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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紫玉钗-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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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贾仙儿的三弦丁丁冬冬,如珠走玉盘,如雨打秋叶,急的时候如万马疾奔,慢的时候,又如流云过峡,高时直拔云霄,低时如小溪细泉。
  满耳都是缤纷的乐声,听得在座的人目瞪口呆,一曲既终,只听得连续不替的绷绷之声,那是琵琶与三弦的弦索断裂之声。
  鲍十一娘吁了一口气道:“贾……老弟,今天我可是遇着对手了,我学这琵琶以来,从来也没有这样累过。”
  贾仙儿拭拭额上的汗渍道:“我还不是一样,我就是跟一个顽强的剑手杀搏千招,也没有这样吃力。鲍兄!你真是了不起,无怪能名属教坊第一部!”
  这两个人的谈话幸亏那些听众没听见,否则一定会更奇怪,怎么一个会是剑客,一个又名属教坊呢!
  洛仙、玉仙与仙仙现在仍是如疑如呆,一个个香汗淋漓,湿透重衣,她们仍然沉缅在刚才的一阵弦琶的对搏里,而且比两个弹奏者更累。
  因为贾仙儿与鲍十一娘只是互相对抗,但是在听受的三个人,则是在双重的压力下,接受两重乐音的冲击,无怪乎她们要筋疲力尽了。
  真正不受影响的只有霍小玉一人,她的笛音仍在□□如诉,沉浸在自己的吹奏里,摒除了一切的外魔,也保护了她自己,而且还慢慢地把三个入迷的女子引回来。
  当她以一个柔和的回折,结束了她的吹奏后,那三个女郎才从迷惘中醒过来。她放下笛子,发现鲍十一娘和贾仙儿都在对她微笑,不禁愕然道:“你们奏完了?”
  贾仙儿道:“刚才我跟鲍兄还在互相推崇,许对方为高手,以为尘世无双,现在才发现真正高明的是你,我们的弹奏虽然声势汹涌,但已经着了相,只有你的笛子,已到了空灵的境界,心与笛合,无人无我。如以格调而言,我们是甘拜下风了。”
  洛仙叹了一口气道:“三位爷的吹奏都已经到了神仙的境界,人间难得一闻,奴家等这点庸俗俚曲,不敢再在高明面前卖弄了。”
  鲍十一娘笑道:“那怎么行,我们是慕名而来的,我离开了长安有一阵子,回来后听说这里的姑娘们个个都擅音乐,妙艺盖长安,所以才特地带了两位老弟来领教一番。”
  洛仙看看两个姊妹,才轻轻一叹道:“爷言重了,会芳馆中倒是有位高手,但不是我们,那是由江南新进的一个姊妹,色艺双绝,叫吴妙人,听过三位爷的弹奏后,奴家等是不敢再班门弄斧,只有把她诱过来,三位爷或许还能一听,只是她现在还不得闲,长安第一才子陇西姑臧李十郎在请客,正邀她作陪,回头奴家过去商量一下……”
  鲍十一娘笑道:“原来是李益呀,那小子太狂了,恃才傲物,我们跟他不太谈得来,姑娘过去可别说我们在这儿,私下跟那位妙人姑娘说一句,请她过来转转,我们拜识一下就走。”
  洛仙微现怨色道:“三位爷不能多留一下?”
  鲍十一娘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姑娘何必如此看不开呢?我们不能留一辈子,你们也不会留我们一辈子,留不尽之欢,作为再次见面的一点想头,不是更有意思吗?”
  她究竟是老于风尘,几句话谐而含讽,倒是把三个女的都引得乐了起来。
  洛仙不由得笑了:“爷真会说笑话,刚才听爷们一场雅奏,闹出了满身大汗,请容奴家们退去更衣再来侍候,同时也把那位妙人儿给请过来。”
  她们告罪退了下去,鲍十一娘苦笑道:“这三个雏儿还嫩得很,才第一次见面,就这么难分难舍了,幸亏是遇上我们,如果碰上些没廉耻的混账行子,把她们拐去贾了都说不定。”
  贾仙儿笑笑道:“除非是遇上你这种老滑头,我们还没这种本事,叫我抓住她们的手卿卿我我地谈个没完,我也腻死了,她们也不会为我们着迷。”
  鲍十一娘笑道:“上这儿来的男人,多半是为了一近温柔,卿卿我我是司空见惯,倒是你们俩一个冷冰冰,一个羞怯怯,别看她跟我们说话多,心却全在你们两个人身上。”
  贾仙儿道:“刚才主动留客,缠绵不舍的可是陪着你的洛仙,其他两个都没开口。”
  鲍十一娘笑道:“她们目前也算是红妓了,主动留客是有失身分的,洛仙看准我是个风月老手,所以才向我表示,因为她知道我留下的可能不大,实际上是在替她两个同伴尽力,想把你们两个人留下,这就是所谓声东击西,围燕救赵的手段,风月场中,我算是老祖宗了,这些小骚娘们儿的把戏还能漏过的我法眼?你们难道没看见,说话的是洛仙,最着急的却是那两个不开口的。”
  贾仙儿自然是有所感觉,略一回思,觉得大有道理,不觉笑道:“想不到这儿还真大有学问。”
  又接着忙道:“好了!在这里不谈题外文章,今天不知道能否把那个妙人儿找来一见?”
  鲍十一娘道:“没问题,我们俩石破天惊的一奏,已经把那位妙人的芳心引动了,就是我们不去找她,她自己也会设法过来一见,你们没听得那边的歌声已歇,乐声也阑,恐怕就是妙人儿藉更衣之名而告退,要溜过来瞧瞧呢。”
  贾仙儿笑道:“鲍大姊真有这个把握吗?”
  鲍十一娘道:“绝不会错,这儿的那些花样我全清楚,你们听,门外钗环叮当,可能是那妙人儿来了!”
  果然门廉一掀,先是仙仙和玉仙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淡装丽人,娉娉婷婷地姗姗而来。
  盈盈一礼后,就操着吴侬细语,娇娇滴滴地道:“奴家吴妙人,叩见各位官人。”
  三人都觉眼前一亮,鲍十一娘首先叫道:“妙!妙!果然是人间无双仙姝!西施王嫱不如。”
  仙仙代她一一介绍了,吴妙人淡笑道:“贱妾以蒲柳之姿,那里当得鲍大官人如此盛赞,适才在别院听得这里弦琶争辉,贱妾已神为之夺,早就想过来拜识一番,只是未曾奉召,不敢自荐。”
  贾仙儿对这位楚楚可人的吴地佳丽倒是有说不出的好感,把她的手拉住道:“妙娘,勿要客气,吾们就是为侬来格,刚刚就是想把侬引过来。”
  她情急之下,把姑苏话也抖了出来,吴妙人一怔道:“贾公子也是姑苏人氏?”
  鲍十一娘道:“不是,他是越绍地方的人,跟你是世仇大敌!”
  吴妙人笑一笑:“春秋时吴越争霸,已是历史陈迹,现在天下一统,早就没有什么仇不仇了,而且因为那一战,使得两地的人互相往来通婚,现在的吴越两地,差不多半数以上的人都多少沾着点亲谊呢!”
  贾仙儿道:“说得对,我虽然原籍越绍,却是在姑苏的时间多,连说话都带着吴腔了。”
  吴妙人笑道:“那可不是好事,男人学吴腔,说话软绵绵的,失去了那股丈夫气概,刚才那边也有位贾爷,虽是南人而有北相,雄赳赳气昂昂的,很叫人倾慕。”
  鲍十一娘笑道:“妙娘喜欢为人粗豪一点?”
  吴妙人讪然道:“那倒不是,只是贱妾在家乡见到的那些男人都是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乍然见到一二豪情丈夫,感觉上总是不同一点。”
  鲍十一娘笑道:“妙娘妙语妙想,倒是真正符合了你妙人的芳名,见解果然与常人不同,一般的女儿家都希望有个知情着意的俊俏郎君,你却青眼独加伟丈夫。”
  吴妙人脸上一笑道:“奴家只是说说而已。”
  鲍十一娘笑道:“这件事不是想到那里就说到那里,总该有个道理的,妙娘何妨说说妙论呢!”
  吴妙人顿了一顿才道:“如果三位爷不见怪的话,奴家就放肆直说了;女孩儿家生而不幸沦为青楼,当然都有一本苦经,这都是千篇一律的老故事,不去谈也罢,乐坊中人,如果不是心甘堕落,总想找个归宿的,奴家以为找个鲁直一点的人,靠得住一点。”
  鲍十一娘道:“何以见得呢?”
  吴妙人道:“因为这一类的人不善作伪,不会花言巧语,没有机心,不会始乱而终弃,不会嫌我们贫贱,不会见异思迁……”
  贾仙儿忍不住笑道:“妙论!妙论!果然是妙论!妙娘,看来我们这三个人确是难以雀屏中选的了。”
  吴妙人祗微微一笑,笑中却有着凄凉的意味,轻轻一叹道:“我从小就依人篱下,这是从痛苦中得来的经验,我是个弃婴,是养父母在路边检回来,那两位老人家倒是十分慈祥,对我视同亲出,跟兄弟姊妹一样待遇,可是他们的子女也很多,而我又是最小的,常常受到欺凌,饼饵和分给我的玩具常常被抢走,因此我学会了一件事,就是不要拣好的拿,等他们拣剩下来不要的我再取,这样才能保有它而不会被抢走。”
  这是何等苍凉的谈话,使得举座皆默然了。吴妙人又道:“我这样讲并不是说粗豪者低人一等,只是大家都以隽秀为兢,我取粗豪,至少可以使爱我者多一份知己之情,因而对我多一份爱惜!”
  鲍十一娘叹道:“妙娘!你感怀身世,有这种想法并不为怪,只是粗豪者却未必解风情。”
  吴妙人道:“就是这样好,妾身来此半年,座上往来,多半是斯文挺秀的人物,可见解风情者,多半是自命风流的人物,我听一句俗语最有意思,『黑胖丫头没人要,丑汉拣去当珍宝。』可见巧妇常伴拙夫眠,未必就是红颜薄命,比起那夜夜空闺,良人不归的滋味好得多了;嫁一个爱我的人,远比嫁一个我爱的人幸福。”
  贾仙儿目中流采,望着鲍十一娘一笑,两人突然都会意了,就在这个时候,方玉娘进来了,在吴妙人耳畔低语一阵,吴妙人脸上微有难色。
  鲍十一娘见状知意,笑问道:“是不是李十郎那边来催妙娘回座去?”
  方玉娘陪笑道:“那倒不是,李公子是最顾惜女孩儿家的,能够让姑娘们多应酬一下,总是全力赞助;现在是另一处的老爷们在召她。”
  果然是老于世故,烘云托月,口中捧着李益,却是希望大家能原谅吴妙人离去。
  贾仙儿见吴妙人的神色很不情愿,心中已有了主意,按住了吴妙人的手道:“不行,我们正谈得高兴,大娘去推辞一下吧!”
  过了一会,方玉娘仍无去意,贾仙儿瞪起眼道:“大娘莫非有什么困难不成?”
  方玉娘低声道:“这位爷请原谅,老身已经推过几次了。”
  贾仙儿道:“假如我不会放又怎么样?”
  方玉娘苦着脸道:“当然不会怎么样,祗是请公子原谅我们的处境,客人都是衣食父母……”
  贾仙儿笑了一笑道:“好!我不叫你为难,你去告诉那边的客人,说妙娘被我们强留下了,说什么也不肯放,请他们委屈一下,改天再来吧。”
  方玉娘皱着眉头,不知道如何是好,吴妙人启口欲言,贾仙儿道:“妙娘!你别说话,今天我是留定了你,任凭是谁也拉不走。大娘!你上别处招呼去吧。”
  她站了起来,伸手一架方玉娘的胳臂,就像是举着个灯蕊架子似的,毫不费力,已经把方玉娘抬得双脚离地,一直架出了屋门才放下了,不管方玉娘骇得脸无人色,迳自回到屋里。吴妙人讶道:“公子好大的气力。”
  贾仙儿笑笑道:“那算什么,别说她是一个血肉之躯,就是钢浇铁铸的金人,我用两个手指头也能把她挟出去。”
  吴妙人却脸现忧色,轻声道:“公子,您不该露那一手,他们就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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