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枭 作者:方白羽-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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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丁兰低下身搀扶自己,二人面对面相距不足半尺的当儿,任天翔突然小鸡啄米般在丁兰脸颊上轻轻一吻。这一下事发突然,丁兰一怔,猛然一把推开任天翔,像触电般退了开去。她胸膛急剧起伏,柳眉倒竖,脸色煞白,眼中闪出点点寒星,令人不寒而栗。
任天翔没想到丁兰反应如此激烈,他刚翻身而起,丁兰就一把扣住了他的咽喉,嘶声道:“我要杀了你!”任天翔知道现在再叫救命告饶都已经没用,他坦然迎上丁兰冷厉的目光:“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无怨无悔!能死在自己喜欢的女人手里,也算是我这个苦命人最好的解脱。”
丁兰头脑中一片空白,真要她杀掉一脸坦然的任天翔,怎么下得了手?她迟疑半晌,一把推开任天翔,喝道:“谁要你喜欢我?不准你喜欢我!从今往后你要再冒犯本姑娘,我定要杀了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喜欢你?”任天翔不依不饶地追问。
“因为,”她别开头,涩声道,“爹爹已经将我许给了阿彪,他是我爹爹最宠爱的弟子。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再喜欢我。”
“你爹爹将你许给了阿彪?”任天翔浑身剧震,呆在当场。丁兰点点头,小声道:“方才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也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从今往后我们就只是普通朋友,你……不要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任天翔心中酸痛,追问道:“你也喜欢那个夸夸其谈的绣花枕头?”丁兰点点头,跟着又摇摇头,眼中有些迷茫:“阿彪家世很好,对我一也很好,虽然偶尔有些张狂,但也算不得什么大错。我爹爹很喜欢他。”
“你爹喜欢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也喜欢他?”任天翔不依不饶地追问,“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因为你爹的关系,你嫁给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那你下半辈子都不会快乐。你对我任天翔怎样都没关系,但你一定要嫁给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不然我也会为你难过。”任天翔的话令丁兰有些感动,但也令她更加迷茫。她使劲摇摇头:“咱们不要再说这个,说点别的好不好?”
任天翔无奈叹了口气,沉默半晌,没话找话问道:“这次你们保的什么镖竟然出动了那么多镖师,连你爹爹都亲自出马。”
丁兰摇摇头:“我们没有走镖,那些镖车装的都是石头。”
任天翔一怔:“这是为啥了”丁兰恨恨道:“这次我们是为沙里虎而来。上次被沙里虎劫去的镖镖局虽然赔得起,但我们镖局万无一失的信誉却丢不起,所以爹爹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斩下沙里虎的头。”
任天翔十分惊讶:“就凭你们这些人?要知道沙里虎有三百多兄弟啊!”
“凭我们当然不行。”丁兰淡然一笑,“爹爹已联络了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将军,请他出兵为民除害。高将军与我爹爹有些交情,所以就爽快答应下来。我们这两天留在龟兹,就是在等高将军做好兵马部署。”
任天翔心神一跳,却又故作无知地笑道:“茫茫大漠,就算安西军倾巢出动,只怕也找不到沙里虎一根毫毛吧?”“我们当然不会毫无目的地瞎找。”丁兰笑道,“我爹爹已与高将军约好,我们兰州镖局押镖作饵,高将军派精锐骑师在远离镖队的两翼尾随。镖队一旦与沙里虎的人马遭遇,就立刻拉响信炮,安西军精锐骑师便从两翼包抄,将匪徒一网打尽。只要镖队在沙里虎围攻下坚持片刻,沙里虎就要变成沙里虫。我们已将这次行动定名为‘猎虎’。”
任天翔暗自惊心,这计划一旦成功,沙里虎恐怕会全军覆没。沙里虎虽劫过兰州镖局的货,但他已通过任天翔这个中间人,与龟兹首富拉贾达成秘密协议,收取拉贾一成的买路钱后放行悬挂飞驼旗的商队,拉贾因此垄断了这条商路。任天翔也靠收取半成的佣金赚到了第一桶金。在这个秘密联盟中,任天翔、沙里虎、拉贾,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三只蚂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仅如此,任天翔还以自己一年的佣金为抵押,从拉贾和本地富商手中,借到一大笔高利贷,准备利用大唐与沃罗西的交恶,说服高仙芝,打通大唐到沃罗西间中断已久的商路,用大唐的丝绸、瓷器、茶叶等,交换沃罗西的金银玉器和名震高原的沃罗西战马,从中牟取暴利。这是任天翔谋划已久的大计划,他坚信这个计划能为自己带来数之不尽的财富。
这股匪徒若是就此覆灭,立马就会断了任天翔最大一笔财路,他在拉贾眼里也就一钱不值,抵押给拉贾的一年佣金也就不复存在,拉贾肯定立刻就要收回借给任天翔的高利贷,他打通沃罗西商路的宏伟计划,也就变成了不切实际的空想。不仅如此,沙里虎手下若是有人被俘,多半还会供出他,到时他不光要倾家荡产,恐怕还要人头落地!想到这些,任天翔头上冷汗已是渗渗而下。
“你怎么了?”丁兰发觉任天翔神色有异,以为他在担心自己,不由笑道,“你不用担心,这次随爹爹来的镖师全是镖局的精锐,个个能以一当十。别看人数不多,三百多匪徒却也奈何不了我们,再说还有我爹爹保护,安全得很。”
“那就好……”任天翔神色怔忡地敷衍道。
丁兰见他依旧忧心忡忡,只当他还是放心不下自己,心中感动,正想安慰两句,就听远处有人在高喊:“师妹,阿兰,你在哪里?”
“阿彪在叫我,大概是我爹爹在找我吧。”丁兰依依不舍地对任天翔摆摆手,“我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明天还要干活呢。对了,方才我说的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万一走漏了风声,我可饶不了你!”
“我知道轻重。”任天翔心情稍稍平复,连忙与丁兰挥手道别。目送着她回了客栈,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让我无意间得知这猎虎计划,不然可就糟糕之极,只要提前给沙里虎透个信,就可帮他避开这个陷阱,不过这样一来可就对不起阿兰,这可如何是好任天翔在大槐树下转了两圈,最后一跺脚:为了保住我这条小命,也只好对不起阿兰了。
顾不得天色已晚,任天翔连夜便去找拉贾。见到拉贾后他也顾不得客套,便问:“飞驼商队最近一趟货什么时候走?”
“后天,你负责点货还不清楚?”拉贾不悦地反问。
任天翔这才想起,他为了萨克太子的事,已经漏点了两趟货。任天翔顾不得解释,忙道:“后天商队出发时,给沙里虎的二当家阴蛇递个话,就说这段时间要停止一切行动,最好深人大漠远避,躲得越远越好。”
拉贾浓眉一跳:“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任天翔知道瞒不过,只得领首:“我最近出人都护府,无意间听到消息,高仙芝要与兰州镖局联手清剿沙里虎,他们以兰州镖局的镖队作饵,以安西军精锐骑兵为主力,引沙里虎进人埋伏,将之一网打尽。”
拉贾面色微变,持须沉吟道:〃幸亏你预先得知,不然咱们都脱不了干系。
我会让商队向沙里虎的人传话,让他们赶紧远避,你不用担心。〃
任天翔松了口气,这才起身告辞。离开拉贾的庄园已是初更时分,人夜后的龟兹寒气逼人,任天翔不禁打了个寒战,抬头看看天上若明若暗的点点繁星,不禁在心中暗叹:明日只怕不是个好天气。
第二天大早,任天翔还没起床,就听楼下有人粗暴地敲门,不一会儿就听小泽在门外享报:“公子,都护府来人,要公子立刻去见高将军。”任天翔浑身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赶紧翻身而起,心中不住打鼓:是我藏匿萨克太子的事走漏了风声,还是暗通沙里虎让高仙芝察觉了匆匆穿衣下楼,任天翔就见大堂中一个陌生的郎将与几个虎视耽耽的兵卒在等候。见他下来,那郎将例行公事地拱手道:“末将张宝全,受高将军之令来请公子,马车就在外面,请公子上车。”
任天翔硬着头皮上前拜问:“不知高将军突然召见草民所为何事?”
张宝全微微一笑:“高将军行事卑职岂敢过问?”任天翔心中忐忑,脸上却若无其事地笑道:“那就有劳张将军带路。”
任天翔硬着头皮登上马车。片刻后马车直接驶人都护府,张宝全将任天翔带到了后花园,就见花园草坪中,一身材修长的自袍将领,正迎着朝阳持剑而舞,时而如猿猴上树般轻盈,时而又如猛虎下山般威猛,寒光闪闪的宝剑在他手中更是上下翻飞,令人目不暇接。
张宝全不敢打搅,连忙示意任天翔在一旁等候。就在这时,自袍将领手中的长剑斜刺而出,直指任天翔咽喉,眼看就要一穿而过,剑锋却于最后关头一偏,几乎是擦着任天翔的脖子停在了他的肩头。
这电光石火间,任天翔反而镇定下来,高仙芝要杀自己根本不必亲自动手,这一剑只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他迎上对方冷峻的目光,微微笑道:“高将军好剑法!”高仙芝微微一笑,缓缓抬起剑锋,就见剑尖上钉着一只马蜂,犹在震动翅羽拼命挣扎。他轻轻抖去马蜂,将剑扔给一旁的张宝全,对任天翔淡淡笑道:“狂蜂浪蝶,差点惊扰了贵客。”
任天翔拱手一拜:“不知将军一大早将草民召来,有何见教?”望着面前这年未弱冠的少年,高仙芝心中又涌现出那句话—人才如烈马,不驯不能骑。他从任天翔那篇计划书中,已经看到对方那独到的眼光和敢于奇险的勇气,这与他的用兵思路不谋而合。不过那个计划书有个巨大的漏洞,也只有熟悉沃罗西国情的他才能看得出来,所以他故意要让这少年往那陷阱中跳,只有等对方走投无路之时他才会伸出援助之手,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用人先收心”的效果。
想到这,高仙芝嘴边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从随从手中接过汗巾,擦着脸上汗珠淡淡道:〃前日你呈上的那篇方略我已仔细看过,确有可行之处。
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任天翔先是一愣,跟着大喜过望,当初他虽然看到沃罗西与大唐交恶、商路中断的巨大商机,但没有官方的认可,他就不可能成为沃罗西与大唐唯一的贸易商,从而赚得滚滚暴利。所以他写下了《与沃罗西通商及削弱沃罗西之方略》,欲以大唐帝国的奢侈品换取沃罗西的高原战马,在赚钱的同时削弱沃罗西军队的战斗力,以期获得高仙芝支持。没想到这个方略最初高仙芝看也不看就丢弃,但在任天翔巧妙自荐下却又改变了主意。如今听得高仙芝这样说,任天翔连忙拱手拜道:”草民多谢将军成全!〃
高仙芝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道:“我已为你准备下通关文碟和腰牌,以后你持我都护府的腰牌,可以自由出人于田通往沃罗西的所有关卡。本来我该早一点将文碟和腰牌交给你,只是前日府中遇到点麻烦,所以拖到现在。请跟我来。”任天翔知道高仙芝所说的麻烦,就是指高夫人的失踪和石国俘虏的逃逸,如今见高仙芝如此从容,那些石国俘虏恐怕大多没有逃出他的追捕。想起高夫人已经回来数日,自己还没来得及去看望问候,他心中不禁有些内疚。
随着高仙芝来到书房,就见他从案上拿过一面腰牌和一纸文蝶,递给任天翔笑道:“有了这腰牌和文碟,从今往后,你就是与沃罗西通商的唯一合法商人,但愿你不要令我失望。”“草民定不辜负将军信任。”任天翔恭恭敬敬地接过腰牌和文碟,狂喜之余却又有一丝疑惑:以前高仙芝对他从来不假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