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贝日记 作者:约翰·拉贝-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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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贝先生在修复电厂中做了很好的工作。2号涡轮机已全速运转(5000千瓦),此刻正在修复3号涡轮机。中国人是否也承认这样的成绩呢?但愿如此!还有一个值得提出的事实:此刻只有我们那台老的博尔齐希锅炉在运转,它是我们6年前供的货。从那时以来它一直都在运转,根本就没有再让有名的美国锅炉生火。德国的产品质量再次证明是过硬的,但仍有人在挑我们的毛病。
12时30分,响起警报!飞机出现在北面和南面的高空,在南面授下了许多炸弹,可能又是落在飞机场上。南面的方向出现了巨大的尘雾,这是炸弹的成果。有3架大型轰炸机从我们的上方飞过,高炮中队的射击又是劳而无功。为了提防炮弹碎片,我们(里贝和我)回到防空洞,待了几分钟,那里早已挤满了中国人。当我们又从防空洞走出来时,轰炸机正在北面(浦口方向)轰炸。我们也听到了那里有许多炸弹落地的声音,间或还有机枪的扫射声。想必也发生了空战。13时30分,一切又都过去了。
日本人还是很配合的:让我们安静地吃了午饭,我甚至还能小睡20分钟的午觉。
14时30分又响起了警报。我照样平静地工作,等待着第二次警报。15时40分,发出了拉长的“呜——”声,警报解除了。这是一次虚传的警报。
桂林来了消息,著名的弹道学家、枢密顾问克兰茨博士教授在那里去世了。愿死者安息!他是一位可亲的老先生,今年82岁。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正值初夏,他想要到青岛去,但后来大概还是选择去了桂林。他顺便提到,这大概是他在地球上的最后一次暑期旅行。我想要劝阻他时,他却亲切地挥手拒绝了。想必他对此更清楚,而且被验证了。
德国大使馆的霍特先生躺在鼓楼医院里。一次在长江上作舢板射击比赛时,他后面的人一颗铅弹打中了他的小腿肚。他在一艘英国军舰上作了急救包扎。(在战争中人们什么事都会碰上!)偏偏是打中了小腿肚!要是再高一些也许会更消受些。不过,我还是不批评为好。我自己在非洲时不也是这么做的,只是那时没有打仗。我要去请教一下,我是否应该为他受伤的小腿肚授予他一枚“抗射击嘉德勋章”(译注:1350年爱德华三世颁发的系在膝下方的英国最高级勋章)。我相信,我应该这么做!
有家报纸报道说,上海的德国领事馆就日本人轰炸在上海的德国领地提出了抗议。中方和日本都否认了这期间出现的有关和平的谣言。
《大陆报》(南京版)的一个编辑说,南京人已经习惯了日机的空袭。这说法显得有些夸张。他还说空袭警报信号已经成了每天的家常便饭。不过这个情况倒是确确实实的!第一次警报时,人们根本不走出办公室,最多是机械地整理好办公桌上的东西。第二次警报时,我才吩咐勤杂工把装有最重要药品(胰岛素)和包扎用的材料等东西的手提包拿到防空洞里去,再打开房子里的所有门,使之不被可能有的气浪摧毁。同时指示办公室勤杂工站到外面去观察天空,等敌人的轰炸机飞近了再通知我。当天空响起发动机的轰鸣声时,当然就意味着得赶紧了。大家随即从房子里跳出来,朝四周看看,假如出现了危险,碎片满天飞,就赶快奔进防空洞里去。可是,一旦敌人的大型轰炸机飞到一定距离时,人们又会出来张望。这种行为并不总是明智和安全的。但蹲在防空洞里也并不是一种快乐,何况,有30个人一同蹲在里面。如果响起了警报解除信号,危险过去了,大家就又平静地去做各自的工作,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当然,有时还会热烈地讨论一下轰炸的程度以及可能造成的损失,但是不久就会平静下来。大家都在忙着工作,要想一些别的事情。
10月21日
今天夜里3点钟收到一份电报,说沃尔特马德先生今天下午乘汽车抵达。但愿他运气好,我们希望他一路平安,那段路几天来一直受到日本人的猛烈扫射。
上午8时,天空万里无云,一个极好的航空天候。
9时15分响起警报;9时55分又解除了。我们没有见到飞机,它们也许是在南京前面就改变了航向。最近,如果日机的飞行目标位于浦口的北面,它们就会绕过南京。
我在去下关电厂的途中,拜访了施罗德博士。他的夫人还在汉口,很想到这里来,但不许她来。施罗德博士考虑是否可以让她佐到“库特沃”号船上去。我劝阻了他!施罗德博士不大相信克兰茨教授去世的消息。据他所知,克兰茨和夫人几个月前就已在回国途中。看来是他们对溯江而上的情况不甚清楚。施罗德博士还不知道施特雷齐乌斯的夫人已在不久前去世。我在施罗德的住房里发现了里尔茨先生丢失的最后一只箱子,我要把它带回去,把他的全部行李都放在一起。我正想到电厂去时,12时30分响起了警报。我刚好还来得及坐汽车赶回家。大家在那里很是激动。躲到我防空洞里来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会讲德语的职员们说,他们从上海和南京之间各个支行得到的电话消息称,日本飞机在飞往南京的途中投了毒气弹。我们没有防毒面具,只有简单的用浸过六胺或醋的漂白薄纱布做的口罩。我检查全体躲在我这里的人是否都有这种口罩,我的手提箱里一直都放着这种口罩。女人们都只有一条手帕或小毛巾。我让人把我余下的最后一些口罩分给她们,这些口罩我原本是要剪开作绷带用的。正在关门的一瞬间,院子里又来了3个寻找防空洞的穷孩子。他们瞥见我时撒腿就跑,但我又把他们喊了进来,安排在防空洞中间的位子上。我的目的是使我的客人们以此为榜样,懂得在危急关头每个人都是同样重要的,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
日机飞来了,但却是在蓝天里,非常高,几乎辨认不出来。四面八方的高炮中队开火了,天空中弥漫着薄薄的榴霰弹云。我命令所有的人躲进防空洞,我也在里面待了几分钟。在南面(可能又是城外的飞机场,日本人干方百计地想要摧毁它),炸弹一个接一个地落下去。再次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我听到敌机同时在北面及南面轰炸,一定是投下了大批炸弹。我们耐心地等待着恶魔离开,我们无法确定他们是否投了毒气弹。谢天谢地,我们的健康没有受到损害。下午2时(一个半小时以后),危险过去了。我派人用汽车去接里贝回来吃饭,这段时间他躲避在扬子江饭店。午饭烧焦了的厨师在骂娘。看来,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的烦恼。
各家报纸报道说,日本人在上海附近突破了中国防线,在苏州附近又有两辆载有外国人的汽车遭到了日机的袭击。
10月22日
早上8时,沃尔特马德来了。他是今天夜里1时到达南京的,但为了不打扰我,他住到了首都饭店。从上海到南京用了18个小时。他曾相信中华特别快车公司会在8个小时内将他送到这里,但是,这家公司所谓的德国司机实际上是一些失业的犹太人,他们对开汽车并不太在行,不过是为了挣钱。车费是每人75元。这些犹太司机中有一个人的行为令人讨厌,大使馆想要没收他的德国卐字旗,认为他作为犹太人没有资格拥有这种旗子。
虽然阳光灿烂,但上午是平静的。我和“电量计先生”(译注:“电量计”在德语中和沃尔特马德先生的名字谐音)①去拜访了哈普罗公司,15时20分响起了警报。在城南(大校场)投下了一批炸弹。尽管沃尔特马德先生给我从上海带来了极好的蔡司望远镜,但我们仍没有见到飞机。16时15分警报解除。
10月23日
美丽的秋日天气,阳光灿烂。
8时45分有警报,10时15分警报解除。我们没有见到飞机。
11时再次响起警报。飞机飞得很高,我甚至用了望远镜也没有发现。12时警报解除。我们正要去用午餐,12时20分又响起了警报信号。这一次榴霰弹云密布天空。根据猛烈的高炮火力判断,一定是在无法看见的远处出现了日本飞机,我用望远镜发现了正在飞行的3架日本轰炸机在我们房子上方很高的地方,它们的上方还有一架日本飞机在交叉飞过去,看上去正燃烧着,后来钻进一阵烟雾中消失了。情况看来挺危险,最好还是进“英雄地下室”。城南和城北遭到了持续的狂轰滥炸,估计投下了将近30枚炸弹。弥漫的尘雾冲天而起。13时15分,一切过去了。我多次试图开车出去,到铁道部去,到中国银行去,但均被街上的军人和警察赶了回来。直到下午才平静下来。这是星期六下午,现在我可以去做被延误的工作了。傍晚时分,我正在写信,电灯熄了,我点亮蜡烛继续写。我和沃尔特马德先生、里贝和阿曼3位客人共同进餐。然后我们度过了一个平静而舒适的晚上,消灭了最后的3瓶啤酒,那是佣人在某个地方没收来的。现在只有味苦的杜松子酒和威士忌,苏打水也喝完了,算了!我们就喝茶吧,茶叶有的是。
明天是星期天,中国人说:日本人在星期天从不进攻,至今只有两次例外。哦,你不会搞错吧!!
晚上收到了从上海来的第二副望远镜——一副18倍望远镜,是德伦克哈思先生给我弄到的。现在我配备了望远镜,真像一个参谋长。只要住在对面的蔬菜商有黄油卖,我用这副望远镜甚至能把他的最新的黄油价格看得清清楚楚!太不可思议了!奥托,这副望远镜将来一定要送给你,你可以在巴伐利亚山区派上用场,当然我多么希望将来能和你一块儿上山,但是有这个可能吗?
10月24日
星期日,一碧如洗的天空。韩(湘琳)先生和他的朋友们真的搞错了,10时30分响起了警报。在城南和城北,炸弹和榴霰弹再一次雨点般地密集落下。事后据顾问们告诉我,我们经历了一种形式的周年纪念日:昨天在南京投下了第700枚炸弹。绝大多数炸弹落在城南的飞机场。11时55分,危险过去了,余下的时间是平静的。我和沃尔特马德散了一会儿步。我们发现,在中国老板开的所谓的德国肉店的橱窗里放有爱福牌啤酒,我们赶紧把库存的9瓶全买了下来。埃利卡·布瑟幸福的未婚夫克勒格尔来探望我们,我们一同喝了咖啡,一起度过了愉快的几个小时。司机刘每当遇上警报时,为了赶快回家去,就会开“惊慌快车”。汽车减震弹簧终于在开“惊慌快车”时断绰了,汽车不得不再送去修理。我们还听说,永利錏厂在上次轰炸时受到了严重破坏,已不再需要用电厂的电了,因为该厂已不得不停产。看来他们也想使还没有恢复的电厂再次停工。
晚上,收音机里传来不幸消息,说日本人已攻下了上海前线太仓城。假如这个消息确切(而这不是我们所希望的),我们可能不久就会和上海完全切断联系。
10月25日
美丽的秋日天气,十分平静。
我相信,日本人知道今天我要庆祝28周年结婚纪念日,所以特别照顾。妻子发过上次的电报后可能已到北京去了(就是说,日本人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