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克回忆录-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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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出所料,就在那天晚上,她们都躺下休息了,突然听到外面不远处有人
敲汽油桶的声音,她便警觉地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发现这个皮包放在汽
油桶上,但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后来,在1958 年反教条主义及“文化大革命”政治运动中,有人批判这
部小说,有意借此打击我,先佛便感叹他说:“要是当初不找它就好了,省
去了许多麻烦。”我说:
“不一定,在大搞政治运动时,如果我拿不出草槁供批判,他们更会对
我穷追不舍,如果那次没找到,那麻烦更多。”
戎马倥偬中利用业余时间急就的作品,自己虽作过几次修改,但总感到
还太粗糙。一直希望再花点时间把它改好。自己都不满意的作品,是不应该
拿出来示人的。
然而,后来革命战争形势的迅速发展,我的本职使我不能为此事再花费
时间了。抗日战争胜利后,接着就是全国解放战争,我从华北转到华中、华
南。全国刚解放,军委又令我主持军队和军事院校的训练和管理工作,不仅
有繁重的事业,而且自己也要提高,参加现代化的军事学习和研究。加之抗
美援朝,形势紧张,以及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实在没有时间去修改了。
一放就是十几年过去了。我万万没有想到,在1958 年军队批判“教条主
义”的运动中,在我受到错误的批判和组织处理时,小说草稿也被拿出来批
判,一部历经21 年劳作的书稿竟也招来横祸。
一天,我接到一位同志的电话:“听说你写了一本小说,大家要你拿出
来看看。”我手握听筒,半晌无言以对。多年来,许多人让我把书稿给出版
社,我都没答应。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负责人曾亲自上门找我,表示要配备最
强的责任编辑把书改好,我也没有应允。因为我是想自己改好后再拿出来。
现在却成了这个局面。我轻声说道:“那只是一个初稿,还没有加工。”
对方的声音低下来,一会儿话筒里又传来对方的声音:“他们说,要的
就是初稿,初稿可以反映你的灵魂。”看来不想拿也得拿。我从书柜中取出
尘封已久的书槁,信手翻看着那布满勾勾画画的文字,心潮起伏难平。索要
手稿,用意是明白的,就是要找点批判的新材料。但我心胸坦白,我觉得我
就是写得不好,也是写打帝国主义,打国民党反动派呢,就把书稿送去了。
不几天,小说稿被打印出来,但附上了“供批判用”的字样。我理所当
然地要去接受批判。会议期间,我的身体真有点支持不住了。医生建议我住
院,可是没被批准,我只好坚持着。我同先佛商量,生活搞得好点,我要坚
持下去,也要看看斗争的结果。
任何事物常常有两面性,对我的小说的批判,却带来一件顺心的事。我
将草稿交去后,他们为广泛批判,让打字员从头到尾,打得一清二楚,装订
成三册。我这个被批者也“享受”了一套。当时心里挺高兴,如果以前能有
这么个本子多好呀!直到现在多少年来,我只要看到或想到这部书稿,就感
谢打字员,这位打字员是我在军训部工作时期的同事,以前帮我打过不少文
稿,对我的字迹和勾划习惯很熟悉,“供批判用”的手稿,因多次修改,勾
划更加繁乱,经她打出,很少遗漏或错误,更便于阅览,我得到这个“善本”,
就把原来大包手稿送到火炉去了。“文革”时期,造反派算我的老帐,又油
印数百份。这个“供批判用”的小说正式出版之前就“出版”了两次,读者
不少。
批判的调门一次比一次高,“帽子”越戴越大。我自己在受批判期间,
也认真读了,看到要增加或删去的地方,也留下了腹稿。
有人说我宣传“战争恐怖论”。我想,估计那是指书中写了敌人飞机炸
弹落下后,有几具肢体不全的血淋淋的尸体。经过战争的人都知道,炸弹不
是玫瑰花,爆炸过后的情景实际比我描写的更惨不忍睹。
有人说我“污蔑劳动人民”。我始终想不出这所指何处。无论从主观还
是客观上,我都把人民群众对红军的关怀和帮助看作是胜利的源泉,自信毋
庸置疑。
还有人说我以小说中的反面人物自况,借书中人物之口来喊“打倒共产
党”和“蒋委员长万岁”的口号。真让人啼笑皆非。
“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又对早已打入冷宫的小说稿《罗霄军》进行
批判,有人说:“老虎早就死了,再打还能打活?”造反派说:“死老虎也
要打”,要以路线斗争的新观点来批判我和这本小说,一时间,大字报铺天
盖地。那个年代,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历史有自己的发展规律,事物发展到了一定程度,就向反面转化。“文
化大革命”终于结束了,随着“左”的思想逐渐肃清,对我及小说的不公正
批判和不实之辞也随之被推倒。
1971 年林彪叛逃后,我重新为党工作。当时,一心想的是如何把工作做
得更好,对小说的修改还无暇顾及。1985 年底,军事学院撤销,国防大学成
立,我从第一线退下来
后,在先佛、《诗刊》总编辑张志民(抗战时期在平西根据地的战友)、
十多年来与我朝夕共事的秘书张国琦等的鼓励和催促下,在解放军文艺出版
社的支持下,才下决心再来修改这部书稿。
我取出原来的两种版本的批判稿,在他们帮助下修改了。
动笔前,我曾作了这样一副对联用以自勉:
雕虫半世纪,今再操刀,告老不惜老。
戎马六十年,乐得解甲,赋闲再难闲。
我把对联写好后,挂在工作室,开始执笔修改这部小说初稿。
我一遍又一遍地翻阅原稿。多少年不看了,许多情节都淡忘了,再改起
来的确有些吃力。我就一章一章地记下内容提要,一个人物一个人物写出小
传,一点一点地记下自己的修改意见。最后,逐章地进行修改、增删。
战争年代利用业余时间写的东西,我感到明显的不足,就是人物之间的
联系不大贯通。我又重新设计一些新的情节,加强人物之间的联系,适当加
强心理描写。我还对书中关于战斗阵势、战斗进程及战斗场面的描写作了仔
细推敲,力求真实。为了体验当年的真情实感,我还和前述几位同志专门到
南方当年战斗过的地方走了一趟。
对于书中引证的历史资料,我都注意力求准确。哪怕是一句古语,我也
尽力查找到出处,予以校订。就是当年对小说批判时,有些善意、合理的批
评意见,我也没有忘记,在修改中都适当地吸收了。
经过一年多的认真修改,文稿终于付印了,定稿时书名改为《浴血罗霄》。
1988 年八一年建军节前夕小说如期出版。一本小说从开笔到出版,历经51
年,我则从一个29 岁的青年成为80 岁的老人。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
吹又生”。1991 年3 月11 日,中国作家协会第三届茅盾文学奖评奖办公室
通知我《浴血罗霄》荣获84—88 年度茅盾文学奖荣誉奖。我想,这是对作品
本身的肯定,也是对这部小说成书的奇特经历的褒扬吧。
这是一方面,在小说出版后,也有令人难忘的故事。那年的春节,原在
国务院农垦部工作的同事王伯强、邱静君夫妇和他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是
我下放到江西云山“五七”干校时期的小朋友)来了。坐下不久,邱说:“今
天来看您有两件事,一为拜年,二为要书。”他们说从报纸上看到我的小说
出版了。
我说:“拜年是中国的风俗,我们互相拜吧!第二件事可以办到。”
我随即去书房取来两部,签名后送给他们。
他们说:“我们不是白要。”
随即打开挂包,我以为他们要给钱,不禁愕然。但他从挂包中取出三册
褪色的书给我,书面上除《罗霄军》三个大字外,还有“供批判用”四字。
落款是某部革命造反总部。我看了以后,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稍停一会儿,
我向他们说:“这样的东西保留干什么呢?”他们说:“我们得
到这部被批判的书,觉得很宝贵,一直珍藏着,舍不得丢掉!”从这件
事也可以看出他们对此书的心情了。我也觉得,
我用了很大精力写这本书,写出的草槁又经多少风波,遇到“十年浩劫”
那种“野火”,也“春风吹又生”了。
第十七章到晋察冀军区
1942 年2 月间,冀热察挺进军和冀热察区党委机构撤销后,我被任命为
晋察冀军区副司令员。原挺进军所辖平西地区和平北、冀东三个军分区分编
为晋察冀军区的第11、12、13 军分区,由军区直接指挥;原冀热察区党委所
辖的平西、平北、冀东三个地委,改称第11、 12、13 地委、归中共晋察冀
分局直接领导。
晋察冀根据地是平型关大战后,由聂荣臻率领八路军115 师一部在敌后
开展抗日游击战争建立的。经过几年的艰苦斗争,已成为拥有北岳(又称冀
西)、冀中、冀东、平西、平北等广大地区的大块抗日根据地,巍然屹立于
敌后,誉满中外。
5 月初,我由平西到达晋察冀军区所在地——河北平山县寨北村,这是
位于太行山区的一个大村庄,有一两百户人家。军区司令部、政治部、后勤
部都设在这里及附近小村,人来人往,显得热闹而又秩序井然。我到后,聂
荣臻司令员还向各兵团和总部发了电报,通报我已到达军区正式履职。
对于这次军队序列的调整,我认为是恰当的。挺进军经过三年苦战,已
实现了巩固平西,坚持冀东、发展平北的战略任务,形成为冀热察地区抗日
游击战争的高级军事领导机构,这就为晋察冀根据地的扩大和巩固创造了重
要条件。撤并机构是形势发展的需要,更是发展的结果,平西、平北和冀东
抗日游击战争的大发展,更促成晋察冀抗
日根据地的大好局面,敌后根据地更加统一巩固,显示了抗日游击战争
的星星之火已呈燎原之势,我为此感到兴奋和鼓舞。
同时,我也为能协助聂荣臻司令员工作而感到高兴。记得长征刚到陕北
时,我第一次见到聂帅,对他说:
“你是我的老长官。”
他很奇怪,说:“我们刚认识啊。”
我说:“我同你虽然没见过面,但久闻你的大名。南昌起义时,我在上
级的通报上看到你是我们师又兼军的党代表。”
他一听,高兴地问:“你在哪个部队?”
我说:“是叶挺部11 军24 师71 团的。”
后来,我到120 师,关向应又告诉我,聂荣臻是有知识的人,先后在法
国、比利时、苏联留学,在苏联还曾与叶挺是同学,这使我对他产生了深深
的敬意。我从晋西北调到冀热察挺进军后,在聂帅领导下工作,虽不经常见
面,有时到军区开会,与他也有接触,觉得他是一位忠厚长者。有人曾说过,
聂荣臻不仅能治军,还能治国。晋察冀根据地有一个显著的特点,不仅部队
在前方打得好,后方建设也搞得好,很有秩序。兵工厂、被服厂、白求恩卫
生学校以及边区银行等等,一应俱有。当时,晋察冀已制造出TNT 炸药,这
在华北敌后各抗日根据地中是最早的,因聂荣臻早年在比利时沙洛瓦劳动大
学学过化学,能在技术上和经营上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