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之绝顶-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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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然怀念有人陪她一起走过那条路,仍然怀念有人一起看晚霞的日子,“央落雪!”她大声地问,“该死的你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没有去虚余寺?”
“为什么要我嫁给唐从容?”
“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她一辈子没有这么说过话。这些话,去虚余寺的她就想问,他来说亲她就想问,却生生地压住,一句一句,似刀似剑地往心底里压。百里无双,娑定城的大小姐百里无双怎么能为感情乱了方寸?他们都这样说,她的骄傲也这样说。可是,她的胸腔像是有火在烧,燎着血肉发出焦糊的气味,气血喷薄,终于问了出来。
不要个答案,死也不甘心。
不甘心!
央落雪却没有反应,她去晃他的肩,“你说话!你说话!”他的神情茫然,身体虚软,沿着铁壁软绵绵地靠了下去。
她怔住。
巨大的寒意爬上心头,她的骨头在发冷。眼泪比脑子反应还快,怔怔地划过面颊,滴下来。
“……难道你听也听不到了?”
他只剩触觉,伸手抚了抚脸,脸上有水滴,不,有泪。
谁的泪?
泪落得更急,有人扑在他怀里,温热的泪透过衣襟,渗进肌肤里。
“百里无双?”他惊恐,且慌乱,“百里无双?!”
她怎么还在?
怎么能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他往后退,却没有退路。百里无双的手抓住他的手臂,抓得那样紧,根根手指像是要陷进他的血肉里,“这就是原因吗?”她的泪止也止不住,断线珠子似地往下掉,心仿佛痛得滴血,又有一丝带血的甜,“你不用躲……你躲也躲不掉了。”
“很可惜啊。这种白日飞升的机会,八百年也碰不到一次呢。”
屋顶有声音飘下来,一个年轻人坐在上面,背着一柄巨剑,一脸惋惜地看着她,“更何况这个人最多只有几个月可活,为他留下有又有什么意思?”
“你是……阅微阁使者?”
“唔,算是吧,不过那是偶尔才有的身份,确切地说我是玉虚宫弟子。”年轻人说,“师尊说下面有剑气动荡,让我来看看是哪个高人在这里修行,如果没有门派就拐回去。唉,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惆怅地站了起来,“今天就算我白跑一趟吧。你体内的剑气非同凡响,可要小心使用。好好修炼的话,会再有人来接你的。”他一手捏了牵引诀,巨剑出鞘,他踏上去,白日凌空飞去。
他走得太快,百里无双还来不及问他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央落雪。就在这个时候,大师父拿来了备用的钥匙,推开铁门,看见百里无双靠在央落雪怀里,一惊,又一喜,一松手。
第一百七十九章
轰,铁门重重地关上。
金戈问:“大小姐不要紧吧?”
“不要紧。”大师父笑着说,“屋顶能透气,在里面待多久都不要紧。”
藏剑阁重新安静下来。
不过对央落雪来说,外界安静与否没有任何差别,他一个人的世界这样寂静,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外界带给他的唯一触动是怀里这个人。
他听到她,看不到她,只有身体感觉到她指上的力道,从这力道里感觉到了她的心情。
她一定很恨我。
被她知道了这回事一定恨我没有告诉她。
这是不用问也知道的事,但他本来有把握在死之前一直瞒住她。
可现在瞒不住了。他疲倦又辛酸,“我知道,即使我变成这样你也不会放开我。”明明在说话,耳朵里却没有听到一丝声音,他到底说了什么?只能依靠大脑的记忆,“可是我死了之后,你怎么办?回唐门去吧,我希望我死的时候,有人在你身边。”
声音消失在寂静里。
持续的寂静。直到她握住他的手,指尖划在他的掌心。
唯一剩下的触觉分外灵敏,他毫无障碍地“读”懂了她写的字:“你死了也和我在一起。”
——你死了也和我在一起。当我看到晚霞,我会觉得你在我身旁。当我喝茶,我会想到你的模样。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不会让你离开。现在,将来,包括你死后。
——我会用记忆把你留在身边。
——哪怕只有几个月。不要让我怨恨,因为我会怨恨一辈子。
——相信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在乎。因为你是央落雪。
——因为我是百里无双。
展元来的时候,是雨天。春雨淅淅沥沥,刚刚停。扶柳轩里的柳树如笼了一层浅碧轻烟,溪水满了,一直漫过白石堤沿,淹住近处花草的茎。
央落雪坐在檐下躺椅上安稳合目而睡,眉睫悠长。
百里无双问:“要叫醒他吗?”
“叫不叫都一样。”展元打开针囊,道,“针一刺下去师父就会醒,刺到两针他就会知道我在做什么。”百里无双微微一笑,“确实。”
她一笑展元只觉春风拂面,眼前的红衣女子跟当初空手从他手里夺祈凤的娑定城大小姐像是两个人啊,“只是,大小姐确定这么做没事吗?”
“这次的剑气跟上次不同,我很有把握。”
这样的话被玉虚宫的人听到一定会气晕几个,什么叫“这次”跟“上次”不同?她不知道这一次的剑气足够她做一名陆上神仙,青春长驻,不老不死?
果然第一枚针央落雪就醒了,第二针他就察觉了,“金针度穴?!展元?!”
“不是我。”展元一面施针,一面道,“是大小姐。”咳,或许哪天该改口叫师母?师父师母都比他年轻呐。
第一百八十章
百里无双在央落雪手上写字,展元以为她在解释自己的话,他不知道她在他师父手上写的是:“想成亲吗?”
央落雪一怔。
“你只送了我新娘子的吉服,新郎的吉服呢?真是小气啊,还好我已经让人去杭州找花千初了。只有在虚余寺桃花林办完婚礼,我百里无双才算嫁人。”
“对不起。但是……”央落雪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顿了顿,向展元道,“停手吧。我到了这个地步,金针度穴也只能维持一天。”
“你难道不想再看看我的脸?”
他轻轻抿了抿嘴角,才阻止住眼底的酸涩。他伸出手,抚向她的脸。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他的掌心现在是他的眼睛,可是,如果能再看她一眼——
就如同再活一世。
展元的最后一针刺完,巨大的力量涌入。这不应该是人应该有的力量,他几乎承受不住,浑身的骨骼脉胳被冲散了似的,剧痛自肺腑扩散至指尖,又从指尖倒回。一切都被撕裂。包括黑暗。强光涌入眼睑,白茫茫一片。
然后,渐渐地出现微湿的天空,含烟的柳树,娑定城铁灰色的屋脊以及她的脸。
他眸子里光彩渐生。
她微微一笑,由展元拔下腕上三枚金针,“央落雪?”
这声音不是一般女子应有的柔软清脆,反而有一种低低的、宛如风吹过箜篌的轻哑。一字一字,落在他的耳内,生根发芽,散枝吐叶。
开花。
他坐在躺椅上,眼睫因仰视而像一条墨线,眸子光华流润,他微笑,薄薄的嘴角抿起,如兰如麝,“百里无双?”
时间忽忽倒回那一年,那一天。黄昏的夕阳把虚余寺的石阶染得微红,半山隐隐花开如雾,白衣蓝袍的少年,红衣高髻的女子,擦肩而过。
衣袖拂过彼此的袖角。
空气中留下淡淡的芬芳。
番外落雪
京城的冬天特别冷,今年最甚。秋天仿佛只是一瞬之间的事,大雪漫天铺了下来。
云安殿的殿角边上,悄悄探出一只羊皮小靴,裤管束在靴口里,裙摆提在膝上。这样可以避免衣裙发出声,头发特意挽成最简单的发髻,没有用璎珞流苏的钗环,只簪了一支玉钗。除了呼吸,她基本上消除了身上可以消除的任何声响。
她带着一身落雪悄然潜了进来。
云安殿的正门已经关闭,但这难不倒她。为了方便主子随时的召唤,宫人进出的偏门是不会关闭的。她清楚这些地方犹如清楚自己的掌纹。
殿内悄然无声,偶然有一两盏灯发出微微光芒。往深处去就是一片漆黑,那是主人寝居的地方。
她不用往那么深处去,她的目的是偏阁中的药房。这座偏阁本来是藏书的地方,但自从半个月前,药材和医具从御药房源源不断地搬来,还没有走近,就闻到苦涩的药香。她蹑手蹑脚走进去,手心里捏着姐夫给的药——只要抹在熬药的砂罐上就可以了——姐夫的话仿佛还响在耳畔。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她摸索着找到了药罐,揭开盖子,瓶塞拔开——
“你在干什么?”
很清冷,很清冷的声音,就像落在雪上的月色,毫无预兆地在黑暗中响起。她整个人颤了颤,瓶子在那一瞬间滑回袖子里,回过身来,“是谁?”声音有点紧张,但不防碍她敏捷的反应,“为什么藏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黑暗中有声响,像是垂幕被挑开——她看见漆黑中有轻微的光影,那是缎面在闪着幽微的光以及一双却如同月下湖泊的眼睛,异常清冽,似有粼粼波光。
是央落雪。这座宫殿临时的主人。
她后退一步,身子悄悄往门口移——据她所知,这个人的眼睛并不如看来的那样好,这样暗,她应该趁他看清她的脸之前堂皇地开溜。
可她的计划失败了。一条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那是央落雪随行的弟子展元。“嚓”地点燃了火折子,亮光似突如其来的洪水,淹没这个屋子,潜入的少女无所遁形,“我只是来找药——”她早就准备好了退路,“我是安阳郡王第二女朵兰郡主,你们不知道吗?”
“是藤紫荫的味道。”央落雪淡淡道,“想在我面前用药,你还早了一百年——”声音却忽然之间消失在喉咙里,像是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他那双已经渐渐趋向失明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屋内的光亮。眼前是道火红的人影,梳着高高的发髻。视线模糊,那人影就像是倒映在水中,不断波动。他已经看不清她的脸,眼中只剩这分明的色彩,在一瞬间击中他的心脏。
朵兰无法形容自己在他脸上看到的表情……像是骤然被洪水灭顶的绝望,又像是不甘心沉沦的苍茫。她只觉得在那一瞬间,这个男人眼中的光芒像是照亮了整间药阁,像闪电,但也仅仅只有一瞬。一瞬之后,那光芒迅速地黯淡下去,灯光下,央落雪的脸像一朵干萎了的花。
不是她。
不是她。
他撩着帐幔的手收回来,丝质的帘幕遮住了视线。展元已走进来,点亮屋子里的灯,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朵兰控制住自己,吸了口气,用最平静的语调,道:“我夜里睡不着,想找些安神丸。我知道御药房里最好的药已经搬到这里来了,所以过来看看。两位大夫照顾陛下已经很辛苦,我也就没叫醒你们……没想到还是吵醒了两位,真是抱歉。”
展元没有说话,手在她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点住她的穴道,药瓶从她袖子里滚出来,他捡起来,嗅了一下,“果然是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