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重楼 穿越+父子)-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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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遗月淡淡道:“你我之间总有一个能活到五十年以后。”
红忆推门走了。
谁也不能说他的脸色是好是坏,是喜是怒。
皇遗月也没有理他,转身轻轻地为沐清流拢好衣衫。他垂下眼帘,沐清流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羽睫每一次轻颤。
沐清流其实很震惊。这样绝尘孤傲的男子,那句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想在有生之年都护着自己。
他忽然发现,也许谁都理解不了皇遗月了。
梳洗完毕,两人一同走入内院。
光明满院,草木生辉。然而多么明亮的光辉也被院子中站着的男子比了下去。
红忆静静站在院落中央,右臂平伸,手臂上停着一只巨大的白鸟,羽毛洁白光滑。红忆见皇遗月过来,面无表情道:“重影楼已经联络好了,两个时辰二楼三楼就会到。”
说完,他一振臂,白鸟竟然燃烧了起来,在空中化为血光一样的火焰,再湮灭成灰。
皇遗月轻轻点了点头,脚下不停,越过红忆走入内厅。
显然,他很熟悉这里。他知道,这个时候,内厅的桌上会准备好简单的早点。
“爹,你要离开这里吗?”沐清流淡淡一笑,伸手盛了一碗粥推到皇遗月面前。听了红忆的话就知道,他已经是打算要走了。
“恩。”
沐清流笑道:“那么,保重。”
他昨天并不是真想让皇遗月留下来陪自己,只是难免有些担忧他的安危。现在听红忆的口气已是召集了百万人马,那还用得着他操心?
皇遗月依然是淡淡望着窗外,他的目光依旧是不知看着哪里。他却伸手拿了一颗墨黑的珠子送给沐清流,道:“若找我,叫红忆传信给我。若有事,这个可以调动重影楼全部人马。”
沐清流握了握他的手,眼眸温如春水。“好的。”
他们相聚的时间只剩下两个时辰。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皇遗月不可能带他走。沐清流也不可能答应跟他走。
皇遗月不会让沐清流面对外面的刀光剑影,沐清流也不可能让自己成为皇遗月的弱点。
一个小孩跟着重影楼楼主出生入死原是想也不敢想的。更何况这个重影楼楼主已成为众矢之的。
沐清流问:“那以后还能再见吗?”
皇遗月道:“恩。”
话已说尽,话的尽头就是离别。
一群黑衣人。他们的衣服比黑夜更令人压抑。他们的气息比死更令人恐惧。
皇遗月站在他们中间。惟有他的衣白得更甚霜雪,却远比霜雪空灵飘渺。惟有他的气息宛如月一样清冷,却远比月寂寞。
红忆依旧似笑非笑地站在一口棺材上,远目而望。看那群人渐行渐远。然后他慢条斯理地问一旁站着的孩子:“哟,他连头都不回。”
沐清流不以为忤,悠然笑道:“也许他天生不适合回头。”
这种人天生便该如此。有些话不必说出,只在他心里。有些人不必回顾,只在他心里。这样的意境才是他应该有的。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离别,是为了重逢。
红忆曼声道:“你不想和他去?”
红忆总认为,这个孩子再古怪再老成,也总是喜欢皇遗月的。却不料他依旧是淡定而温柔地微笑。
“他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吗……而且,总感觉,再见的日子不会太远。”
听了这话,青衣的棺上男子又漫不经心地笑。感叹于这人的洞察力。
有些事的确是皇遗月不得不做的。比如因他而死的戴九歌。比如因白眉谷而找上他的婆罗门教。
纵然他是远离尘嚣的明月,也只能因为那些与他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坠落。
十一
此去经年。花开复又落,雁去雁又归。
又是一年。一切都在变,不变的只有那条小巷的肮脏凌乱。
他走路的时候,有风吹去了他的衣角,水蓝色的衣裾擦过地面,却竟然未染上尘埃。然而,没有人去注意那种东西。所有的人,都贪婪地看着他的脸。
半晌,几人缓缓从角落里起身,不着痕迹地阻住了前方的路。
他在那群人几尺远的地方停下来。纵然他们看着他的视线满含猥亵,他的嘴角仍挂着流水一样温和的笑容。
龙二看着那抹笑一时竟心痒难忍。他,这个城里数一数二的混混,若说烧杀抢掠奸 淫狗盗之事谁比他做的多?他看过的美人很多,眼前这一个绝不是最美的。却绝对是最“柔”的一个,从那身子到笑……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伸手探向身前的少年。
然而少年不在身前,在身后。
一手抓空,愣了许久回过神,那少年的身影竟在巷子深处,几乎看不见。
路旁有一家包子店,店顶的帆布已被油渍染满,店里传来一声冷哼。“兄弟你是活腻了?”
龙二刚想对包子店里那人发作,却听那人又道:“你可知他从哪里出来的?”
龙二道:“哪里?”
未露脸的人道:“棺材里!”
天气很热,龙二却硬生生打了个寒战。线上的朋友都知道,想在这地方混下去,有个地方是绝对不能惹。
红色的棺材铺。
棺材铺并不卖棺材,而送棺材。每一个擅自进去的人,容色倾国倾城的老板娘都会免费送他一个棺材。
现在这个青衣的“老板娘”正慵懒的倚在门边,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看着从远方归来的少年。
那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的衣是水蓝色的,极淡极淡的水蓝色,乍看如白,再看是蓝,宛如流动的清泉一般。眉若远山,笑如莲。而他的眼眸,竟然也清澈温柔如溪流。他并不极美。只是那容颜却让人有永远沉溺下去的欲望。
红忆调侃道:“别的不说,你这瞬移术当真练得炉火纯青,连我都比不上。”
被徒弟超越对于红忆来说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所以他现在就很愉快。
沐清流拾阶而上,笑道:“熟能生巧。”
象今天这种状况屡见不鲜,这瞬移术几年来他用过千万次,便是再蠢的人,把一个术用了千万次也能用到出神入化了。
红忆道:“若是月师兄在这里,怕要怪我对你太严格了。他总认为当父亲的就应该一辈子保护自己的孩子才对,你不用学,由他护着就可以。”
红忆素来是个高傲而狠厉的人。但他看着沐清流的眼神有一丝一缕的温柔在里面。任何人面对自己由小带大的孩子都会有这种眼神,更何况还是面对一个温柔而聪明的弟子。算起来,这个孩子留在他身边的年岁已占了他生命近四成的时光。
沐清流淡淡地笑了笑,一时间,如同平静的水面起了涟漪般宁静美丽。“师父,你要的消息我还没打探到,明日我再去一次吧。”
红忆邪邪一笑,忽地单指挑起沐清流的下颌,声带蛊惑:“你如此尽心尽力,为师可是无以为报……”
沐清流也不挣扎,悠然道:“若师父真心想报答,便做个炒竹笋给我吧。”
青衣男子眼里的热度一下退的干净,他无趣地松手,自顾自地回身走到店里,叨念着:“九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扫兴?”
……
九年的时光有多长?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不长,也不短。对于一个志存高远的人来说,九年稍纵即逝。对于一个经常无所事事的人来说,九年可能长如他的一生。
奇的是比谁都无所事事的沐清流并不觉得过了多久。
沐清流有时会觉得疑惑。一个相处五天的人,在记忆里存在的时间竟然可以超过五年?
他已有些忘了皇遗月美如明月的容颜,却忘不了他清冷孤高的气息。和他那把独一无二的剑,舞起来会令天地失色的流华剑。
可能这世上真的有一种窒息般的美丽,逐年岁而去,越发清晰。
九年不见。沐清流已经不确定,再见时皇遗月还能不能认出他?可能皇遗月的变化并不大,他却从一个幼童长成一个少年,天地之别。
用咒术凝结的白色大鸟——极乐鸟,总是从远方不知名的地方飞来,没有带来只字片语,却只有一件件天下至宝。从聚灵气的木雕到抵抗咒术逆风的宝玉。
这才是皇遗月的作风。
沐清流收到这些东西总是会心一笑。
九年下来,他的心竟然比以前更静、更淡。咒术的确是会让人静心的一门学术,它要求的便是一种笑看生死的从容与稳重。
他的耐心更足,红忆托他打探的事三日未果,他也不急。
次日清晨,沐清流又着一袭水色长衣,踏着晨雾而去。行了甚远,已接近最繁华的街道。
红忆要他打探的人是司空薰。
在扶柳城,你可以不知道红忆,但不能不知道司空家。更不能不知道司空家的少爷司空薰。
司空薰,母亲是西域胡人,因此有着一头浅金色的发,和比天空更纯净的蓝眸。而他的一曲飞天舞举世闻名。飞天舞并不是刻在莫高窟石壁上的壁画,而是一种舞蹈,杀人的舞蹈。据说,司空薰只让一个人给他伴奏,一个倾国倾城的人。
有人听他唤那个人作忆。回忆的忆。
红忆现在要他打听的是——司空薰一个月后成亲的对象是谁。
每想到这里,沐清流都免不了叹息摇头。为了红忆而叹息。
可是他忘了,他现在是处在熙熙攘攘的大道上,这一走神,脚下便不知道绊上了什么东西。沐清流一失了平衡,踉跄两步向前。
他的余光忽然看到一道剑光,比电还快的剑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刺来!
沐清流一惊,他这一时失神,防护结界便破了,这把剑显然会在他施术之前就刺穿他的心脏!已经没有什么都快过这把剑!
然而他错了。九天之下,能比雷电更快的还有流光!
剑尖挺进,在收回。停顿了片刻,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整个青石板的路。四周一片寂静,忽然,整个街道响起女人的惊叫声和小孩的大哭声。
然而声音在减弱。
沐清流发现自己已经凌空于城市之上,在风中前行。
有人拦腰抱住了他。那人穿着比霜雪更白的衣,而他的人比月清冷。而他的剑天下无双。
腰上的手并没用上多少力道,身体也未受制。沐清流却突然发现自己难以回过头去。
身后之人的气息太陌生,又太熟悉。他周身那如有暗香涌动的空气,仿佛一阵清风就会被吹作齑粉四散而去。这般的不真实,让人根本不敢一窥究竟。
然而高空的冷风却真实的很。沐清流在冷气中下意识一哆嗦。立刻,那人于空中一个急转,轻轻地停在一家背风那一面的屋顶上。
他的手不动声色地自沐清流腰上收回,退后几步,沉默地立于风口上。
他的容颜清冷美丽。墨黑的长发于风中飘舞,几缕被吹到额前,掩下那双如同星辰的眸子,掩下那双眸里所有的情绪。
这样的人九天十地之中焉得有第二个?
沐清流只觉心中某一弦轻轻地波动了下。
他并没有上前,只在三步的距离外含笑看着那空灵而孤傲的白衣人。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在雪中将剑舞成一片光华的情景,溅血成雪。
还有他对他的种种迁就种种爱护。即便是风光无限的“以前”,也从未有人如此待他。
皇遗月是待他最好的人。但,那是过去。
他们之间已经是九年时光的尘埃。如今,这层尘埃是否可以轻易跨越?他,不再是当年的沐清流。皇遗月依然是当年的皇遗月吗?
似乎不是。
皇遗月默不作声,冷冷望着远方。周身的寒气似乎能把空气冻结,拒人于千里之外。眼神变幻间,竟似微弱的杀意。
长长的眼睫一颤,沐清流垂下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好不容易再抬头凝眸看着这样的皇遗月,不知为何,他却突然轻笑出声,前刻的忧虑一扫而空。他完全不在意对方现在的态度,移步上前。
手指触上那双略微冰冷的手……仅仅一刹那间,不光杀气,连寒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