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渔的火车 作者:北村-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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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周渔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省钱罢了。陈清愣了一下,低声说,我没说有什
么意思。当晚,他们喝了张裕干红。
这天晚上他们破天荒没有做爱。陈清不同意她辞职,周渔很伤心。她伤心的不
是陈清不同意她辞职,而是陈清好像根本没在意她的苦心,便急着反对,他不像那
种不细腻的男人。陈清缓过神来之后才向周渔解释: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不想
在一起我隔三差五往省城跑干吗?周渔气就消了。陈清说,我工作好不好不要紧,
要紧的是你,只要你好,就一切都好。
周渔感激地看着陈清。
陈清道,再说,我习惯了两地跑,我还喜欢上了这浪漫的爱情之旅呢。说着他
笑了。
周渔也笑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忧虑:陈清,你这样跑我很感动,可是我——
我真的有点害怕——我有点害怕了,这样跑下去—— 陈清问,你害怕什么?
周渔一下子没有说话。陈清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害怕?——什么?怕失去我?
还是我失去你……
周渔连忙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我这样来回跑——还让人不放心?陈清说,我们一定非得在一起吗?
周渔皱着眉问:难道你不喜欢在一起?
陈清答道,难道非得在一起?——他低下头,又说,我这样来回跑,你还说我
不想在一起。
他们又喝了点酒。不过那天晚上没有做爱。此后陈清没再提调往省城或者周渔
辞职的事。周渔觉得有一种感觉在慢慢生长:像一根草,本来长在地上,有一天突
然被风吹离,据说吹到另一地落下后,仍会成为种子生长起来。但什么时候落地什
么时候生长,周渔一点把握也没有,幸福的周渔好像渐渐变成了一个忧郁的周渔。
陈清在周渔再次来三明后发现了她的忧郁。那天晚上刮台风,暴雨将至。周渔
缩在陈清怀里,两人紧紧依偎。望着窗外的暴雨,陈清说,从小时候开始我就觉得,
在暴雨时躺在被窝里更舒服。周渔问,为什么呢?陈清想了想,说,更显得温暖呀。
周渔说,我看是因为害怕。
害怕?陈清奇怪地问,谁害怕?
你呗。周渔说。这时一记响雷,窗外好像有人的喊叫声。周渔说,有人在喊你
吧?陈清说,没有,雷声把你的耳朵炸糊涂了。他拉上被子把两人盖住。在电闪雷
鸣中,周渔品尝了自从他们相遇以来最甜蜜的一次做爱。
第十一章
大雨过后,周渔看见陈清睡着了。以前做爱后陈清从来没有独自先睡过,他不
是那种男人。周渔定定地看着他,渐渐也感到疲劳。正当她似乎要沉入梦乡时,窗
户玻璃上好像印着一个女人苍白的脸。周渔惊叫一声,陈清一下子坐起来,周渔说
窗户外有人,陈清一看,什么也没有。你今天怎么啦?陈清道。不知道。周渔用手
捂住胸口:我胸闷得慌。
这是天气的原因。陈清下床穿靴子。
你要干吗?周渔问,不要离开我。
陈清穿衣服:我去配电房看一下。雨这么大,我得看看线路。
周渔穿衣服:那我也去!
陈清笑了:我一会儿就回来——配电房有什么好看的。
不,我一定要去。
陈清把她揽在怀里,看她的眼睛:周渔,你真的那么爱我?唉,你真的爱我。
陈清看着又渐渐加大的骤雨说,其实我更喜欢在暴雨中相偎的感觉。
为什么?周渔说,我倒希望平和的生活。
因为暴雨中抱在一起那种感觉更真实,更实在。陈清说,你还是别去了吧。
他们走入了风雨。他们果然在雨中紧紧拥抱着前行。雷电大作,风把雨吹斜了。
到了配电房门口,陈清说,你在门口等着。周渔喘着气说,陈清,我们回去吧,我
胸口痛得很。
陈清笑了:来都来了,我进去看一眼就出来。
说着他向配电房走去,周渔的心一阵绞痛。陈清站在配电房门口还回了一下头,
一记闪电突然来临,白光照亮了陈清的脸。他突然变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那样的脸,
周渔从未见过这张脸。白白的陈清向周渔笑了一笑,挥挥手进了配电房。但他一踏
进配电房的积水中就扑倒在地。
陈清被抬出来的时候,半边身子是黑的。电线掉进了配电房的水里,陈清是触
电而死的,他的耳根处也是黑的,像被人抽打过。三天的守灵中,周渔没掉一滴眼
泪,倒是穗子端着爸爸的遗像一直哭。周渔没哭,陈清打网球的相片不像遗像,周
渔哭不出来。她一点也没觉得陈清走了。倒是寿衣穿在他身上让周渔感到怪异,特
别是棉球塞在陈清的耳眼里让她不舒服,还有没鞋底的简易寿鞋穿在一个威猛的男
人脚上,那种感觉极其怪异。
三天后,陈清火化掉了。他成为一罐子灰后,周渔才放声痛哭出来。她不理解
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刚刚还会表达爱情的人,会突然变成一把灰。周渔泪
水滂沱。
几天周渔一直是这样,到骨灰盒下葬之后,周渔已经淹没在哭泣的河中。刚刚
止住哭,稍稍一点刺激就又把她抛入河里。她好像哭上了瘾。小华劝她不能再这样
下去,你哭人哭不回来,你自己也要哭死过去。周渔说,不哭就想死,一哭就好了。
小华叹道,这样看,哭倒是一种幸福了,我就没有一个能让我这样哭的人,还真想
有一个。
周渔叫了一辆出租车上了山,趴在陈清的墓前哭了。不知哭了多久,天渐渐暗
了,身上渐渐冷了。周渔望着偌大而寂寥的墓园,想,要是能来当一个守墓人,多
好。
一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大束花。是中山,那个出租车司机。
他望着她,眼里浸着忧伤。看来,这种东西是能传染的,起码,这个男人被征
服了。
其实,我很想做你和陈清做的事。中山呷了一口酒说,别看我一开车大老粗,
我挺爱幻想。
谁都能幻想,但各不一样。周渔说,一个人如果在备受摧残之后还能幻想,那
么这个理想是真的。
什么意思!
第十二章
如果你真想听,我就告诉你。看来不告诉你也不行了。周渔的脸被酒烧红了,
看上去她陷入迷茫。你想知道我和陈清为什么那么相爱吗?这不是无缘无故的。知
道为什么吗?你知道爱情是什么?是责任吗?不是,是关心吗?也不是,爱情就是
爱情,是感觉。老实说,陈清不算是一个在生活上很体贴的男人,他连自己的生活
都料理不清楚。他惟一做的事就是两地跑,这就足够了,有几个男人肯这样跑?他
这样在爱我,所以我爱他。我为他买衣服,从内衣到外套、鞋子到袜子整套行头都
是我给他买的,我喜欢这样打扮我所爱的男人。只要我在场,他的领带总是我系的。
我帮他做完这些事,然后他就吻我。我想这就是爱情。我不需要别人为我做事,我
需要的是爱,是那种很容易就让我能感觉到的爱,我喜欢那种把爱都表达出来的男
人。如果这爱是隐藏的,我就会疑惑,就会害怕,就会怀疑这爱可能是没有的,我
已经没有能力去发现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十一岁那年,我和母亲终于调到父亲所在的矿山。他们分居已经十几年了。我
的姐姐和父亲在矿山住,我和妈妈在坡下乡住,妈妈是小学教师。他们俩分居时还
好,一调到一起就不停地吵。我姐姐长得像父亲,我长得像母亲,父母吵了两三年,
我也慢慢长大了。
搬到矿山后,我发现父亲好像不怎么喜欢我,我的零用钱都是母亲给我的,父
亲脾气不好,爱喝酒,一喝醉就把我叫到跟前,悄悄问我母亲在坡下教书时跟什么
男人来往。我说没有,他不相信,骂我是母亲的跟屁虫,说他再也不会给我零用钱
了。我感到委屈,我真的没看见母亲有别的男人,可是他不相信。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直接去问母亲,这是他们之间的事。
可是后来我渐渐发现,父亲越来越少跟我说话了,却常常在打量我。他的眼神
是很奇怪的,哀哀的有点可怜的那种。有一天,妈妈带姐姐去姥姥家,我在洗澡,
让父亲再提一桶热水来。父亲把热水提到门口,突然把门打开,我尖叫起来。我长
这么大从来没发出过这样的尖叫。父亲直直地看着我,说,我来替你洗,孩子。我
哆嗦着,父亲说,你从小没跟我在一起,我没关心到你,我来帮你洗。
那一年我十四岁,一个对一切都似懂非懂的年龄。父亲果真帮我洗完了澡,他
的手在我身上摸一下,我就颤抖一回。我什么都不敢说,但我感到那天下午的一切
都是古怪的,热水、空气、父亲的眼神都渐渐变了味道。搬到矿山两年多,我刚刚
捕捉到的父亲的爱在那个下午像天气一样突然变了。父亲帮我洗完澡后用毯子裹着
把我抱到了床上,开始更仔细地摸我的身体。我阻止他,他说,伢妹,我知道你来
潮了,你是大人了,女儿长成以后要嫁人,嫁人之前让你明白人世,让父亲教你怎
么做,你不要害怕。 可是我害怕了。他折腾了我整整一下午。我还小,找不
出什么谴责父亲的理由,但我非常难过,抱住父亲恳求他放手。可是他突然从衣服
里抽出十块钱来,说,从今天开始,我给你零用钱,你妈给你的也是我的钱,不过
你不必还我,你就拿双份好了,但今天的事不要跟你妈说,也不要跟你姐说,永远
不能说。
那天以后,父亲就再也没跟妈吵过架了,他们好像变得好了起来。我知道一切
都是因为什么。每次我看见母亲因为父亲不跟她吵后为了表示感激,做好菜款待父
亲的讨好神情,我心中有一股火焰升起来。后来我才知道,这股火焰叫仇恨。
第十三章
父亲教会了我一课,这世上是没有真爱的。连父亲都可以如此这般,还有什么
天理。可我的仇恨丝毫没有使父亲收敛,他越发猖狂,好像吃什么东西上了瘾,母
亲一有事出去,他就走进我的房间闩上门。我哭着求他不要这样,他叫我不要哭,
说我一哭他也想哭,我把他的心哭碎了。我说,爸,你也知道这是不对的,你就放
过我吧。父亲突然露出可怜的表情:……伢妹,可是我忍不住啊。我问:你就这么
忍不住吗?你有妈啊。
父亲说:她不理我,她一点不感兴趣。
我说:可我是你的女儿啊。
父亲立刻用手掩住耳朵。
我大声喊:你就那么喜欢做吗?你不做就会死了吗?连女儿都不放过吗?
父亲呆在那里。我以为他害怕了,谁知他越发疯狂了,我哭喊:父亲真坏,太
坏了!
他用手捂住我嘴巴,我看见他下垂的肚皮和起皱的后脖梗子,只觉得这是我见
到的最丑陋的人体,我一点儿想不到人的身体会这么丑,而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