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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新中国未来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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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两人定了主意,分途而往。李君去法国入巴黎大学。

  毅伯先生去德国入柏林大学,认真研究那德国近日最兴盛的学问叫做国家学的;(眉批:国家学立为一学科实自德国人始。欧洲他国无有也。)虽与己宗旨不甚相同,却也实实受了许多益处。又和那社会党中有名人物往来,用心研究社会主义,(眉批:社会主义与国家主义正相反对。然其学理亦最盛于德国。)于生计界竞争的大势益多感触,慨然道:“这些影响,将来我中国一定实受其害了,却是用怎么方法才能抵抗他呢?

  正在日日苦心研究这问题,忽然接到义和团的警报,风声鹤唳,全欧骚然。到了庚子七月,德国公使被害,德皇命将誓师讲了许多不入人道的话。那毅伯先生爱国的热情,按捺不住,因此做了一篇洋洋大文,题目叫做《义和团之原因及中国民族之前途》,翻成英、法、德三国文字,布告欧洲各报馆。

  内中详言义和团的大原因,全由民族竞争的势力刺激而成,这回不过初初发达,欧洲诸国侮我太甚,将来对外的思想日开,这些事还多着哩。结局大说义和团激变的原因,其责任不可不归诸外国等话。(眉批:叙游学事迹太简单了,这些点缀都不可少。)那时德国人,一昧蛮狂,报章里头满纸都是甚么豚尾汉,黄猴精等恶骂,(这恶骂受得吗?)这些话自然是听不入耳。虽然如此,却因这篇文字惹起各报馆许多问题,后来那总税务司赫德做了一部书,讲了这回事变的善后策,就是剽窃了这篇文章的意思,反其术而用之了。(我欲替赫德呼冤。)闲话少题。且说毅伯先生在德国留学一年半,又已卒业,还和李去病君一齐游历欧洲几国,直到光绪壬寅年年底,便从俄罗斯圣彼得堡搭火车返国。(两君现在谅来已经动身了,我们预备开欢迎会罢。)那时西伯利亚铁路尚未全通,中间要步行经过许多沙漠荒僻的地面,当着严冬栗烈之时,行这雪窖冰天之地,那旅行苦楚,自然是说不尽了。但这黄、李两君,都是个冰心铁骨的人,后来多少艰难辛苦,地都受得,难道还怕这些不成,这也不用多讲。

  光阴荏苒,到了明年癸卯,暮春初夏的时节,这两位早已来到山海关了。原来李去病君当甲午交战的时候,因想要查看军情,也曾单刀匹马游过山海关一次,今相隔不到十年,那关外一带已全然变了哥萨克(俄罗斯骑兵种人。)殖民地的样子了。正是石人对此也应动情,何况这满腔热血的英雄,怎得不生今昔之感!那日毅伯先生和李君登万里长城,凭眺一番,感慨欷,不能自胜。回到客寓,借几杯浊酒,浇那胸中块垒,不觉淋漓大醉,突突兀兀,便联句做了一首《贺新郎》题在壁上道:

  昨夜东风里,忍回首、月明故国,凄凉到此。(黄)鹑首赐秦如昨梦,莫是钧天沉醉?(李)也不管、人间憔悴。(黄)落日长烟关塞黑,望阴山、铁骑纵横地。(李)汉帜拔,鼓声死。

  (黄)物华依旧山河异,是谁家、庄严卧榻,尽伊鼾睡?(李)不信千年神明胄,一个更无男子。(黄)问春水、于卿何事?(李)我自伤心人不见,访明夷、别有英雄泪。(黄)鸡声乱,剑光起。(李)

  (眉批:词非绝品,却写得出两人情性面目。)写完,两君还自闷闷的饮了十来杯,那热血越发被这酒涌送上来了,李君便开口道:“哥哥,你看现在中国还算得个中国人的中国吗?十人省的地方,那一处不是别国的势力范围呢?

  不是俄,便是英,不是英,便是德,不然便是法兰西、日本、美利坚了。但系那一国的势力范围所在,他便把那地方看成他囊中物一样。这还不了,我们同胞国民住在那一国的势力圈内的,便认定那国是他将来的主人。那些当道诸公,更不用讲,对着外国人便下气柔色怡声,好像孝子事父母一般,这样看来,我中国的前途,那里还有复见天日之望么?”(眉批:前一件还不甚好,怕后一件还真不得了。)黄君道:“可不是吗!但天下事是人力做得来的,咱们偌大一个中国,难道是天生来要做他人的鱼肉的不成!都只为前头的人没血性,没志气,没见识,所以把他弄成到这个田地。我想但是用人力可以弄坏的东西,一定还用人力可以弄好转来。兄弟,你是读过历史的,你看世界上那一国不是靠着国民再造一番,才能强盛吗?现在我和你两个,虽然是一介青年,无权无勇,但是我们十年来读些书是干甚么呢?(青年读书之君想想。)难道学几句爱皮西,靠做将来的衣饭碗不成?(青年读书之君想想。)难道跟着那些江湖名士,讲几句激昂慷慨的口头话,拿着无可奈何四个字就算个议论的结束吗?(青年读书之君想想。)我想一国的事业,原是一国人公同担荷的责任,(眉批:知责任者大,大夫之始也。任责任者大,大夫之终也。)若使四万万人各各把自己应分的担荷起来,这责任自然是不甚吃力的。但系一国的人,多半还在睡梦里头,他还不知道有这个责任,叫他怎么能够担荷它呢?既然如此,那些已经知道的人,少不免要把他们的担子一齐都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头了。

  (青年读书之君想想。)兄弟,我们两个虽算不得甚么人物,但已经受了国民的恩典,读了这点子书,得了这点子见识,这个责任是平日知道熟了,今日回到本国,只要尽自己的力量去做,做得一分是一分,安见中国的前途就一定不能挽救呢?”

  李君听到这里,便叹口气接着说道:(提论第一。)“哥哥,责任吗,这责任自然是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的,但讲到实行这责任的方法,哥哥向来不以我的议论为然,今日返国,看这情形,我越发信得过我的意见是一点儿不错的了。哥哥,你看现在中国衰弱到这般田地,岂不都是吃了那政府当道一群民贼的亏吗?(是是!)现在他们嘴里头讲甚么维新,甚么改革,你问他们知维新改革这两个字是恁么一句话么?他们只要学那窑子相公奉承客人一般,把些外国人当作天帝菩萨、祖宗父母一样供奉,在外国人跟前够得上做个得意的兔子,时髦的倌人,这就算是维新改革第一流人物了。(维新改革第一流人物听者。)哥哥,你白(自)想想,这样的政府,这样的朝廷,还有甚么指望呢?(眉批:刚毅李秉衡虽是顽固,腔子里却还有几点血。近来当道的维新党却真是凉血动物了。)倘若叫他们多在一天,中国便多受一大的累,不到十年,我们国民便想做奴隶也够不上,还不知要打落几层地狱,要学那舆臣佁,佁臣皂的样子,替那做奴才的奴才做奴才了!哥哥,我其实眼里搁不住这些大民贼、小民贼,总是拼着我这几十斤血肉,和他誓不两立,有他便没有我,有我便没有他罢!”(好汉好汉,是玛志尼、吉田松阴一流人物。)黄君道:(驳论第二。)“兄弟,你的话谁说不是呢?但我们想做中国的大事业,比不同小孩儿们耍泥沙造假房子,做得不合式可以单另做过。古语说得好‘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钜’。若错了起手一着,往后就满盘都散乱,不可收拾了。

  兄弟啊,我们是中国人做中国事,不能光看着外国的前例,照样子搬过来,总要把我中国历史上传来的特质,细细研究,看真我们的国体怎么样,才能够应病发药的呀!”(眉批:确是大政治家口吻。)李君不等讲完,便抢着说道:(驳论第三。)“哥哥,讲到国体吗,我们中国的特质,别的我不知道,只是就历史上看未,我中国是一个革命的国体,这任凭甚么口才,能够分辩说他不是吗?你看自秦始皇一统天下,直到今日二千多年,称皇称帝的不知几十姓,那里有经过五百年不革一趟命的呢?任他甚么饮博奸淫件件俱精的无赖,甚么杀人不眨眼的强盗,甚么欺人孤儿寡妇狐媚取天下的奸贼,甚么不知五伦不识文字的夷狄,只要使得着几斤力,磨得利几张刀,将这百姓像斩草一样杀得个狗血淋漓,自己一屁股蹲在那张黄色的独夫椅上头,(好个宝座的浑名。)便算是应天行运圣德神功太祖高皇帝了。(眉批:吾拟一联云:乘自由车游遍九万里地球,坐独夫椅掩尽二千年历史。请作者下一转语。)哥哥,不讲国体便罢,不讲历史上特色便罢,讲到这件,我的话越发不错了。难道哥哥你还要跟着那当道红人儿们的说话,把那日本人自己夸耀的,皇统绵绵,万世一系这国体,和我们中国相提并论,说道和他相同吗!”

  黄君道:“兄弟,你的性子又来了,你平平气我再和你讲。”李君道:“这说的是公事,那里有甚么意气呢?”黄君道:(驳论第四。)“我且问你,我们中国这二千年,革了又革,乱了又乱,你说是算件好事吗?照你讲来,难道还望我们中国将来再生出几个秦始皇、汉高祖、明太祖吗?”

  李君道:(驳论第五。)“哥哥,不是恁般说,他们是以暴易暴,我说的是以仁易暴。(眉批:以暴易暴则革了又革,其状为循环。以仁易暴则一革之后永不复革,其状为进化。)哥哥,你的外国历史是读得熟的呀,你看近世号称文明国的,那一个不经过这以仁易暴一大关头,不是辛辛苦苦轰轰烈烈经过一次,能够有今日吗?哥哥,我生平最痛恨秦始皇、汉高祖、明太祖一流人,哥哥你是知道的,我一定不想跟着他们学那无廉耻的事。(人人都知道这是无廉耻的勾当,中国便进化了。)哥哥,你是信得过的。怎么我今日却有这种议论呢?可见今日凡是有真正革命思想的人,他那见识一定是和我一样,怎么会还变得成个以暴易暴,依样葫芦出来呢?若使没有这种思想的人,他要讲革命,任凭他多大本事,一定是做不成的。这却怎么呢?因为物竞天择的公理,必要顺应着那时势的,才能够生存。前头野蛮时代的英雄,到今日是一点儿用处没有了。那十九世纪欧洲民政的风潮,现在已经吹到中国,但是稍稍识得时务的人,都知道专制政体是一件悖逆的罪恶,(人人都知道这是悖逆罪恶,中国便进化了。)往后若使有汉高祖、明太祖一流人出来,难道还有甚么上等人才去想做那攀龙鳞、附凤翼的下作勾当吗?所以我想,中国往后没有革命便罢,若有革命,这些民贼的孽苗是要人无余涅槃而灭度之的了。”(这话我是没有得驳了。)孔老先生说到这里,满堂拍掌如雷。孔老先生接着道:他两位的话还多着呢。黄君道:(驳论第六。)“兄弟,话虽如此说,但天下事,那理想和那实事往往相反,(眉批:所以偏于理想的人虽能起事却不能成事。)你不信,只看从前法国大革命时候,那罗拔士比、丹顿一流人,当初岂不是都打着这自由、平等、亲爱三面大旗号吗?怎么后来弄到互相残杀,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把全个法国部变做恐怖时代呢?当十八世纪的末叶,法国人岂不是提起君主两个字便像喉中刺、眼中钉一般,说要誓把满天下民贼的血染红了这个地球吗?怎么过了不到十几年,大家却打着伙把那皇帝的宝冠往拿破仑第一的头上奉送呢?可见那一时高兴的理想,是靠不住的哩!”(这话我又没得驳了。)李君道:(驳论第七。)“哥哥说那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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