顾维钧、王世杰、杨端六、陈源、徐志摩、李四光、丁西林、傅斯年、罗家伦、段锡朋、周炳琳、罗隆基、吴经熊、钱端升、杨兆龙、梅汝璈、周枏、王名扬等人文学者和政法学者。也正是由于这些欧美留学生过于文明、过于绅士,或者说是过于费厄泼赖(fairplay),他们在不讲制度规则和程序正义的政治运动和人事纷争中,往往会被置于失败流亡的悲惨境地。 
  先后留学于美国、法国、德国专攻法律的吴经熊,原本应该是最具有现代制度意识和法律精神的一个人,事实却并不尽然。在吴经熊自己的著述中,最为著名的是他以天主教徒而不是法学家的口吻写作的英文自传《超越东西方》。台湾学者曾建元认为,吴经熊是“近代中国第一位世界级的法理学家,也是中华民国法制的重要擎划者。”大陆学者许章润,关于吴经熊写过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标题为《当法律不足以慰藉心灵时——从吴经熊的信仰皈依论及法律》。 
  按照我自己并不成熟的理解,现代文明社会的宪政制度和法律体系,是基督教文明与古希腊文明经过血与火的曲折碰撞而共同孕育的以人为本的人道果实。欧美文明之所以能够从原始荒蛮的血腥仇杀中,结出以人为本的人道果实,其根本基点首先是《圣经旧约》里面上帝与亚当、亚伯拉罕、摩西一再立约的契约意识,或者说是程序正义优先的自律互动意识;其二是《圣经新约》中耶稣基督以牺牲生命为代价确立的“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公正意识;其三是文艺复兴时代,欧洲各国对于古希腊文明特别是古希腊悲剧所表现的“自由的个人的动作的实现”的人文精神的重新激活。 
  与欧美基督教文明所承认的人与上帝之间可以双向互动的契约意识和人与人之间相互平等的人权意识截然相反,《诗经?小雅?北山》所张扬的却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奉天承运”、“天人合一”、“替天行道”的一元绝对的独占意识。与此相对应的,是以“天子”自居的周朝国王,对于全体国民从人身自由到财产自由再到精神自由的全部人权,不容置疑地绝对占有。到了20世纪初,另有以俄为师的孙中山及其国民党,只允许自己“革命”而不允许别人“反革命”,只允许自己“主动”而不允许别人“反动”的一元绝对思维。在这样的话语系统里,从来没有为现代文明社会以人为本的宪政制度和法律精神,预留下足够的空间。直到欧美现代文明在船坚利炮的浴血碰撞中侵入中国大陆,这样的一元绝对的极端思维,才开始稍有松动。来自欧美的自由民主意识和现代法律意识,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中国的。 
  在人类历史上,无论是以“超人”自居还是以“超越”自居,大凡是走火入魔的一种铁证。自以为“超越东西方”的吴经熊,其实是抱着极其根深蒂固的“皇帝即天子即国家即民族即导师”的一元绝对、唯我独尊的极权意识,去理解学习欧美文明社会的法律知识的。1921年5月,他在国际和平卡内基基金的资助下来到巴黎大学,打算“利用在巴黎的机会,尽可能地多读多写,尽量仔细观察,深入思考,因为作为一个中国人,我要拯救我的国家,启蒙我的民众,振奋我的民族,使中华文明跟上时代的步伐。” 
  二千年前的耶稣基督,是通过牺牲自己的生命来确立“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普世观念的。二千前后的吴经熊,却仅仅局限于作为一个“要拯救我的国家,启蒙我的民众,振奋我的民族”的“中国人”,而不是比普渡众生的耶稣基督更进一步,把自己成就为大同人类中不分种族而人人平等的一名自由人和文明人,进而把这种现代化的大同理念,在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中间推广普及。作为这样一种狭隘国家观和狭隘民族观的极端推演,便是当下中国大陆一再轮回的“二十一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之类阿Q式的话语霸权。 
  1930年“一?二八”事变后不久,吴经熊应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和行政院长孙科的聘请,出任国难会议会员,并于1932年4月赴洛阳参加国难会议。在此期间,他接受三民主义并成为国民党党员。1933年元旦,吴经熊应孙科邀请,到南京国民政府立法院开始长达十五年的立法委员的生涯,直接参与了《中华民国宪法草案》的起草工作。 
  1936年5月1日,由吴经熊主笔的《中华民国宪法》,由国民党五届一中全会通过,并于5月5日正式公布,史称“五五宪草”或“五五宪章”。在此之前,吴经熊在《东方杂志》1935年第33卷第13号公开发表长篇说明文章《中华民国宪法草案的特色》,其中表现出的并不是法学家独立公正的中间立场,而是绝对信仰“三民主义”的国民党党员的党派立场:“从前欧美的人,他们争自由,是以个人为出发点。我们现在争自由,是以团体为出发点。我们所争的自由,是国家的、民族的自由。中国现在的情形,和欧美人民争自由的时候,大不相同。当时欧美的人民,喘息于封建制度或专制主义之下,和我们现在的情形不同。欧美人民的大问题,是怎样救自己。我们今天的大问题,是怎样救国家、救民族。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早就陷于被压迫蹂躏之下。眼前的情形,较前更坏。我们要救国家,救民族,则不得不要求个人极力牺牲他所有的自由,以求团体的自由。因为这个缘故,我们的‘宪法草案’不得不采法律限制主义,于规定权利各条,加上‘非依法律不得限制’的各条。” 
  在吴经熊眼里,已故的国民党总理孙中山,依然是中国传统的“皇帝即天子即国家即民族即导师”的绝对天理的化身:“我们从‘宪法草案’第三章‘国民大会’看来,便知道我们的‘宪草’的第一个特色,为政权于治权之划分。……据此,人民不必有管理政务之能力,而可以享有直接管理国家政治之实权。这是分开‘权’与‘能’的结果。也就是我们总理高出于卢梭和罗摩的地方。” 
  正如中国历史上每一个改朝换代的开国皇帝及其御用文人,都要对前朝的滔天大罪予以口诛笔伐一样,吴经熊在《中国新旧法制在哲学上之基础》中,依据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全盘否定了中国传统的“旧法制”:“我国旧法制之阴阳五行不平等的观念一定要完全摒除,要建立一个完全平等的思想体系,同时对于我中华固有道德的精神也要充分发挥。……我国是讲三民主义,不是讲个人主义的。所以他和十九世纪的个人主义不同。它是以人为本的,而非以物为本的,所以它又和共产主义绝对不同。它是独树一帜的,它是最先进法制的础石。” 
  事实上,所谓的“以人为本”,恰恰是以精神生命体的个人本身为根本支点的人道主义或个人主义,而不是把精神生命体的人本身架空抽象之后,以“国家”、“民族”之类的宏大叙事为根本支点的国家主义或民族主义。借用马克思写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的话说,就是“人本身是人的最高本质”。吴经熊所说的“一个完全平等的思想体系”,本身就是从耶稣基督的“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神道理念之中,经过血与火的战争杀戮逐步衍生出来的在法律制度及其它一切公共事务面前的人人平等。这其中包括精神生命体的人本身即自然人,与国家、民族、政府、社团、企业之类的法人或准法人之间的相互平等;而不包括以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为凌驾于个人之上的绝对“天理”的不“平等”。作为长期留学欧美的法学专家,吴经熊偏偏对于西方现代文明最为根本的人文精神盲目无知,难怪他要在1937年拋开自己的法律职业转向“三民主义”的党派信仰,进而在已经生长出以人为本的人道果实的二十世纪,还要回过头去皈依前文明时代的神圣宗教。比起吴经熊来,当下中国大陆新一代的法律人,竟然以争先恐后地信仰西方基督教为高调时尚,更是既可怜又可悲的精神迷失! 
  五、1957的历史悲剧 
  按照杨兆龙在1952年的思想改造运动中的政治交代,“五五宪草”的原始文本,其实是吴经熊推荐他执笔起草的。《联合国宪章》的中文版本,也是他于1945年6月翻译完成的。杨兆龙在中国法律史上的重要地位由此可知。 
  1948年底,国民政府最高法院检察署检察长郑烈辞职,司法行政部部长谢冠生有意请杨兆龙代理此职。杨兆龙的妻妹、中共地下党员沙轶因闻讯之后,力劝杨兆龙接受此职,并且明确要求他营救在押的中共党员。中共南京市委成员白沙也亲自出面,担保杨兆龙的身家性命之安全。就这样,在杨兆龙等人的努力之下,包括中共党员在内的近万名政治犯获得释放。 
  1949年5月27日,杨兆龙将最高法院检察署的全部档案,移交给中共上海市军管会,他原本一帆风顺的人生轨道,也由此进入多灾多难的崎岖坎坷之中。 
  在1955年的肃反运动中,杨兆龙被怀疑为“ 
  国民党潜伏特务”,从此成为“内专对象”。1956年12月,时任 
  复旦大学法律系刑法教研室教授的杨兆龙,在《华东政法学院学报》上发表学术论文《法律的阶级性与继承性》,从而成为上海法学界“引蛇入洞”的首选目标。1957年6月8日,反右运动正式展开,杨兆龙很快被打成“右派”。1958年2月,他的三名子女也先后在反右“补课”中被划为右派。 
  1960年,有关方面为56岁的杨兆龙设下诱人入罪的圈套。特勤人员张某(劳改释放人员),先结识杨的学生饶大笏,继而通过饶接近杨,伪装成对杨既同情又仰慕以骗取信任。他多次告诉杨说,自己“有朋友在广州鱼船上工作,经常夹带人出境,以赚点钱”,企图引诱杨偷渡出国,以便将其当场抓获,绳之以法。1963年9月23日晚,59岁的杨兆龙及其企图偷渡香港的次子,被上海市公安局以“现行反革命罪”予以逮捕。当晚被捕的饶大笏,后来冤死于狱中。事发之后,上海市一位领导人还在政协会议上放风说:“杨兆龙写信给联合国要求联合国出兵干涉中国内政,因此被捕。” 
  1966年10月,一贯以思想进步自居的杨妻沙溯因,因不堪红卫兵的百般凌辱而自缢身亡。早在1935年,沙溯因就是南京妇女救国会的发起人和负责人之一。杨兆龙于1949年滞留大陆,就是沙溯因和妹妹沙轶因一再劝说的结果。 
  1979年4月1日,杨兆龙因病去逝,直到1980年才得到平反。一代法学大师,就这样被他自己所极力效忠的新社会给活生生地扼杀了。 
  六、法律尊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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