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家书-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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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盛则虽饥亦乐,气象衰则虽饱亦忧,今我家方全盛之时,而贤弟以区区数百金为极少,不足比数,设以贤弟处楚善宽五之地,或处葛熊二家之地,贤弟能一日以安乎?
凡遇之丰啬顺舛,有数存焉,虽圣人不能自力主张,天可使吾今日处丰享之境。君子之处顺境,兢兢焉常觉于之厚于我,非果厚也,以为较之尤啬者,而我固已厚矣,古人所谓境地须看不如我者,此之谓也,来书有区区千金四字,其毋乃不知天之已厚于我兄弟乎?
史尝观《易》之道,察盈虚消息之理,而知人不可无缺陷也,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天有孤虚,地阀东南,未有常全而不阙者,剥也者,复之机也,君子以为可喜也!也者(左女右后),之渐也,君子以为可危也!是故既吉矣川!由吝以趋于凶,既凶矣,则由悔以趋于吉,君子但知有悔耳,悔者,所以守其缺,而不敢求全也,小人则时时求全,全者既得,而吝与凶随之矣,众人常缺,而一人常全,天道屈伸之故,岂若是不公平?
今吾家椿萱重庆,兄弟无故,京师无比美者,亦可谓至万全者矣。故兄但求缺陷,名所居曰求阙斋,盖求缺于他事,而求全于堂上,此则区区之至愿也,家中旧债:不能悉清,堂上衣服,不能多办,诸弟所需,不能一给,亦求缺陷之义也,内人不明此义,而时时欲置办衣物,兄亦时时教之,今幸未全备;待其全时,则吝与凶随之矣,此最可畏者也!贤弟夫媳诉怨于房闼之间,上是缺陷,吾弟当思所以弥其缺,而不可尽给其求,盖尽给则渐几于全矣。吾弟聪明绝人,将来见道有得,必且韪余之言也。
至于家中欠债,兄则实有不尽知者,去年二月十六,接父亲正月四日手谕中云:“一切年事,银钱敷用余,上年所借头息钱,均已完清,家中极为顺遂,故不窘迫。”父亲所言如此,兄亦不甚了了,不知所完究系何项?未完尚有何项?兄弟所知者,仅江孝八外祖百两,朱岚暄五十两而已,其余如阳本家之帐,则兄由京寄还,不与家中相干,午冬甲借添梓坪钱五十千,尚不知作何还法?正拟此次禀问祖父。
此外帐目,兄实不知,下次信来,务望详开一单,使兄得渐次筹划,如弟所云:“家中欠债已传播否?若已传播而实不至,则祖父受吝啬之名,我加一信,亦难免二三其德之诮⑥。”此兄读两弟来书,所为踌躇而无策者也。
兹特呈堂上一禀,依九弟之言书之,谓朱啸山曾受恬处二百落空,非初意所料,其馈赠之项,听祖父叔父裁夺,或以二百为赠,每人减半亦可,或家中十分窘迫,即不赠亦可,戚族来者,家中即以此信示之,庶不悖于过则归已之义,贤弟观之,以为何如也?若祖父以前信为是,慨然赠之,则此禀不必付归,兄另有安信付去,恐堂上慷慨特赠,反因接吾书而疑沮。
凡仁心之发,必一鼓作气,尽吾力之所能为,稍有转念,则疑心生,私心亦生,疑心生则计较多而出纳吝矣,私心生则好恶偏而轻重乘矣,使家中慷慨乐与,则慎无以吾书生堂上之转念也。使堂上无转念,则此举也,阿兄发之,堂上成之,无论其为是为非,诸弟置之不论可耳,向使去年得云贵广西等省苦差,并无一钱寄家,家中亦不能责我也。
九弟来书,楷法佳妙,余爱之不忍释手,起笔收笔皆藏锋,无一笔撤手乱丢,所谓有往皆复也,想与陈季牧井究,彼此各有,卜得,可嘉可喜!然吾所教尔者,尚有二事焉。一日换笔,古人每笔中间,必有一换如绳索然,第一股在上,一换则第二股在上,再换则第三股在上也,笔尖之著纸者,仅少许耳,此少许者,吾当作四方铁和用,起处东方在左,西方向右,一换则东方向右矣,笔尖无所谓方也,我心常觉其方,一换而东,再换而北,三换而西,则笔尖四面有锋,不仅一面相向矣,二曰结字有法;结字之法无究,但求胸中有成竹耳。
六弟之信,文笔拗而劲;九弟文笔婉而达,将来皆必有成,但目下不如各看何书?万不可徒看考墨卷,汩其性灵,每日习字不必多,作百字可耳,读背育之书不必多,十叶可耳,看涉猎之书不必多,亦十叶可耳,但一部未完,不可换他部,此万万不易之理,阿兄数千里外教尔,仅此一语耳。
罗罗山兄读书明大义,极所钦仰,惜不能会面畅谈,余近来读书无所得,酬应之繁,日不暇给,实实可厌,惟古文各体诗,自觉有进境,将来此事当有成就,恨当世无韩愈王安石一流人,与我相质征耳,贤弟亦宜趁此时学为诗古文,无论是否,且试拈笔为之,及今不作,将来年长,愈怕丑而不为矣,每月六课,不必其定作诗文也。
古文诗赋四六,无所不作,行之有常,将来百川分流,同归于海,则通一艺,即通众艺,通于艺,即通于道,初不分而二之也,此论虽太高,然不能不为诸弟言之,使知大本太原坝!心有定向,而不至于摇摇无著,虽当其应试这时,全无得失之见;乱其意中,即其举业之时,亦于正业不相妨碍,诸弟试静心领略,亦可徐会悟也,外附碌五箴一首,养身要言一纸,求缺斋课程一纸,诗文不暇录,惟谅之,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四年二十日)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八月廿七,接到七月十五廿五两次所发之信,内祖父母各一信,父亲母亲叔父各一信,诸弟亦皆有信,欣悉一切,慰幸之至!叔父之病,得此次信,始可放心。
八月廿八日,陈岱云之弟送灵回南,坐粮船,孙以率五妹丈,与之同伴南归,船钱饭钱,陈宅皆不受,孙遂至城外,率五挥泪而别,甚为可怜!率五来意,本欲考供事,掣得一官以养家,孙以供事必须十余年,乃可得一典史,宦海风波,安危莫卜,卑官小吏,尤多危机,每见佐杂未秩,下场鲜有好者,孙在外已久,阅历已多,故再三苦言劝率五居乡,勤俭守旧,不必出外做官,劝之既久,率五亦以为然,其打发行李诸物,孙一一办妥,另开单呈览。
孙送率五归家,即于是日刻生女,母女俱平安。前正月间,孙寄银回南,有馈赠亲族之意,理宜由堂上定数目,方合内则不敢私与之道,孙此时糊涂,擅开一单,轻重之际,多不妥当,幸堂上各大人斟酌增减,主为得宜,但岳家太多,他处相形见拙,孙稍有不安耳,率五大约在春初可以到家,渠不告而出心怀惭;到家后望大人不加责,并戒家中及近处无相讥讪为幸!孙谨禀。(道光二十四年八日廿九日)
侄国藩敬禀
叔父婶母大人万福金安,新年两次禀安,未得另书敬告一切,侄以庸鄙无知,托祖宗之福荫,幸窃禄位,时时抚衷滋愧!兹于本月大考,复荷皇上天恩,越四级而超升;侄何德何能?堪此殊荣,常恐祖宗积累之福,自我一人享尽,大可惧也!望叔父作书教侄幸甚!余竺虔归,寄回银五十两;其四十两用法,六弟九弟在省读书,用二十六两,四弟季弟学俸六两,买漆四两,欧阳太岳母奠金四两,前第三号信业己载明矣。
只有余十两,若作家中用度,则嫌其大少,添此无益,减此无捐,侄意戚族中有最苦者,不得不些须顾送,求叔父将此十金换钱,分送最亲最苦之外,叔父于无意中送他,万不可说出自侄之意,使未得者有缺望,有怨言,二伯祖父处,或不送钱,按期送肉与油盐之类,随叔父斟酌行字可也,侄谨禀。(道光二十六年六月十七日)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七月十三日,接到澄弟六月初七所发家信,具悉一切,吾于六月,共发四次信,不知俱收到否?今年陆费中丞丁忧,闰四月无折差到,故自四月十六日发信后,直至五月中旬始再发信,宜家中悬望也,祖父大人之病,日见增加,远人闻之,实深忧惧!前六月念日所付之鹿茸片,不知何日可到,亦未知可有微功否?
予之癣病,多年沉痛,赖邹墨林举黄芪附片方,竟得痊愈,内人六月之病,亦极沉重,幸墨林诊治,遂得化险为夷,变危为安。同乡找墨林看病者甚多,皆随手立效,墨林之弟岳屏兄,今年曾到京寓圆通观,其医道甚好,现已归家,予此次以书附墨林家书内,求岳屏至我家诊治祖父大人,或者挽回万一,亦未可知,岳屏人最诚实,而又精明,即周旋不到,必不见怪,家中只须打发轿夫大钱二千,不必别有赠送,渠若不来,家中亦不必去请他。
乡间之谷,贵至三千五百,此亘古未有者,小民何以聊生?吾自入官以来,即思为曾氏置一义田,以赡救孟学公以下贫民,为本境置义田,以赡救念四都贫民,不料世道日苦,予之处境未裕,无论为京为官者,自治不暇,即使外放,或为学政,或为督抚;而如今年三江两湖之大水灾,几于鸿嗷半天下,为大官者,更何忍于廉俸之外,多取半文乎?是义田之耗,恐终不能偿,然予之定计,苟仕宦所人,每年除供奉堂上甘旨外,或稍有赢余,吾断不肯买一亩田,积一文钱,必皆留为义田之用,此我之定计,望诸弟体谅之。
今年我在京用度较大,借帐不少,八月当希六及陈体元捐从九品,九月榜后可付照回,十月可到家,十一月可向渠两家索银,在约共须三百金,我付此项回家,此外不另附银也,率五在永丰,有人争请,予闻之甚喜!特书手信与渠,亦望其忠信成立。
纪鸿已能行走,体甚壮实,同乡各家如常,同年毛寄云于六月念作日丁内艰,陈伟堂相国于七月初二仙逝,病系中痰,不过片刻即殁,河南浙江湖北皆展于九月举行乡试,闻江南水灾尤甚,恐须再展至十月,各省大灾,皇上焦劳,臣子更宜忧惕;故一切外差,皆绝不萌妄想,家中亦不必悬盼,书不详尽,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九年七月十五日)
沅甫九弟左右:
十一日安五来营,寄一家信,谅已收到,治军总须脚踏实地,克勤小物,乃可日起而有功,凡与人晋接周旋,若无真意则不足以感人,然徒有真意,而无文饰以将之,则真意亦无所托之以出,礼所称“无文不行”也,作生平不讲文饰,到处行不动,近来大悟前非,弟在外办事,宜随时斟酌也。
闻我水师粮台,银两尚有赢余,弟营此时不闹银用,不必往解,若绅民中实在流离困苦者,亦可随便周济,兄往日在营,艰苦异常,当初不能放手作一事,至今追憾,若弟有宜周济之处,水师粮台,尚可解银二千两前往,应酬亦须放手办,在绅士百姓身上,尤宜放手也。(咸丰八年正月十四日)
沅甫九弟左右:二十六日接弟信,并廿二史二十六套,此书十六史系极古阁本,宋辽金远系《宏简录》、《明史》系殿本,较之兄丙申年所购者,多《明史》一种,余略相类,在吾乡已极为难得矣,吾前在京,亦未另买全史,仅添买辽金元明四史,及《史汉》各佳本而已,《宋史》至今未办,盖阙典也。
吉贼决志不窜,将来必与得贼同一办法,想非夏未秋初,不能得手,弟当坚耐以待之,迪庵去负在浔,于开浔守逻之外,问亦读书习字,弟处所掘长壕,如果十分可靠,将来亦有间隙,可以偷看书籍,目前则须极为讲求壕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