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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小朋友短篇小说集-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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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上去了。

  那女郎并不像一片云,经过几重通报,文约才进到她办公室,她被铜墙铁壁围住,下班之后,约见的想必也不过是三数个知己好友,换句话说,她与环境脱节了。

  只见她穿著名贵的套装,化妆明艳照人,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文约与她一照面,就知道找错了人,她短头发,没有他要的尾巴。

  “你代表顺兴企业?”她问他。

  顺兴是文约父亲的公司。

  文约意兴阑珊的客套几句,言中无物,对方很快发觉她浪费了时间,便站起来送客。

  走到门口,文约才说:“我同令妹露露是朋友。”

  “是吗。”

  “露露说,你喜欢开车时听歌。”

  “我,开车?我没有驾驶执照,一向由司机接送,我坐在车中多数看报,很少听歌。”

  “啊。”文约发怔,这是怎么一回事。

  女秘书已经过来替文约打开大门,文约不得不就此告辞。

  他弄错人了。

  想像中的女郎是倦慵的,娇怯的,连耍乐都十分厌倦,更不要说是工作。

  她应是一支歌可以重复听一个下午的人。

  懂得享受,生活低调,是一个艺术家,不论大事小事,都有点糊涂。

  回到家,妹妹问:“怎么样?”

  文约不出声。

  妹妹留意他表情,“我早知你会失望。”

  “她不是她。”

  “真人同想像是一定有分别的。”

  “不,完全不是那个人,弄错了。”

  “啊。”妹妹也讶异,“你想见的,到底是谁呢。”

  “我不知道,她们家还有没有姐妹?”

  “就她们俩。”

  “你确实清楚?”

  “当然。”

  “当然。”

  在灰色的天空下,文约又遇见露露。

  “听说你见到我姐姐了。”

  文约点点头。

  “怎么样?”

  “我与你比较谈得来。”

  露露大喜,“真的?”

  “真的,我俩一般无聊,一般幼稚,一般没出息。”

  “去你的。”

  “我并无夸张,你可仔细想想。”

  露露说:“但你却要找一个浪费了所有眼泪的女孩子。”她讪笑他。

  那只不过是她喜欢的一支歌。

  “那卷录音带并不属于你姐姐。”

  “那我就不知道是谁的了。”

  “还有谁常常用你们的车?”

  “我不知道,也许是哥哥的朋友,但是他们的女朋友加在一起至少有千余名,穷你一生也无法找到。”

  “能够随意用你们车子的,恐怕没有几个人。”

  “我为什么要帮你找?”露露问。

  “因为我们是朋友。”

  露露哑然失笑,“徐文约,我不认识你,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文约也知道自己太过份了。

  这种牛角尖钻了进去简直脱不出来。

  文思说:“交给私家侦探去办。”

  幸亏还有一份正经工作,当作精神寄托,文约才不致走火入魔。

  他常常到附近油站去加油,却再也听不到那首歌,见不到那个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文约有一夜看见那个女孩子。

  她有洁白的皮肤,不施脂粉,单单擦鲜红色唇膏,温柔地同文约说:“我是别人的女友。”

  文约连忙说:“我并没有不良的企图。”真的,他可以指天起誓。

  那女郎嫣然一笑,转头而去。

  然后梦醒了。

  这大抵也可以算是绮梦了。

  家里发生一点事:父亲下令,叫文思选择,要不进顺兴工作,要不出去升学,不准她继续游荡。

  妹妹考虑了三天,决定前往纽约。

  文约内心恻然,去送妹妹飞机。“不要玩得太疯。”“要注意冷暖。”“遇到喜欢的人,切记回来结婚。”

  露露也在,文约邀她喝咖啡。

  露露说:“没想到你如许友爱。”

  “我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优点”

  “是吗,说来听听。”

  文约只是笑。

  他与她打了三局球,三盘两胜。

  她没有开车来,文约送她。

  露露忽然说:

  “文约,既然大家是朋友,我也不好瞒你,照实对你说吧。”

  “我知道,你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别嬉皮笑脸的,告诉你,我知道你认识的女郎是谁。”

  文约一怔。

  “我一直知情。”

  “那何苦害我兜圈子。”

  露露说:“每一个人都有苦衷。”

  “说你的来听听。”

  “他是我三哥的女朋友。”

  “你怕我动手抢?我不是那样的人。”

  “不,她同三哥断断续续往来有好几年,很痛苦很累的在一起,每次分手,大家都为他们松口气,但不一会儿,又开始纠缠,、永远没有了结。”

  文约只觉得荡气回肠,“现在他们仍在一起?”

  “两个人什么都不做,浪费那么些年,你要是介入,更不知是什么局面。”

  “原来你是为我好。”

  露露说:“你不用如此讥讽。”

  文约笑了。

  “我是自由身,为何对我没有兴趣?”

  “我配不上你,露露,将来你的伴侣胜我千百倍。”

  露露说:“最狡猾的人才会这样说,高招。”

  文约无奈地笑。

  “她上个月又到温哥华去了,这次去得最久。”

  “会不会从此摆脱这段不愉快的感情?”

  “我三哥前天才出发去找她。”

  “要命,又不肯放过她。”

  露露说:“我们见怪不怪,也许他们觉得幸福,毕竟世上有多少人能够终身以恋爱为事业,统共不用工作谋生?有时真羡慕他们,有这样一件大事可做,不愁寂寞。”

  文约默然。

  “喂,有空约会我。”

  文约点点头。

  “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叫你出来。”

  “不用了,”文约说:“不重要了。”

  “怎么说?”露露诧异。

  文约叹口气,“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更没有那么多眼泪。”

  露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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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女

作者:亦舒

选自亦舒小说集《小朋友》

  打五月份就隐隐约约的热起来,最最惊心动魄的夏季便宣告开始,这一热要热到十月中,七月刚开始,杂志社里已有三位同事中暑病倒。

  难为模特儿,在摄氏三十五度穿上秋装拍照,非人生活。

  薪酬最高的嘉露说:总比正月过农历年穿纱衣在寒风刺骨中面露微笑的好。

  不过她们现在也根精明,一听说拍泳装,就问:去巴哈马,抑或嵛里?

  本来神话似的世外桃源,都被我们去滥了,一点神秘感也不剩。

  早十多廿年,谁去留学,大伙儿准羡慕得眼珠子掉下来,现在?留学生一毛子一打,每年回来三次,毕了业也不易找到理想工作。

  社会繁华富庶进步,以前难能可贵的事,现在唾手可得,再也不算矜贵。

  真的,人类已登陆月球,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呢。

  于是同老板说:去,去康城拍泳照。

  结果满街碰见熟人,本市一半以上的电影工作者都挤在那里看热闹:游客、扒手、小贩、掘金女、太阳油、舞男,整个碧蓝海岸遭受染污,以后再也不想念它。

  总是怀旧,以前的欧洲不是那样的,以前可以租一部开篷跑车,沿意大利东部亚玛菲公路开车到罗马,一边惊涛拍岸,另一边景色如画……

  “喂喂,又做白日梦?”

  我惊醒。

  女秘书爱玛笑着把照片堆在桌上,“仲夏夜之梦,记得吗,威利老莎写的故事真有一手,那意境美得叫人心向往之。”

  “冰箱里有什么冻饮?”

  “啤酒,沙示,柠檬茶。”

  “有没有绿豆百合汤?”我饥渴的问。

  “你来做呀,好不好,大家都爱喝。”爱玛似笑非笑。

  我叹一口气,用手捧着头。

  “为什么烦恼?”

  “江郎才尽。”

  “你又不姓江,不怕不怕。”

  “天热,大脑闭塞。”

  “奇怪,小王他也那么说。”

  “你呢,爱玛,你不觉得吗?”

  “我没有大脑。”她笑。

  真是聪明人,有智慧的女子从不与人比聪明。

  没有脑子,自然有英明神武的有识人士来搭救,怕什么。

  我取起照片,“谁拍的?”

  “小王。”

  我按亮了灯看透明片。

  “陈腔滥调。叫小王进来。”

  爱玛去了。

  小王呱啦呱啦的叫进来,埋怨,发牢骚,指我难服侍,吹毛求疵,同时,要求停薪留职。

  他要歇暑。

  他使我想起家中女佣,每逢八九两月,定要歇暑,正当最多衣服要洗烫的时候,她放假,要不,便不做。

  后来我辞退她,使她求仁得仁。

  当然,小王与女佣不一样,但心态却绝对类似。

  我瞪他一眼,“背境老土不要紧,至少找个新模特儿。”

  “略为出色的女孩全部拍电影去了。”

  “新人呢?”

  “我不是星探。”

  “你有没有妹妹?”

  “没有,亦无表妹、堂妹,还有,教女朋友亦决不出来抛头露面。”

  “再用这种照片,我们杂志的销路有危机。”

  “你不要,我拿到别家去用,人家付的稿费高三倍,贵杂志荷包涩,嘴巴噜嗦,我也不想再犯践。”

  他拉开门,冲出去,嘭一声关上门。

  吵起来了。

  在金风送爽之秋日,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我用手托着头。

  读者不停要看新的东西,我们却想不到新的东西。

  哎呀呀,怎么办。

  托着头也不管用。

  “叫小王进来。”

  “小王游泳去了。”

  “星期一上午,游泳?”

  爱玛说:“不如你也凉快凉快去。”

  “冷气已经够凉。”

  我无聊地拾起一本杂志,参考别人的内容。

  落下一包照片。

  一定是小王的。

  我将它扔在一旁。

  隔五分钟,又决定看一看,许这个人狗口会长得象牙来。

  照片落出来,我取起一看,呆住。

  一个女孩子与一只沙皮狗,她穿着很普通的白衬衫,头发包在头巾内,背境是无穷无尽的草地。

  这明明是一辑生活照,即拍得似沙龙。

  女孩有一双如姻如雾的芍药眼,淡粒,脸庞秀丽得让人一看之下暑气全消。

  好家伙,小王把这样的宝贝留着自用。

  谁知阴差阳错,这批照片落在我手上。

  我再次找爱玛,“小王回来叫他马上进来。”

  旧瓶不要紧,却一定要装新酒。

  我们已找到新酒。

  木市每一行都在发掘新人,简直地毯式搜索,稍有姿色都不放过,略平头整脸便称美人,这女孩居然至今尚未有人识,奇怪。

  我取过外套。

  爱玛问我,“哪儿去?”

  “游泳。”

  “疯了,”爱玛说:“全热疯了。”

  回到公寓,淋一个浴,把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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