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悖论-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要加速器、能量放大器,只有部里直属的公司才有货。派去采购的人说,人家不肯卖,只说是脱销了。
老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后来,只能买了零件,自己一点一点组装,而零件也买不全!采购员从一些大实验室买来许多旧件、次品,经过挑选凑合着用。
老苏的状况越来越让人担心。他时常呆怔怔地坐着,对着机器傻看,又好像在倾听着什么似的。一点儿响动会吓他一跳,被惊醒了一般茫然四顾。工作起来,他的效率越来越低,手掌不由自主地发抖,拧不好螺钉,接不准线头。
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坏,看着工作进度变慢,他常常无端地发火——他只冲自己发火,打自己的头,抓头发,嘴里恨恨地自言自语,一点点小事都会让他烦躁不安。
他上火了,头顶长了一个小脓包,这更让他烦恼——他从没想到,一个米粒大的小包会搅得人吃不好,睡不着,针刺一般的痛,顺着神经,电一样从头顶、后脑传到脖子根。
沈非有时候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老苏,他帮不上忙。
一天晚上,一个雇员打碎了一块玻璃板,老苏彻底发作了。他冲屋里所有的人吼叫:“滚,都滚!”沈非在他背后,把一个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大家安静,不要刺激他。老苏脖子上的青筋胀着,脑门通红,嘶哑着嗓子叫嚷:“没一个管用的人!我也没用!都他妈的给我捣乱!你们砸!都砸了!砸碎了你们好高兴。谁怕谁?我今天就撒泼了!都给我滚!”
他歇斯底里地发作了好一阵,大家默默地退出去。老苏低头说:“沈非留下!”
沈非关了门,走到他身边。老苏忽地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沈非笑了,无声地笑了。拍了拍老苏的肩背,小声说:“你这家伙!你也有撒泼的时候啦!”
老苏哭着说:“我真没用!我真没用!我是个废物!”沈非不说话,让他一个人念叨。
过了一阵,老苏好了。拿条毛巾,擦把脸,擤擤鼻涕,又喝了几口水,看着沈非,低声说:“对不起!”
沈非笑道:“怎么了?该发脾气就发嘛,还跟我客气什么?”
老苏说:“这几个月,都是你在替我忙来忙去,照应这些事儿。我不该冲你发火。”
沈非说:“你说错了,你有脾气最好冲我发,因为我不在乎。”
老苏长长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说:“我累,我烦!”
沈非说:“喂,不行就别干了。”
老苏说:“那不成,你也知道,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件事儿。如果造不成这台机器,我就白过了,我就……我就什么都不是,我必须干。”
沈非说:“那就干!还有,肚子里有气就发出来,发发脾气无伤大雅。冲身边儿的人,冲一棵树,冲一件儿东西,心里的火儿散出来,吃得香,睡得好。”
老苏点点头,说:“咱们出去走走。”
在外面散步的时候,沈非有点担心地看着老苏,发现他的郁闷并未消散。
“好久没看见月亮了!”老苏坐在一块石头上说。他游目远处的灯火,天边似乎有一片流动的光明,向上渐渐融化,变为幽蓝,最后消失在天顶黑幽幽的幕布里。风清月明,他感觉如此良辰都是属于别人的,属于在家里读书看电视抱孩子的幸福人们的,不是他的,但他仍深深地感动着、留恋着。
沈非说:“哎!你怎么了?”
老苏一笑,说:“沈非,我老像听见耳朵边上有一只秒表,嘀答嘀答地响,一秒也不停。我感觉世界也像一个人似的,他在长,在长大,在衰老,和我一样……”
沈非看他一眼,说:“你老了么?那赶快娶媳妇儿,生儿子,别绝了香烟后代。”
老苏疲倦地笑笑:“我的精力都耗尽了,我的血气也流光了,就剩这个干壳儿——还有个小脓包!这个包和那些杂事让我烦透了。”他忽然一惊,神经质地看看四周,说,“咱们回去吧!我得把这事儿干完,要不就没时间了。”
沈非越来越担心,跟着老苏回厂房。他想,过几天无论如何得强制老苏歇下来。
又过了一个月,“时间机器”居然做成了。
老苏用一些小动物做实验,让它们回到一年前、两年前,小动物一一在机器里消失无踪。沈非好奇地问:“它们真的回到过去了么?”老苏说:“这是肯定的,我这台机器的原理无懈可击。”
他给高远打了个电话,并约顾平也来,他决定亲自做一次时间旅行,验证他的理论。
这一天在沈非眼里是最明朗的日子,他穿得里外一新,并把老苏也打扮好了。但老苏有些紧张,笨手笨脚地刮脸,弄破了两处。他们的客人都怀着各自的一份心情,陆续进了这间不同寻常的大厅。
高远微显激动,顾平踌躇满志,方婷兴奋好奇。马局长和丁首长也到了,沉稳地坐在两张大椅子里。白世凡教授穿着合体的西服,站在机器边摸这儿摸那儿,虔诚得好笑。十几个雇员排在两旁,穿着黑西装。
老苏喝了一大杯水,脸有点儿发红,他见了这么多人,不知道如何开场。
沈非抱过一只小猫,打开机盖丢进去,按下启动钮。透过茶色玻璃罩,人们似乎看到里面的一个东西在急速旋转。过了一会儿,旁边的散热孔里冒出一些热气。
当绿灯亮起时,机器停了,沈非掀开机盖——小猫不见了。
众人大为惊叹。丁首长笑着说:“这是魔术嘛!谁知道小猫儿在哪儿?”马局长点头附和。
老苏说:“它超越了时间,回到一年前了!这是确定无疑的!我的机器我知道。不信,咱们再做一遍,这次用往返程序——我呆一会儿也要用往返程序,否则就是单程旅行回不来了。”他在一个小键盘上按了几下。
一阵旋动后,大家透过玻璃盖,看到里面空空如也。过了一瞬间,机器又嗡嗡作响起来,机盖再次掀开时,小猫又在里面叫了。
老苏说:“如果它是人,就会说出刚才的感觉,不过,这样不叫时间旅行,过一会儿我要用另一种程序:我让程序运行到目的坐标就停转,然后我就可以在‘过去’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两个小时后回到原地点,程序又会把我带回来——对你们来说,你们只看见机器转了一次,只不过一会儿工夫——可我却已经老了两个小时!”
沈非拍拍机身,对老苏说:“老苏,请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不用说什么理论知识。这儿没几个人懂,我就不懂。”他看看两个首长和白教授。
老苏又喝了点儿。他摸着机盖说:“这个机器的原理很简单,嗯,那个……我先说说时间吧。简单地说,时间本身不是什么物质,它不存在,它是我们造出来的一个词儿。嗯……因为所有物质的运动都遵循一定的秩序,如果把这种秩序逆转,就像让河水倒流一样,让物质逆向运动,就是我们说的‘回到昨天’了。这需要很多的能量,所以我用这么大的电动机,它的能量是够把一个物体‘抛’回到过去。对了,这台机器还只能输送生物,别的东西不行。所以,我呆会儿要脱衣服——对不起。”
沈非说:“老苏要做时间旅行,验证他自己的理论。”
高远一直没作声,忽然说:“老苏,你记得咱们想过:不能单独逆转一条世界线。”
老苏笑道:“那错了!这不是逆转,这是‘弯转’!”高远皱皱眉。老苏掀开机盖,抬高腿爬进去,站在里面的工作台上,说:“操作系统是两套同步的,外面一套,里面一套。”他弯下身子,脱鞋,脱衣服,机舱把半身挡住了,他不用担心女客会看见。方婷一笑。
衣服都扔了出来,老苏不知是冷还是紧张,身子抖了一下,说:“外面那个红钮是急停钮,直接控制加速器。如果有什么不对就按它!”
高远说:“会出故障么?”
沈非说:“加速器是用旧件组装的——人家不肯卖给我们!”高远点点头。
老苏探出半个身子说:“高远,这儿就你懂行了。万一有什么,你就急停……对了!我的笔记本在那个抽屉里!”高远把它拿出来,老苏说:“我送给你。”高远看了他一眼,翻翻那个厚本子。
沈非突然满手冷汗,说:“喂!”老苏扭头看他,两个人对望了一会儿,老苏点点头。
沈非说:“你不能先作一次短的?比如说,一天以前?”可怜的沈非,他以为“一天”的时间间隔比较短,就比较安全似的。
老苏说:“一天也好。我回到昨天,做一个小小的实验……”他若有所思地,“看看历史能不能改变?”
他关了机盖,一瞬间,时间机器启动了,里面在飞旋,散热孔冒出白气。
众人都眼巴巴地盯着看。
不一会儿,机器的“嗡嗡”轻响停息了,沈非一步纵过去把机盖拉开。
老苏还站在里面!
沈非抓着他的胳膊,说:“你怎么样?没事吧?”白世凡跑过来问:“你看见什么了?”大家都关注着。
老苏茫然搔了搔头,说:“我……我没动!我一点儿没动!”
丁首长在大椅子里吁了口气,说:“哎呀,弄得我蛮紧张!”顾平瞥他一眼。
沈非说:“不行就算了吧,别硬干。”
老苏摸着脸说:“不对!我一定‘曾经’回到过昨天!你瞧,我早上刮破的那两道伤已经好了。”
大家沉吟,白世凡冒失地说:“你弄反了!你提前到了明天!所以伤口好了!”
老苏没理他说:“再试一次!一年!”他关了舱盖。
沈非想说什么,没来得及,大家都沉默着,大房间里只有机器的“嗡嗡”声。高远翻开那个笔记本看着。
这一次运行时间较长,而且,众人渐渐觉得身上热起来,也许是那个巨大的电动机散热过多,沈非用袖子抹着额头上的汗,两眼盯着机器。除了他以外,最紧张的就是顾平了,机器可以说是属于他的!方婷只是好奇。高远一页一页地看笔记,白世凡倒像是老天真似的,表情生动。丁、马二首长只远远地坐着喝茶。
时间机器又一次停转了。
老苏自己从里面推开机盖,满脸汗水地连连摇头。
沈非关切地说:“怎么了?”
老苏痛苦地摆手:“还是没动!还是没动!”
顾平忧形于色,问:“机器有毛病吗?”
沈非建议停止实验,老苏咬咬牙说,说:“不行,我不能再等了。必须做!”他默默地心算了一会儿,“一定是标准能级调整失准,运行角度有误差。只能加大跨度,一百年!”
沈非咧嘴叫:“一百年呀!喂……”老苏“砰”地合了盖子。
机器又运转起来。
高远突然大叫一声,一步蹿到机器前,伸手按了“急停钮”!
没有用!又按一下,电钮放出几个电火花。高远忽然暴怒,骂道:“废品!废品!”用拳头连连捶击那个报废的电钮。
沈非脸色苍白,抓住高远的手,急问:“你干嘛?”
众人都围了过来。
高远喃喃地说:“没用了,没用了!你们瞧吧。”
大家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屋子里越来越热,所有窗户都打开了,散热孔中冒出了白雾,浓如牛奶,高远额头的汗水一滴滴流到脸上。沈非吓傻了,四肢麻木。
良久,一切都停止了,浓雾开始渐渐散开。
沈非扑上机器,掀开舱盖。
这一回,里面真是什么也没有了,众人一齐低低地“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