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21期-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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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奴儿转过身来,挥袖抹抹脸上的雨水,刚才奔跑时满脸惶急,但现在无路可退,反而镇定下来,脸上一派安静的神色。布天雷跨前一步,半挡在花奴儿前面。
几匹骏马被主人勒住缰绳,仰头咴咴鸣叫,前蹄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刨在山石之上。雨渐渐小了,天色稍微明亮一些,更显得山青水绿。上官清远下了马,他没有穿蓑衣,身上也是尽湿,青裳变成了暗蓝色,但神色依然从容镇定。他腰间佩着那柄所向无敌的长剑。剑本是凶器,可他的剑,偏偏叫做“无伤”。
上官清远望着花奴儿和布天雷,亲切平和。花奴儿脸上突增了两抹绯红。
上官清远微笑道:“这位兄弟是我卓师弟的朋友,却未请教尊姓大名。这位姑娘,那晚在保定府只是惊鸿一瞥,敢问可是姓花么?”
花奴儿闭口不答。布天雷踌躇片刻,道:“我叫布天雷。”
那个狮鼻阔口的费鹰,从马鞍边取下油伞撑在上官清远的头上。上官清远接过伞柄,转头道:“多谢鹰兄。甘霖天降,以涤尘垢,小弟不穿蓑衣,本就是为了淋雨。屈指算来,在雨中狂奔,还是二十年前年少时率性所为。今日旧事重温,这一遭儿淋雨,真是痛快淋漓。这伞么,还是给这位姑娘用吧。”说完,手腕一颤,那伞缓缓向花奴儿飞去。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花奴儿一愣,随即脸上略现羞涩,伸出纤纤素手接住了油伞。
费鹰微微一笑,温言道:“上官兄弟虚怀若谷,宽宏大量,不与小辈计较,委实可敬。这位姑娘,上官庄主怜香惜玉,你把玉珙交出来,我等放你二人平安下山。好不好?”
花奴儿绷起脸来,干干脆脆答道:“不好!”
青霄子暴叫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女娃儿!老道已经跟你周旋了两月有余,早就不耐烦啦。你的轻功很好,却不知道其他功夫如何?不要逼你家道爷动手!”
布天雷见来的都是好手,转头看看花奴儿,心想那块宝玉就在自己背上的包裹里,不知花奴儿如何处置?却听花奴儿清脆答道:“那块玉就在我怀里,它已经是我的了,谁都别想把它拿走。”
上官清远道:“寻常的玉珙,姑娘拿了也就拿了。这块玉却与在下渊源甚深,还请姑娘奉还,在下必有重谢。”
花奴儿眼睛看着别处,闭上了嘴唇,不再说话。
布天雷插言道:“上官庄主,她是真的喜欢那块宝玉,就让她玩几天,好不好?”
群雄一片哄笑,青霄子笑声尤其响亮。上官清远也不禁莞尔,道:“布老弟说笑了。玉宜珍藏,岂是玩物?”
青霄子笑完,喝道:“小子,你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说话如此不着边际?”
花奴儿道:“哼,你们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们两个人。算什么江湖上的成名豪杰?”
上官清远略一思忖,道:“好,在下决不以众凌寡。这样吧,在下与这位布老弟过上三招,如在下侥幸胜得一招半式,就请姑娘完璧归赵,如何?”
花奴儿道:“好!”
上官清远展眉笑道:“这位兄弟用的是刀。华兄弟,借你的刀用一用。”
上官清远身后一个高挑身材的汉子拔刀出鞘,抛向布天雷。布天雷刚想推辞,那刀已到身前,只好伸手接住,觉得那刀入手沉甸甸的,手臂登时一震。
上官清远目光如电,扫了一下布天雷的手,道:“华四郎的折铁刀重三十三斤,不知兄弟可称手么?你是我师弟的朋友,咱们只是过过手,作不得真,双方点到为止。”说完,从腰间解下无伤剑,递给费鹰。
费鹰接过来,低声道:“上官老弟,适才这少年在客店那一刀高明得很,绝非庸手,不可大意,还是用兵刃吧。”
上官清远摇头道:“无妨。”
细雨飘飘,几只燕子在低空盘旋翻飞,发出啾啾的鸣叫。上官清远站了个丁字步,闲闲伫立,舒展自然。他的目光追随着燕子,似是神游物外。
布天雷执刀在手,刀尖斜斜垂向地下,劲力布满了全身。他面对着空手的上官清远,却像面对着渊渟岳峙的高峰,感到无尽的压力扑面而来。上官清远手中无剑,可是心中的无穷剑意已将布天雷笼罩在一张无形的网中。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二人对峙,谁都没有出手。难道剑神的剑法,真的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么?布天雷热血如沸,在脑海中过电一般,默想着刀法的招式。劲力渐渐充塞四肢百骸,杀气隐隐,与上官清远的剑意相抗。他的杀气如川,而上官清远的剑意如海,海纳百川,剑意无穷无尽,把布天雷的杀气牢牢陷于其中。布天雷无法出招,无论哪一招,都难以抵抗压身的剑意。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沁出,与雨珠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流下。他的心怦怦直跳,手开始抖动,越是控制,越是剧烈。刀越来越重,简直难以握持。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无一丝一毫的胜算。
花奴儿见布天雷脸色越来越苍白,手臂抖动得越来越厉害,撇撇嘴道:“剑神有什么了不起?你怎会怕成这样?不就是三招么?用椎心泣血!还有含沙射影!乾坤倒转!”
布天雷摇摇头,将刀抛在地上,声音嘶哑低沉:“我输了。”
上官清远微微一笑,收了劲力。但他心中也很是惊诧,自己适才感到布天雷的杀气中正沛然,倒还罢了,最难得的是这个少年年纪轻轻,感觉如此敏锐,审时度势,定力超群,决不贸然出手。若假以时日,焉能不造就成一个武学奇才?
青霄子叫道:“好!既然他认输了,女娃儿,你就将那块玉交出来吧。”
花奴儿又干干脆脆答道:“不!”
青霄子暴躁起来,声音又提高了八度:“好个不讲理的女娃儿!大丈夫一言九鼎,岂能信口开河,出尔反尔?”
花奴儿道:“本姑娘本来就不是大丈夫,就是出尔反尔了,怎么样?”
噌的一声,青霄子拔出了剑,白眉倒竖,就要发威。费鹰急忙拉住他的胳膊。
上官清远道:“姑娘要如何才肯将玉珙交还在下?”
花奴儿绷紧了嘴唇,眼眶里慢慢充溢了泪水。她向后走了两步,双脚已踏在悬崖边上,说道:“你们一帮江湖上的成名好汉,竟如此苦苦逼迫我一个女子。好,你要玉可以,除非……”
上官清远道:“除非什么?姑娘只管提出条件,在下力所能及,无有不遵。”
花奴儿道:“除非我从这里跳下去,拼个玉碎人亡!” 她把手一挥,将那把油伞抛入崖下,那伞翻转几下,慢慢悠悠落入深谷。
上官清远双眉一轩,脸上罩上一层严霜,一双虎目盯住花奴儿,一语不发。众人都屏住呼吸,只听到雨滴落在山石上发出的啪啪声。
良久,上官清远的神色渐渐开霁,神态重又变得从容和缓。他长嘘了口气,微摇了摇头,道:“罢了,玉石虽奇,终是身外之物,若论珍贵,哪里及得上你的年少青春?”
他挥了挥衣袖,翻身上马,背对花奴儿,道:“宝剑赠壮士,美玉送佳人。自今而后,那玉珙就是姑娘的了。”
上官清远一抖缰绳,策马奔下山坡。费鹰、青霄子一行也急忙上马,随后追去。
花奴儿俏生生的身子伫立在细雨中,望着上官清远的背影远远消失在一丛灌木之后,眼睫毛不住眨动,若有所思。布天雷伸袖抹抹脸上的水珠,虽觉得这一变故大出意外,但还是松了口气,心中对上官清远极为钦服。
雨过天晴,但已近黄昏。
花奴儿和布天雷来到一个小镇,寻了家客店住下,换了干爽衣服。花奴儿敲开布天雷的房门,脸色绯红,扭捏半晌,欲言又止。
布天雷从未见她如此神态,很是疑惑,问道:“有事吗?”
花奴儿低声道:“我……想要回那块玉。”
布天雷赶忙走到桌边,打开包裹。那块玉自花奴儿送给他后,他一直小心呵护,包了五六层软布。他轻轻捧起布包,递到花奴儿身前,说:“本来就是你的嘛。放在我这里,一直怕给弄碎了。”
花奴儿接过来,低头转身匆匆回房。布天雷忙道:“我已叫掌柜的备下了点心,去吃点么?”花奴儿关上房门,隔门说道:“我不想吃,你自己请便吧。”
坐在一楼的大堂里,布天雷慢慢吃着点心。外面的青石板路上响起嘚嘚的马蹄声,一人一骑走了过来。他从窗户向外望去,不禁喜出望外,只见那个骑马的人竟是卓若水。
布天雷急忙起身叫道:“大哥,留步!”
卓若水吃了一惊,拔出剑来,见客栈门里迎出一个满面春风的少年,却是布天雷。他精神一松,声音嘶哑道:“贤弟——”眼前金星乱闪,身子摇摇欲坠,长剑哐当一声落到地上。布天雷急忙上前,扶住卓若水,只见他脸色苍白,神情委顿,右臂袖子上一片血污。那马也是通体流汗,气喘吁吁,口鼻之间都是白沫,显然刚刚历经一番长途跋涉。
布天雷急忙将卓若水扶进客栈,来到自己房里,安顿他躺下。他撕开卓若水的袖子,见他右臂上有一个深深的半月形伤口,血肉模糊,几可见骨,似为金环之类的利器所伤。
布天雷想到花奴儿那里有金疮药,忙起身来到花奴儿的门前。刚要敲门,却听到房内传出一个压低的嗓音:“宝剑赠壮士,美玉送佳人。”
布天雷吃了一惊,见花奴儿房门紧闭,怕出了什么变故,悄悄抬手,蘸了点唾液,将窗纸点了个小眼,凑到近前,向内望去。
烛影之下,只见那块心形宝玉就放在桌上,层层软布已经揭开,烛光一照,光焰夺目。花奴儿挺着腰杆,头发梳成男子样式,穿着一件青衫,学着男人的样子在房间里踱着方步。忽然她停下脚步,庄容前视,压低嗓音道:“宝剑赠壮士,美玉送佳人。”说完似是忍俊不禁,捂嘴扑哧一乐,又坐回桌边,双手支颐,目不转睛地看着宝玉,脸上红扑扑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布天雷松了口气,敲门道:“花奴儿,开开门。”
屋内桌椅一阵乱响,花奴儿的声音很是慌乱:“我……你……等一会儿!”好半天,门才开了一条缝,花奴儿又换回了女儿装束,只是赧颜如花,头发也未及整理,显得很是凌乱。
布天雷道:“快给我些金疮药。”
花奴儿吃了一惊:“你受伤了吗?”
布天雷道:“不是我,是我大哥。”
花奴儿急忙回身取药,嘴里喃喃道:“大哥?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你还有个大哥?”
二人来到布天雷房间,见卓若水已经昏睡过去,忙给他敷好金疮药。花奴儿久历江湖,见伤口无中毒发炎迹象,且卓若水呼吸平缓,脸色苍白,知道他只是失血过多,并无大碍。
二人守在床边,布天雷将卓若水的来历、二人结识的过程对花奴儿简单讲了一遍。当听到卓若水是上官清远的师弟时,花奴儿忽然脱口道:“是他……他的师弟?”
布天雷笑道:“你怕什么?虽然是他师弟,却是我大哥。不会抓你的。”
花奴儿嗔道:“我怕什么?你的什么大哥,我才不稀罕。”但眼睫毛不住眨动,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第二天,卓若水醒来,吃了些热汤饭,气色好了很多。他跟布天雷说了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