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弓-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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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不了你这些调皮的小玩意儿了?”
“她是爱玛的女儿。”
“谁?”杰拉德一怔,他略微后退了一点,放松了对加米尔的钳制。
“我刚刚放下去的那个小丫头,”加米尔淡淡的说,“爱玛死后,我跟踪了她十三年,好不容易才把她骗到这里献给长老,你现在是想和我抢功么?”
“她也是那个家族的人?”杰拉德犹豫着,终于放开了手。
“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加米尔揉揉手腕,盯着杰拉德,“她死后那个家族就完了。这一次我不会再失败了。”
楼梯越来越暗。罗莎摸索着走在楼梯间,脑子里一片混乱。四下里一片静寂。她侧耳倾听,头顶上方没有一点声音,没有打斗,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她不知道加米尔那边是否安全,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走向何方。
脚下只是看不到边际的楼梯,一圈圈的如螺旋一样钻入地心深处。那里一片黑暗。
再转过一个弯,罗莎赫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昏暗的人影。她一惊放慢脚步,却见那个人也站住了。光线昏暗,待到走到近前看得清楚,罗莎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影子。她哑然失笑,却在那一瞬间张大了嘴巴,再也无法合拢。
那里就是楼梯的尽头。罗莎看到自己的影子,一个,两个,四个,八个,不,成百上千个罗莎,浑身浴血,在那里死死地盯着自己。罗莎来到了一片镜子的世界,一片没有真实,只有虚幻,只有复制,只有无数繁衍着的空虚生灵的密闭
空间,一座镜子的迷宫里面。
所有的墙壁都是镜子,所有的光线都反射到罗莎身上。罗莎看到无数的自己,怅然若失的自己,失魂落魄的自己,空虚迷茫的自己,犹豫不前的自己,软弱的自己,胆怯的自己,恐惧的自己,悔恨的自己,所有的罗莎都瞪着失去光泽的
灰绿色瞳孔,无神地凝视着镜子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像。
罗莎在镜子与镜子之间狂奔。到处都没有人,到处都是罗莎自己。罗莎困在了一座自己的迷宫里面,她挣扎,叫喊,不停地奔跑,镜子里出现了更多的影像,楼梯已经看不到了,眼前是如蜂巢一般的玻璃通道,成千上百个罗莎在身后追
赶着自己,她们身上滴落红色的血,罗莎筋疲力尽。
朦胧中,她看到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她看到自己置身于那件帘幕紧闭的纯白色的房间,眼前就是祭坛。她看到自己被绑在房间的中央,她的外公,舅父舅母,还有两个姨妈全在那里,他们脸上露出憎恶愤恨的表情。
——我做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罗莎嘶喊。她看到外公举起那把银色的剑,眼中露出痛惜但坚忍的光,他举起长剑狠狠插入罗莎胸口,一剑贯心。
被绑着的女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抬起了头。罗莎惊叫起来。那不是她自己的脸,那副温柔的容颜她曾在梦境里无数次的呼喊,无数次的思念,无数次梦醒之后流下眼泪的脸——那不是罗莎,那是她的母亲爱玛。她看到母亲胸前的伤口在纯
银长剑下溃烂,终于不成形状,爱玛的眼睛流下热泪,“罗莎,”她轻轻的叫,然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伤口飞速的溃烂。然后突然的,爱玛整个人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一般,像风一样的消失了。柱子上的绳子脱落开来。一片灰尘的颗粒散落在空气里,像午后阳光中透落的金色尘埃一样,缭绕在空气里,终于化归于无。
罗莎泪流满面。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罗莎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嘶喊,回声响彻四壁。
地下二层。房间里的两人听到了从地下传来的、女孩微弱的呼喊。
“好像是你的小情人,”杰拉德微笑了,“不去最后道个别么?”他贴近加米尔,以一种欺哄暧昧的语气,把嘴里的气息喷进加米尔的脖子。
“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加米尔推开他。但说话的时候,他的嘴角勾起了明显的弧度。加米尔在微笑。
杰拉德顺势拽过加米尔的手,把他完全拉进自己怀里,“真的么?我倒要看……”突然杰拉德表情剧变,他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他一直是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似乎对世间发生一切都漠不关心,但是现在,他眼中露出了完全不属于他的某种
不可置信的惊骇,他紧紧抓住加米尔。
“我说过了,我会杀了你。”加米尔仍然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微笑,他静静地看着杰拉德惊骇莫名的眼睛,反手抽出了插入杰拉德胸口的那支纯银匕首。
灰塔庄园的侍卫总长杰拉德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就倒了下去。他的身体在瞬间化为飞灰。
加米尔把匕首收回袖筒,然后打开身后的门跳了下去。
在地下三层的镜子迷宫里,罗莎已经濒临崩溃。在恍惚中她看到更多的幻影。她越怕看到,母亲被杀的影像就越不断地重复,她还看到了面目模糊的父亲。她看到变为吸血鬼的父亲在咬了母亲之后灰飞烟灭,她看到母亲的哭泣,看到父
亲惊骇莫名的脸,看到外公及舅父姨妈们的憎恨,她甚至还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加米尔。
加米尔,加米尔在哪里?
朦胧中,一个黑影向她走近,罗莎仿佛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中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朝来人扑了过去。周围的镜子墙壁里映出自己惊惶恐惧的脸,几百个罗莎哭喊着,哀号着,扑到那个黑影的怀里。
千百个罗莎,但是黑影只有一个。
他穿着深灰色带兜帽的长披风,披风里的身体似乎很瘦弱,但是他力大无穷。他把罗莎打横抱了起来。
深灰色披风下面是完全的黑暗。罗莎看不到他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睛。只是一片纯粹的夜幕一样的黑色,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把身周一切都吸收进去,消化进去,仿佛他就是黑暗本身,他就是夜的主宰。
罗莎想挣扎,但是她突然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仿佛行动力和全部的勇气还有信念,都一古脑的被灰衣人吸去,罗莎躺在来人的怀里,如同一片飘摇的叶子浮在海平面上。她不敢动,她不能动。她会被打湿,她会沉进无尽的海水里,
她再也飞不起来了,等待她的只有被腐蚀,被消化,被吸收。她成为了地基,成为了肥料,成为了黑暗的食粮。
周围突然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里是镜子迷宫的中心。无数犹如蜂巢的正六边形小隔间组成了宽敞的大厅,头顶极高,天花板完全透明,是花园正中喷水池的池底。像教堂,像一口井,满月的光辉透过流水毫无保留地透射到六边形的镜墙上,把一片银色的水的波纹
投影在墙壁上。于是这个水下的房间便奇异地摇摆了起来。
房间中央摆放着祭坛,正上方的玻璃架子上摊开了一本古书。
那本蒂利求而不可得的书,那本令鲁斯凡一家死于非命的书。
黑暗圣经。
灰衣人把罗莎放到祭坛上。
“拉密那家族最后的血脉,罗莎贝尔。克里斯汀。冯。拉密那,”灰衣人低低地念诵,他的声音很怪,仿佛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一般低沉而嘶哑,完全不似人声。“我在此将其鲜血作为献祭,供奉我们至高无上而万能的,今在、昔在的主。愿汝黑
暗王朝繁荣昌盛,永生不息。那持十字弓之人已死,我等从此了无威胁。”
念毕,灰衣人持小刀割破了罗莎的手腕。
罗莎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透明的天花板,凝视着池底的水流。水池上方矗立着月与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的塑像。满月的光辉洒在罗莎脸上,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感觉手腕的疼痛,感觉刀锋的冰冷,最后,比刀锋更加坚硬而冰冷的东西
切入了她手腕上的伤口。
那是披风之后灰衣人锋利的牙齿。那是血族二十一长老之一“塔”的吸血獠牙。
在那口唇之后,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渊,罗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对方吸去了,她张开嘴,但是发不出声音,她想挣扎,但是四肢完全失去了力量。她躺在祭坛上,一如同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突然塔大叫一声,挥手把罗莎打下祭坛。罗莎滚倒在镜墙下,眼前只见灰衣人用那对干枯的白手指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兜帽后面的眼睛里迸射出如同燃烧般炫目通红的光。
塔的体内正在发生异变。仿佛他刚刚吞咽下的不是鲜血,而是一座活动着的火山,在肠道中迅速喷发形成滚烫的岩浆,泥石流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如同洪水猛兽。那是一股无比古老的、比自己强大得多的神秘的力量,它从天而降,正
迅速而毁灭性地蚕食着他的血液细胞。
塔长老体内的所有生理机能迅速枯竭着。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逐渐流逝,似乎几百年不朽的岁月在这股神秘的力量面前完全失却了控制。塔无力回天。
罗莎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
以前从未有过任何吸血鬼,强大到有机会吸食罗莎的血液,虽然外公曾不止一切的告诉过她,不要恐惧那些獠牙。因为拉密那家族的血脉曾受到上主庇佑,会在吸血鬼体内产生一种无可救药的毒素。这也是为什么只有他们才可以成为最
强大的吸血鬼猎人家族,为什么只有他们被称为预言中可以彻底毁灭黑暗力量的“持十字弓之人”。
灰色的披风已经脱落,眼前是一个干枯瘦小的老人,他的口唇已经全部溃烂,仿佛他是白蜡雕成一般,正在高温下迅速融化。罗莎虚弱地扶住墙壁,她睁大了惊恐的眼睛。她看到那个融化中的小老头突然挣扎着站起身,用怨毒愤恨的眼
睛扫过自己的脸,随后他捡起了罗莎掉落在地上的长剑,朝罗莎的方向猛的刺了过来!
罗莎已经用尽了全部气力站立,她再也挪不动一步。头顶明亮的月光全部聚集在刺过来的剑尖上,如同一颗灿亮的划过月夜的流星,那就是她的宿命,她的结局,罗莎躲不开,也逃不掉。她闭目待死。
一个黑影扑到了她的身上。破衣裂帛的声音,长剑刺入肉体的声音,然后再是衣料撕裂的声音,然后罗莎感觉到冰凉的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过了她的身体,一种冰冷而麻木的快感,还有身前莫名的压迫。
罗莎睁开眼睛。她看到剑柄,还有身前的加米尔。塔手中的长剑穿过了加米尔的身体,也一并穿过了自己的身体,把他们两人穿成一串钉在墙上。背后,镜子片片碎裂,映出千万个宇宙,千万个月亮,千万个罗莎,但是镜子里没有加米
尔。
塔愣在那里。罗莎用尽自己所剩最后一丝气力,十字弓就在她手边。她扣动扳机。
数十支银箭如同怒放的焰火,丝毫无差的插入了塔的身体。塔尖叫着,化成一捧混浊的飞灰,缭绕在波光粼粼的祭坛上空,最终化归于无。
银箭一根根地掉在地板上,在空旷的大厅里发出清脆的回响。
“对不起……我来晚了……”加米尔的嘴角流出鲜血。他的眼中有泪。
罗莎想哭,但是抽动触痛了左肋的伤口,她张大了嘴,但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痛,都有更多的血从长剑穿入的地方流下来。
嘀嗒。这是秒针走过表盘的声音。
嘀嗒。这是鲜血滴落到地板上的声音。
嘀嗒。这是生命流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