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布雷德伯里中短篇科幻小说集-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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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了,他就随着火焰向前飞跑出去了。
大清早,洞穴里的人就看见了长长的一条橘红色的火焰和旁边在飞跑的一个白色的人形。大家都惊奇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惊叹的份儿。
等到西穆最后跑到他童年时代的悬崖时,他看到到处都是陌生人的脸孔。没有熟悉的人。他马上意识到要想见到熟人的脸是件何等愚蠢的事!有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人盯着他问道:“你是谁?你是从敌人那里来的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西穆,是西穆家的儿子!”
“西穆!” 他上面的洞穴上一个老妇人失声一叫。她蹒跚地从上面下来。“西穆,西穆,原来是你!”
他不解地看着她:“但是我可不认识你呀!”
“西穆,你本认识我吗?哦,西穆,是我呀。我是小黑!”
“小黑!”
他心中感到一阵难受。她投到了他的怀抱里。这个年老颤抖的女人,眼睛已经半瞎了,原来是他姊姊。
上面又出现了一张脸。一张老头子的脸。一张凶狠、怨毒的脸。他看着西穆叫道:“赶他走!他是从敌人那里来的。他住在那里,他仍年轻!到过那里的人决不能再回到我们这里来。叛徒!“一块大石头扔了下来。。
西穆拉着老妇人跳向一旁。
大伙儿一阵呼叫,他们挥着拳头向西穆跑来。“宰了他,宰了他!”那个老头儿叫道,西穆也不知他是谁。
“站住!”西穆举起双手道。“我是从飞船来的!”
“飞船?一大伙儿停了步。小黑紧紧地拉着他,看着他的年轻药脸,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光滑。
“宰了他!宰了他!宰了他!”那个老头子挤命叫,又拣起了一块石头。
“我给你们再多活十天,二十天,三十天!”
大伙儿呆了。他们张大了嘴,露出不信的目光。
“三十天?”大伙儿重复着。“怎么可能呢?”
“跟我一起回飞船。到了里面可以永远活下去!”
那个老头儿举起了一块石头,接着全身痉挛。向前一冲,从石块缝里跌了下来,趴在西穆的脚下。
西穆低头看一看这个老头儿,看一看他的茫然的眼睛,耷拉的嘴巴,踯缩的身子。
“奇昂!”
“是他,”小黑在他身后说,声音苍老。“你的仇敌奇昂。”
那天晚上有两百个人奔向飞船。新河道上水流汹涌。其中有一百个人给淹死或冻死了。其他一百人同西穆一起到了飞船那里。
莱特在那里等着,打开了金属的门。
这样过了几个星期。悬崖上有好几代的人生了下来又死了,而科学家们和工人们在飞船上努力工作,学会它的操作。 到了最后一天,二十多个人在飞船上各就各位。现在就马上要启航了。
西穆按了手指下面的操纵面盘。
莱特擦着眼睛,来到了他身旁,坐在地板上,迷迷糊糊地靠在他的大腿旁。“我做了一个梦,”她瞧着远方说。“我梦见我住在一个又冷又热的星球上的一个悬崖里,那里的人在八天内就衰老死亡。”
“这梦多么古怪,”西穆说。“这样一个恶梦般的生活是没法过的。忘掉它。你现在梦醒了。”
他轻轻地按着操纵面盘。
飞船升了起来,飞到了太空。
西穆的话不错。
恶梦终于醒了。
苍白先生
“那个男人病得很重。”
“他在哪?”
“在C 舱,是我把他搬上床的。”
医生叹了口气。“我这一趟是出来旅行度假的,好吧,好吧。”“原谅我走开一会。”他对他妻子说。他跟随着士兵向上穿过飞船的通道,同一时间,飞船正以每秒一千英里的速度,燃着橙红色的火焰穿过太空。
“我们到了。”勤务兵说。
医生从入口处转过身来,看到了那个倚壁的床铺上躺着的男人。那人个子很高,瘦得皮包骨头。他的身体很虚弱,大而失色的牙齿痛苦的咬住嘴唇,留下了牙印。他的双目深陷如杯,那是一片闪闪发光的阴影,他的躯体已经瘦得和一具骷髅一般了,双手雪一样的白。医生拉过一把磁力椅坐下,抓住那个人病殃殃的人的手腕。
“毛病大概出在什么地方?”
虚弱的男人先头没说话,只是用几近无色的舌头舔了舔薄削的嘴唇。
“我在迈向死亡。”他终于说,似乎想笑一笑。
“我们会把你治好的。怎么称呼,先生?”
“苍白,和我的脸色很相配,苍白这名字很合适。”
“苍白先生。”这是他有生以来接触到的最凉的手腕,他就像在医院停尸房里给尸体加标签时碰到的那种死亡的手。冰凉的手腕上早就探不出脉象。倘若是有脉象的话,那也一定过于微弱,以至于被医生搭脉的手指间微弱的脉搏掩盖了。
“情况很糟,是不是?”苍白先生问。医生一言不发,仍用他的银制听诊器检查这半死的男人赤裸的胸膛。
从听诊器中传来微弱的遥远的呼喊。一声遥远处的叹息,百万种声音一起发出的含糊不清的尖叫,而不是一声心跳。冰冷的胸,冰冷的声音,对医生的耳朵和他自己的心而言,那是黑暗空间中的一阵阴风,听到时使他窒息。
“我没事的,对吧?”苍白先生问。
医生点点头:“也许你能告诉我……”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苍白先生毫无血色的脸上泛起微笑,他闭上双眼说,“我没有东西吃,我在挨饿。”
“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解决。”
“不,不,你不明白。”那人轻声说道,“我为了能及时赶上飞船才变成了这个样子。在那边,我还很健康呢——就在几分钟以前。”
医生转向勤务兵说:“是精神错乱。”
“不,”苍白先生说:“不是的。”
“这出了什么事?”一个声音说,是船长走进了房间,“HELLO ,这位是谁?我不记得……”
“我替你省了这份心吧,”苍白先生说,“我不在乘客名单上。我是刚刚才到的。”
“你不可能是刚刚才到的!我们已经离开地球这么远了。”
苍白先生叹了口气:“我几乎就失败了。我用尽了所有能量来追赶你的船。倘使你再开的远一点的话……”
“显然是个偷渡者,”船长说,“而且还喝醉了,毫无疑问。”
“一个非常虚弱的人,”医生说,“不能移动他。我将做一次彻底的检查……”
“你会发现我完全健康,”苍白先生无力的说,他躺在床上,显得瘦长、苍白而且孤单,“只是需要食物。”
“我们会处理好的。”医生边说边卷起衣袖。
一个钟头过去了。医生坐回到他的磁力椅上。他在出汗:“你说的对。你完全没有病,只是饿了。但你生活在一个像我们这样丰饶富裕的文明国度里,怎么可能变成这个样子?”
“噢,你吃惊了?”那个又白又瘦的冷冰冰的人说。他是声音如一阵寒风吹过屋内。“大概一个钟头以前,他们拿走了我的食物,这是我自己的过错。几分钟之内你就会明白了。你瞧,我非常非常的老了,有人说我有一百万岁,有人说我是十亿岁。我早就算不清了。我忙得连数数的时间都没有了。”
疯了,医生想,彻头彻尾的疯了。
苍白先生微微一笑,就好像看穿了医生的想法。他摇摇疲惫的脑袋,深陷的眼窝里目光闪烁。“不,不,老,非常老。而且愚蠢。地球是我的,我占有它。十亿年了,我在地球上过的很好,拥有无上的地位。我保留着这个星球是为了自己,它为我提供食物,就如我使它保持生命的均衡。而现在,以所有黑暗势力之名,我却在这里,奄奄一息。我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死。我从没想到过我也会像所有被的人类那样被杀掉。可现在,我知道什么是害怕了,知道要死是怎么回事了。在十亿年之后,我才知道,而那是可怕的,因为这庙宇没了我可怎么办啊?”
“好了,放松点,我们会把你治好的。”
“不,不。你什么忙都帮不上。我自己玩过头了。我活得随心所欲,我发动战争又重建和平。但这次我走过头了,自杀行为,是的,我做了。到那边的舷窗口去,向外看。”苍白先生在颤抖,“向外看。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地球,那个行星地球,在我们身后。”
“那么,稍等一会。”苍白先生说。
医生等待着。
“现在,”苍白先生温柔的说,“现在它就要发生了。”
令人目眩的火光充满了天空。
医生失声大叫:“我的天,我的天,这太可怕了!”
“你看到了什么?”
“地球!它着火了,它在燃烧!”
“是的。”苍白先生说。
大火使宇宙中充满了滴滴答答的蓝黄色火焰。地球炸成了成千上万片,碎片在火光中溅落,消弭于无形。
“你看到了什么?”苍白先生问。
“我的老天!我的老天!”医生蹒跚着倒在舷窗上,撕扯自己的胸膛和心口。他开始像个孩子似的痛苦起来。
“你看,”苍白先生说,“我是个怎样的傻瓜呀。太过分了,我想我做的太过分了。何等样的盛宴,何等样的盛宴啊!然而现在,一切都完了。”
医生的身子滑了下去,跌坐在地上,他抽泣起来。飞船在太空中前行。在通道下方,你可以隐约听到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与震惊的啼哭。
虚弱的男人躺在他的床上一言不发,缓缓的前后摇头,痉挛的吞咽着。在五分钟的颤抖和哭泣后,医生恢复了正常,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坐回椅子上,望着那位一直躺在那里、骨瘦如柴、好像闪着磷光的苍白先生。从这半死人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异常浓重的味道,一种很苍老、很冷漠、死气沉沉的味道。
“你怎么看?”苍白先生说,“我不希望事情变成现在这样的。”
“闭嘴!”
“我希望它再持续十亿年,高高在上的生活,选择、挑拣着,哦,我就是国王。”
“你疯了!”
“每个人都怕我。而现在我害怕了。因为那里没有什么可以死掉的人了。这飞船上还有那么些人。火星上还有几千号。所以我一定要到火星,到那儿我还能活,如果我能到那里的话。因为要让我活下去,被谈起,能存续生命,必须有别的活人死,而当所有生命都死亡,没有剩余的了,苍白先生自己就必须死了。你看,生命在这个宇宙中是很珍贵的,只有地球上有,而只有我为了地球上的活人在那里生活。但现在我太虚弱了,过于虚弱。我无法动弹。你必须帮助我。”
“疯子!疯子!”
“到火星还需要两天时间。”苍白先生计算清楚后说,他的两手跌落在身体两侧,“这段时间内你必须喂我。我动弹不得,不然我会照料自己的。噢,一小时以前,我还拥有伟大的神力,想想看一瞬间我从那么多死亡中得到的能量吧。但为了赶上这趟飞船我分散了所获的能量,并且这种能量本身是自我限制的。现在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除了为你,你妻子,以及20个其他乘客和船员,还有火星上的那一些。我的活力源泉,你瞧,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他的声音化为一声叹息。之后,他吞咽了一下,继续说,“你是否想过,医生,为什么在你们在火星上建立基地的六个月以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