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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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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运气,有时是上天注定了的。
    年轻貌美的湘贵人,本以为自己能够在这深宫之中占据一席之地,却还没等张狂劲过去,便知在森严的等级之下,区区一个她,皇贵妃想要她的命,不过只如碾碎蝼蚁。
    帝王的宠爱。不过是蜉蝣而已,朝生暮死,无法永久掌握在掌心里。
    出身温家旁支的湘贵人,终究也只能是昙花一现。
    皇贵妃离了大殿。回到寝殿之内,往美人榻上一歪,紧绷着的身子松懈下来。
    她长出了一口气,闭目小憩了片刻,然后将身旁伺候着的人屏退下去,只留了个心腹在旁服侍。暮色渐至,她着人点了灯。
    羊角宫灯便散发出温暖的光晕,在慢慢晦暗下来的屋子静静地点亮。
    皇贵妃在灯下再次将那封信摊开来,一面看一面嘱人伺候笔墨,准备给宋氏回话。
    她方才提笔写了一句话。外头便有人来报,说是公主殿下求见。皇贵妃握着笔微微一怔,让人去宣了纪桐樱进来。
    门外的纪桐樱此刻则是满心惴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神色恍惚。
    宫人连唤了她三声。她才怔怔地回过神来,微微一颔首,抬脚迈开步子朝里头走去。
    皇贵妃暂时先收了手中的笔,问她道:“怎地这会过来,可是出了何事?”
    眼见天色将晚,快到用膳的时辰,总不至于是特地跑来她这蹭饭的。皇贵妃四下一看。将屋子里剩下的几个人也都一口气打发了出去,纪桐樱身边随侍的几个宫女也都留在了外头。房内顿时便只剩下母女二人。
    纪桐樱望着母亲笑,摇了摇头道:“并没什么事,只是想母妃了,便过来看看您。”
    “当真?”皇贵妃打量着她面上神色。
    纪桐樱点头:“当真。”
    皇贵妃叹口气,道:“你撒谎的时候。眼角余光总忍不住往地上瞄,哪里瞒得住我。罢了,你不说母妃也不勉强你。”说着话,她复将架在笔架上的笔提了起来,低头写信。
    “可是阿蛮那边来了信?”纪桐樱见状。不由发问。
    普天之下,能叫皇贵妃亲笔回信的人,屈指可数,纪桐樱一猜即中。
    皇贵妃就拣了那封信给她过目,轻笑着道:“是阿蛮的亲事,你宋姨母紧张得很,特地写了信来问我的意思。”
    纪桐樱听得此话,不禁愣了一愣,旋即低头仔细看起信来。宋氏的忐忑不安自字里行间渐渐透了出来,纪桐樱细细端详着,发觉信中所言之人乃是成国公燕淮,不由吃了一惊,抬头看向皇贵妃,惊叹:“儿臣若是不曾记错,阿蛮过去曾经同燕家的二公子订过亲?”
    那事已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但的确没错。
    皇贵妃点了点头。
    纪桐樱皱眉道:“阿蛮的意思呢?”
    “八字还没一撇,怎会立即知会阿蛮。”皇贵妃笑看着她,将信收了回来,“早着呢,你也切莫同阿蛮透露。”
    纪桐樱道:“阿蛮一直是个主意正的,若她不喜,即便是众人都觉得好,也是无用的。依儿臣看,还是得先问过她的意思。”
    皇贵妃笔下动作不停,一面写着信一面同她道:“若当真不妥,便问也不必问了。”
    纪桐樱站在她身侧,闻言忽然眼神一变。
    过得片刻,她才笑着出声询问起皇贵妃:“那照您看,这门亲事如何?”
    “世袭罔替的爵位,门第显赫,引人注目。”皇贵妃脱口说道,“历任成国公都颇得帝王青眼,多少年来,京都的世家勋贵风云起伏,唯燕、万、梁氏几家屹立不倒,可见一斑。西越以武开朝,即便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文官的地位到底不如武将。在国富民强的鼎盛时期,也依旧如此,这是极少见的。我方才所说的那几家,皆是武将出身。老祖宗将武作为西越的根基,因而谁都动摇不得。燕家只要不出大错,这份荣华,也只会经久不衰。”
    “若是如此,阿蛮的身份比较起来,又是否低了些。”纪桐樱低声发问。
    门当户对何其重要,虽说嫁女当高嫁,却也是因两家能够互利互助,方才考虑结合。如若只是区区一名农女,任其天仙容貌,却是想要与勋贵之家做妾也难如登天。
    谢姝宁如今的身份门第,最合适的,应是寻常官宦人家。
    但先有宋氏跟谢元茂和离之事在前,旁人可不会管这其中的纠纠缠缠。也不会拿和离当回事,他们只会将谢姝宁看做是出妇长女,名誉有损。
    这也是宋氏所担心着的,想寻户明白事理的人家。已是极难。
    皇贵妃知她所虑,又听女儿如是问道,便说:“恰恰正是因为如此,燕家的这门亲事又显得合适了。燕家如今由谁做主?成国公的亲事由谁做主?都是他自个儿!加上燕家人口简单,也只有几房远亲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婆媳姑嫂妯娌方面的问题,今后皆不必担心。”
    以她看来,这桩亲事值得叫人挂怀的,也只有坊间会出现的那些闲言碎语罢了。
    但日子是自己过的,流言蜚语是碎嘴的人说给自己听的。迟早说的疲了,也就无人理会了。
    皇贵妃倒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燕淮的人品相貌身份,配谢姝宁绝不差。
    甚至于,单从门第而言,可算得上是谢姝宁高攀了。
    这一点。即便皇贵妃拿谢姝宁当女儿看,也不得不认。
    她写完了信,停了笔,侧目看纪桐樱,道:“你同阿蛮亲如姊妹,应也知,她秉性聪慧。处事有方,若只嫁于寻常仕宦人家又或商户人家,实在是可惜。”
    纪桐樱忙点头附和,她是不论如何也想不出谢姝宁有朝一日会嫁入商户人家的。
    皇贵妃待得信上墨字稍干,便将信折了起来。
    信入封后,她忽的定定看纪桐樱几眼。语气微涩地说:“你比阿蛮还年长两岁……”
    纪桐樱如今,十七了。
    皇贵妃凝眉,道:“去岁金秋的那位入了翰林院的榜眼,如何?”
    “什么如何?”纪桐樱一愣。
    皇贵妃嗔道:“自然是问你可曾中意。”
    纪桐樱唬了一跳,连忙摇头。
    皇贵妃从她的神色间看出了几丝不对。眉眼一沉,道:“你有何事瞒着我?”
    “……母妃,”纪桐樱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咬了咬唇,轻声道,“儿臣心中已有了驸马人选。”
    皇贵妃一愣,旋即眉眼舒展,高兴地问道:“是哪家的公子?”
    纪桐樱却迟疑着,久久不语。
    皇贵妃面上的笑意渐渐僵住了,她说:“该不会……正是成国公?”暂且不论以燕淮的身份不该来尚主,便是他能,若真是他,未免尴尬。思忖间,她听到纪桐樱惊呼了声,“母妃!”
    “您想到何处去了,怎会是他!”纪桐樱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少女清脆的嗓音划破了沉寂的暮色,将栖在檐下的两只不知名小鸟惊得振翅而逃。
    皇贵妃则在灯光下轻吁了一口气,“究竟是谁?”
    早春二月的天,晨起暮合之际,凉意上涌。
    纪桐樱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边的一块镇纸,心神恍惚地答道:“是阿蛮的表兄。”
    她在心中暗暗念着那个名字——“舒砚”。
    她心知此事不妥,故而一阻再阻,不赞同他那番求娶之言。
    父皇是断断不会答应的。
    至于母妃……
    皇贵妃惊讶地问道:“阿蛮只有一位舅舅,听闻远在关外,娶的是外邦女子,你说的这位表兄,便是他的儿子?”
  

正文、第354章 不允

“是。”纪桐樱垂眸应道。
    话音刚落,皇贵妃面上的微薄笑意便伴随着烛火一闪,消失不见。她的视线越过纪桐樱的肩头,遥遥地落在后头,声音沉且低:“阿桐,你糊涂了。”
    纪桐樱只觉眼皮一跳,心中微悸。
    她听惯了母妃唤她惠和,却已多时不曾听她用乳名唤自己。此刻骤然闻言,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知道此事艰难,故而暗自挣扎了许久,才敢悄悄先来同母妃透露些许。可却并不曾想到,母妃的反应竟是如此。
    她嗅着母妃身上隐隐传来的蔷薇香气,咬着唇轻声道:“母妃……”
    皇贵妃穿着华服的身子往后一倒,发上花胜叮咚作响。她微微阖了阖眼,深吸了一口气,蓦地斥道:“你胡闹!”
    少女怀春,本无可厚非,但对方若是不该肖想之人,便是大错特错。既是宋氏的外甥,皇贵妃心中只凭这一点便能对其颇有好感,可偏生宋延昭的这个儿子,是同外邦女子所生,并非西越人。单单这一点,便足够说明这事错得离谱。
    西越的长公主,下嫁外邦男子,叫世人如何看待?
    她斥了一句犹自不解气,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厉声问纪桐樱:“你父皇左不应允右不看好,你如今难道盼着他会答应下来不曾?你身在皇家,肩头所担的责任,岂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小姐所能相较的。”
    纪桐樱心中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她又何尝愿意生在帝王之家。
    她猛地在皇贵妃跟前跪了下去,重重一叩首,斩钉截铁地道:“母妃,儿臣心意已决。”
    而今国泰民安,根本不需她这公主殿下去国离家以换安宁江山,她的驸马是何许人,并无太大干系。
    皇贵妃闻言气急,低头盯着她看。心中一片恻然。
    她从来不信孽缘二字,可时至今日,老天爷竟是在逼着她相信一般。多年前,她偷偷仰慕着宋延昭。遥遥看着他,将他那个人牢牢地藏在了心底里。可她从一开始便知,白家绝对不会答应将她嫁去宋家。
    宋家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人家,在白氏一族看来,只不过是满身铜臭的俗人,无法给予白家想要的权势。自然,钱财富贵,白家也想要。但若要拿她去换,却是万万不值。
    她从发觉自己对宋延昭有意的那一日起。便在同一时刻将自己的未来想得再通透不过。
    他们注定有缘无分,又何必自寻苦恼。
    然而多年后的今天,她唯一的女儿,却跪在她跟前告诉她,她想嫁给宋延昭的儿子——
    这不是孽缘。又是什么?
    皇贵妃几不可闻地苦笑了声。
    此时此刻跪在她眼前的女儿,同她的性子截然不同,只怕是劝不听的。
    皇贵妃面露倦怠之色,也不俯身去扶她,只幽幽长叹了一声。静悄悄的夜里,这一声长叹余音袅袅,绕梁不去。
    寂了须臾。纪桐樱仍旧跪在原地,低着头一字一字地将心中决断吐露出来:“母妃,儿臣动了心,只怕此生再无法嫁于他人。”
    语毕,良久无人出声。
    烛火“噼啪”轻轻炸开了一朵火花,光线摇曳起来。在皇贵妃面上留下大片晦暗不明的阴影。
    她伸手紧紧按住自己突突跳动着的额角,霍地将书案上的砚台掼了出去,里头半凝固的墨汁洒了一地,稀稀疏疏地溅在纪桐樱裙摆上,像一团团经年的暗色血渍。
    好一句只怕此生再无法嫁于他人!
    她这是在告诉她。若此事不成,当终身不嫁。
    皇贵妃怒极反笑,闭目不去看她,口中无力道:“他一无功名在身,二非出身勋贵,三更是外邦之人。这样一个人,你叫母妃如何答应你?叫你父皇如何应允?公主下嫁外邦平民,西越开国至今,何曾开过此等先例?”
    这先例,是绝对开不得的。
    纪桐樱膝行至她脚畔,将头靠在她膝上,面色泛白。沉默良久,她终究还是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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