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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生活之旅-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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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振星忽然说:“婵新,你出家之前那些年当中,总有异性对你表示过好感吧,当其时,你也想过有所回报吧。”
  婵新牵牵嘴角,“自己烦恼得不得了,故想拖人落水,故欲找人陪着烦。”
  振星白她一眼,取过外套。
  “你去何处?”
  “逛旧货摊买纪念品去。”
  婵新劝道:“振星,已经晚了,不如早点休息。”
  “我去去就回,你早点睡才真,明天要上路。”
  婵新知道劝告失效,只得摇摇头。
  回到大学,邓维楠尚未下课,隔着课室的玻璃,正好来得及看到他站在黑板前写笔记。
  振星本来以为他教的是管理科,可是黑板上写满化学方程式,由此可知他教的是化工。
  振星看看表,时间已经到了,可是好几个学生有问题要请教客座讲师,邓维楠的目光在门外寻找周振星,他焦急了。
  振星伸出手去,敲敲玻璃,发出轻微咯咯声,他的双耳特别灵敏,立刻看到振星这边来,损星发觉他眼神复杂,其中充满怜惜神情,怜惜什么,怜惜谁人?呵,是他自己,因为在防不胜防的情形下,他爱上了她,苦了自身。
  振星只顾着留意他,忘却自我。
  课室内的邓维楠只看见窗外一个女孩在等他,多久没这样的事发生了,只有在大学里人才这样等过他,他才等过人。
  那张小小雪白的脸有点欢喜,有点彷徨,大眼晴星光闪闪,在外头凝视他呢。
  她爱他吗?有一点点吧,不然不会出来,其实在这寒冷的早春晚上,她应该在酒店房间舒舒服服睡一觉。
  他听见他自己同学生说:“我有点事,有什么问题,下节课再说。”
  他掏出手帕,抹一抹手指上的粉笔灰,收拾笔记,离开课室,走到操场。
  忽然又不见了她。
  邓维楠一颗心咚一跳,莫非适才窗外倩影,只是他思念过度之后的幻觉?
  太惨了,他无限伤心,真想哭出来。
  “喂。”
  他蓦然转过头去,看到周振星站在他身后,微微笑。
  是真的,是真的,她真的在这里。
  邓维楠泪盈于睫,又怕振星见到会有心理压力,硬生生逼出一个笑容来,自觉没有比这个更苦的时刻,可是他又觉得胸襟涨鼓鼓,有说不出的欢愉感觉,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走过去,把振星的手合在他两只大手之间,只能够傻兮兮地说:“好冷。”
  “带我去吃毛肚火锅。”
  “你能吃动物内脏吗?”
  “家母说我除却炸弹,什么都吃。”
  “你想念她吧。”
  “是,自我读幼稚园起便记得她每天一早起来已经梳洗妥当,身上一股清香,准备送我往返学校,真了不起,隔了许久,才知道那清香叫“午夜飞行”。”
  “那多好,她是职业妇女吗?”
  “她是一名写作人,好象颇出名。”
  “啊,多么有趣,她是金庸吗?”
  振星瞪他一眼,“连我都知道金庸是位男士。”
  “对不起对不起,伯母一定是另外一个人。”
  两个北美洲土生儿相视而笑。
  “自幼我疲懒非常,有什么不妥,就孵在家父怀中吃手指,我记得妈妈说:“这样躲到几时去,到出嫁那一日吗”,所以幼时挺怕嫁人,觉得那是一个大限。”
  “那么不要结婚。”
  振星一怔,叹口气。
   
 


  
 
 
  
 

(六) 
 
  他俩边谈边走,只见马路旁推出熟食档来。
  两人挑了一个面摊子坐下,邓维楠替她叫排骨汤面。
  那个时候,周振星已经知道,将来无论发展如何,她都不会忘记邓维楠这三个字,邓维楠这个人,以及今晚的排骨场面。
  到八十岁都不会
  振星自面中捞出一块小东西来,“这是什么?”
  “这是茴香。”
  振星把那两颗香料抹干净,用手帕包起来,藏在口袋里。
  邓维楠点点头,“明天我来接你们。”
  一看时间,已是凌晨三时。
  振星不相信眼睛,时间大神专门开玩笑,平日时间哪有过得这么快,一见人高兴,就一小时作两小时计,双开,要多坏就有多坏。
  送到酒店门口,他一直看到她进电梯才走。
  他并不觉得累,他在盘算,怎么样趁周末去香港同她会合。
  他没有任何企图,他只想见到她,那纯是为他自己,见到她已是极大满足。。
  回到公寓,已经没有休息时间,他沐一个浴,刮了胡须,喝杯黑咖啡,天已经差不多亮了。
  趁这段空档入,他复了几封公文,传真到美国。
  司机不久登门报到,邓维楠披上外套,出门去接周家姐妹。
  她俩准时在大堂等候。
  这还是邓维楠第一次见到真的铁莉莎修女,只见她容貌清瞿,目光炯炯,他上前握手寒暄。
  站在修女身后的是他的心上人周振星,只见她头发蓬松,并来不及更衣,神情好象一只疲倦的小猫,在他眼中,她无论怎样都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他就是喜欢她这样不修边幅。
  振星向他笑笑,不知该说什么,又觉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她们上了车,往虹桥飞机场驶去。
  振星在车上睡着了,微微张着嘴,似个孩子,累得不能再累,胡乱倒下算数。
  邓维楠愿意照顾她一声子,服侍她,看她脸色,听她差遣,让她使小性子……都是享受。
  他想偷偷握一下她的手,可是有修女同车,实在不敢造次。
  到了目的地,车子引擎一熄,振星就醒,她立刻下车去找行李。
  可是司机与邓维楠已把几件行李提在手上。
  临分手那一刻振星走过去与他拥抱。
  他长得高大,振星的脸理在他胸膛里,他深深嗅她浓厚的秀发,只一刹那振星已经放手。
  修女在不远之处等他们。
  振星一言不发,与姐姐会合,走向海关。
  她没有回头。
  没有必要,这一刻已深深印在她脑海。
  修女到这个时候才开口:“不错的男孩,英俊、有礼。”
  振星问:“比起王沛中如何?”
  “比王沛中成熟,更有内涵,生活经验似较丰富,不过沛中毫无机心,很适合你。”
  振星不语。
  婵新给她忠告:“变心不是不可行,不过要做得漂亮磊落,千万要给对方留个面子。”
  振星仍不出声。
  婵新以为她内心交战,十分为难,开不了口,转头一看,发觉完全不是那回事。
  振星已经熟睡。
  婵新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她俩踏出启德机场海关,已经见到有人拉着横额,上书“周振星小姐”。
  振星迎上去。
  那人说:“邓维楠先生吩咐我们来接,车子在外头等,酒店房间已经订妥……”
  这回连婵新都颔首嘉许,如此周到服务真不简单。
  振星叮嘱姐姐:“此乃九反之地,宜全神贯注。”
  司机笑嘻嘻地说:“我叫阿文,这几天负责接送,这是我车上电话号码,请随便吩咐。”
  酒店在郊外,十分清静。
  振星一进房间就拨电话给家。
  婵新按住她的手,“千万别提我的胃,谢谢。”
  电话响了两下就有人来接。
  “妈妈,妈妈。”
  振星一边跳跃一边叫,随即嘀嘀咕咕说将起来。
  婵新在安乐椅上坐下,忽然想到她与母亲最后一次对话,那时母亲已经不行了,大家也知道她油尽灯枯,婵新的电话拨到医院,看护同病人说:“是你女儿打来,是周婵新”,她接过话筒:“喂,喂,”已经什么都听不见,接着撇下话筒,看护好心,再度努力,“周小姐,再试一次好吗?”再把电话交给病人,婵新悲哀地默默等候,母亲又“喂,喂”几声,终于大家都放弃。
  在记忆中,婵新也曾多次呼唤过母亲,可是,母亲从来未曾应过她。
  那是婵新最后一次听见母亲的声音。
  “喂,喂,”振星在嚷:“妈妈,我还有话说,我想在香港住一两个礼拜,因为姐姐下一个职还没有定,我想——嗳——对对对,假公济私——”
  振星真幸运,可以随时随地与母亲说话,婵新的目光落到窗外。
  振星终于放下电话。
  她看到婵新那般落寞,便过来说:“不要难过,将来在天国,你必可以见到你妈妈。”
  婵新却道:“我与她感情不好,见了面也无话可说。”
  振星讪讪答:“可以谈谈天国风景呀。”
  婵新笑,“瞧你,净说孩子话。”
  振星把姐姐的手放在脸颊边,一直笑。
  邓维楠的电话接着来了。
  振星坐在床沿,每隔一回儿便嗯一声,一直听了十分钟,全没开口,最后嗯一声,挂断电话,满脸笑容。
  能这样受到宠爱,也真是前生注定,人类吝啬付出,尤其是感情,周振星却得到那么多,真叫人艳羡。
  振星取过手袋,“我到楼下美容院去舒服舒服。”
  婵新笑,“应该的,早些日子辛苦了。”
  振星向姐姐装个鬼脸。
  她一出门,王沛中电话就到,差了一步。
  婵新想,也许俗世的缘分一尽,什么都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从此滑落失却。
  王沛中十分惆怅“我已经大半个月没听到她声音了。”
  “她很好,你放心。”
  “真想念她。”
  “我叫她打给你。”
  “我在公司,请振星过几个钟头拨到我家。”
  “你这些日子好吗?”
  “振星不在,闷死人,我就是爱听她刮噪。”
  “此刻她在香港,找她方便得多。”
  闲话到此为止。
  振星一小时后就回来了,不但仪容光鲜,且一身新衣,兼夹大包小包拎满手。
  她兴奋地问姐姐:“快不快,快不快,嗯?我办事效率不错吧。”
  她把新衣服拆开挂起。
  婵新含笑默默欣赏。
  “全部半价,超值货品。”
  “谁付帐单?”
  振星吐吐舌头。“妈妈。”
  她一头天然卷曲的头发已被理发师编成一条粗辫子,十分美观。
  婵新看着她把众包里拆开,忽然奇曰:“这零零碎碎是什么?”
  振星解释:“亚斯匹灵、胃药、抗生素眼药膏、喉糖、小瓶酒精、止泻剂、晕浪丸、橡皮膏布。红药水……”
  “你不是有一袋吗?”
  振星笑笑。
  “你送给人了?”
  “我见张妈有用。”
  婵新叹口气,“你又大发慈悲,慷慨施舍了,我同你说过,我想他们自给自足,这一小袋药品,救得来头还是救得来脚,白白减了他们的志气及自尊,一个人,非要自己站起来不可。”
  振星对老姐这套论调早己熟悉,当下说:“这是我同你最大的歧见,不说也罢。”
  婵新道:“你扰乱了他们数十年来生活的节奏。”
  “曦!张妈手背一个熨伤的口子化脓,这是什么节奏?药膏一下去,第二天就好,大有大帮忙,小有小帮忙,你治根,我治标,目的统统是为他们好,想叫他们的生活进步,有啥子分别?”
  婵新气道:“不可理喻。”
  “要自己双腿站起来,真是谈何容易,我到现在还靠父母呢。”
  “你是疲懒,并非没有能力,他们侥幸之心一且养成,无可救药。”
  “你怕的是什么?”
  婵新答:“我去过印度蓬遮普,一整条村什么都不做,就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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