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与梦想-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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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隐藏着人民币贬值带来的风险。另一方面,地下调汇市场异常活跃。
一天晚餐时间。我正在海丰苑大厦一楼的一间理发店理发。
躺在理发椅上,腮帮子涂满了肥皂沫,理发师手握亮闪闪的剃刀,仔细地为我刮着胡须。透过理发师脑袋和肩膀之间的空隙,我注视着高挂在墙壁上的电视屏幕。
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新华社消息:中国人民银行宣布:人民币同美元汇率贬值18%,从1美元兑2。8元人民币贬值1美元兑3。3元人民币。”哧喇,我觉的脖颈上如同被割了一刀!现在要赎回800万美元要用1∶3。3汇价,仅此一项直接账面损失就有400万,而去年全年利润也就是500多万啊!
外部环境变幻莫测,公司内部也出现了问题,这就是展销中心和深圳特区发展公司的矛盾。
事情源于1984年夏天,深圳特区发展公司决定兴建高达165。3米的特区发展大厦,钢结构、玻璃幕墙,由美国C。R。S设计公司设计。投资贷款来自日本北海道拓殖银行。
一年后,还款期到了,特发总部财务上却没有多少外汇。怎么办呢?财务告诉孙凯峰总经理,展销中心在中国银行里有800万美元额度。
我被召进特发公司孙凯峰总经理办公室。
“王石啊,这一段表现很不错,准备把你调到总公司当副总。你也知道发展大厦需付贷款的首期,你那800万额度先调拨给总公司吧。”孙总慢斯条理,控制着局面。
“我要是不同意调呢?”我那意思是既不同意上调总部,也不同意无偿划拨800万美元额度。在展销中心困难的时候,将800万美元额度调走无疑是雪上加霜,我再“高升”离开,这公司的气数就尽了。
“你不同意调拨有用吗?”孙总不动声色,“先把你调离,新上任老总第一件事就是划拨800万额度。”
“只要我一天是法人代表,就一天不同意调拨外汇。”
两个礼拜后,一纸通知到了我的手中,通知我参加深圳党校处级培训班第四期,为期一个月。我没有理会,公司正处在动荡之中:裁人后遗症、推销积压电器、融通外汇指标、银行贷款延期、广州、北京展销会。此时,我怎能离开?
一个月过去了。又接到一个通知:参加深圳党校处级培训班第五期,为期一个月。我勉强去党校报到,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开学典礼。第三天开溜回到展销中心。
我面对的是特发的一纸新任命:鉴于王石同志参加党校学习,撤销其展销中心经理职务,任命欣大同为展销中心经理。我没有再回党校学习,而是继续主持工作,新任命的老总也没有露头。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特发总办的彭国华把我和孙总的冲突形容为“老鼠同老猫的捉迷藏游戏”。
为了防止再发生类似的变故,我找到张西甫商量对策。最后决定在科学仪器科的基础上创建新一代企业有限公司,由张西甫任总经理,王石兼副总经理。从行政上,展销中心归属新一代公司。这样,中心与特发总部就隔着特发贸易公司和新一代公司两个层次,有点“山高皇帝远”了。
老鼠与老猫的游戏
继续着。
800万美元额度仍属展销中心。但中国银行获得特发公司的通知:不经特发的同意,下属的展销中心不得动用800万额度。
做最规范的企业
深圳现代科仪中心的名字只用了一年,更名为“深圳现代企业有限公司”(英文字母缩写MEC)。
1988年3月1日,深圳市政府发出红头文件:赛格集团、城建开发集团、物资总公司、石化总公司等6家大型国营企业实行股份化。
深圳现代企业有限公司全力以赴进行股份化筹备的推进。
新成立的股份化筹备小组招聘了三位秀才:清华大学青年教师孙路、来自武汉的青年干部李杰和西南财大研究生冯佳。孙路负责文件起草和宣讲,李杰负责同各职能部门的联络协调,冯佳则扮演智囊及吸收社会资金。
看着三位新鲜面孔围着我团团转,总部的老职员自然看不惯,销售部经理詹宏祥公开表示藐视:“别看他们忙活儿,赚钱还得靠销售部。”一些老职员在一起议论时,更干脆称三位秀才为“老板身边的三位‘公公’”。
“我们在一线搞产业化,搞散件组装,搞融资,搞贸易推销,怎么突然冒出来三位‘公公’鼓唇弄舌,安的什么心?”员工对股份化改制的抵触情绪逐渐显现。
作为国营公司,即使是特区新建立的企业,员工仍不愿放弃旱涝保收的“大锅饭”和“铁饭碗”。老员工推荐了詹宏祥、高建明为代表向我摊牌:“公司股份化改革完成了就不是终身制了,我们突然失去了靠山,要是被公司开除了不得上街要饭?干脆把这几年赚的钱分光,之后,你怎么做都行。”接着,在召集的老员工座谈会上,有人发出了“先于股改进行住宅私有化”的呼声。
根据蛇口中华会计事务所的审计报告(截至1988年10月),万科净资产为1
300万元。
其中住宅资产占了500万,如果把这部分资产分了,公司资产将缩小近1/2,不利于增资扩股。我自然不会妥协。
通过轰炸式的宣讲、恳谈会等形式进行解释说服后,尽管仍旧有些老员工持不同看法,但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公司进行股改。
在顾问公司香港新鸿基证券的指导下,公司反复酌协,经过17次修改,招股通函最终定稿。
对招股通函上公司要遵循“规范、透明、守法”的条款,管理层进行了热烈的争论。遵守还是不遵守?多数认为:在不规范市场的现实下,大多数企业不规范,我们规范无疑束缚自己的手脚,死路一条,所以,不能一味书呆子气地对规范化动真格;作为少数派,我坚持:同过去决裂,走规范化的道路,可能有走不通的风险,但将来市场规范了,我们不仅能继续生存下去,还会处在一个制高点,走在前头成为标兵榜样。
“我们最初靠贸易起家,在开放之初的深圳,搞贸易往往需要搞关系、倒批文,钻政策和法律的空子。公司要发展,成就一番事业,就不能再走老路,从现在开始就要规范。中国要进入市场经济,规范是必不可少的前提。我们力图按照国际上通行的惯例来做。从谋求股份制改造开始,我们就需要把规范化放在核心的地位。要做中国最规范的企业。”
熬夜至凌晨两点钟,规范化的专题会还在进行。我突然问孙路:“孙路啊,你们这几个秀才还真得琢磨琢磨,今天做的方案,10年、20年以后,能不能继续下去,还有没有意义?”
此时此刻,我舒展一下疲劳的身体,兴奋的大脑里飘荡着一面旗帜,一面创新企业的旗帜,领跑在创新改革的大路上,飘啊,飘啊……
接下来,是向市府体改办公室提交股改报告。随后,金田和原野两家企业也递交了股份化改造的申请。
体制改革办公室很兴奋:终于有响应股份化号召的国营企业了。
联姻前的离婚合同
1988年,伴随着股改的成功,万科的业务也节节上升。
这一年,万科与众多外资公司成立了新的合作项目。而在所有的加工项目中,重点是与总部在美国费城的富兰克林铸币公司合办的精品车模加工厂,位于深圳水贝工业区14栋的6层工业厂房是万科为开展这一工业项目购置的物业。
当时,万科为吸引投资项目,开始在美国的《时代》、《读者文摘》等英文刊物上登招商广告。美国富兰克林铸币公司看到英文广告,同万科取得联系。
通过富兰克林铸币公司的宣传册,我感觉到这是一家专业性很强的金属、陶瓷礼品制造公司,一般香港的来料加工厂同其生产的规模相比,不可同日而语。我感到,这个合作机会是个“金娃娃”,要抱住不放。
最先同万科接触的是位名为Peter的香港人,两个星期后对方换了个美籍德国人。一个月之后继续谈判,又换了一位美籍日裔小个子的陌生面孔。一个星期后,一位律师又接过手,美籍犹太人。签合同时,真正的老板,一位美籍爱尔兰人才出现。
开始,我没太注意富兰克林的谈判代表的变换情况。随着谈判的深入,我才开始理解频繁更换谈判人员的含义。谈判代表的选派是根据流水作业法来制定的,有规律可寻:首先来的香港人,是一位中国大陆通,负责对万科能力及潜力的评估;德国人来谈工艺流程设计,产品组装的工序环节卡到以“秒”为单位;日裔小个子是位工艺产品成本控制师,计算每件产品加工费的最经济支出;犹太律师来了,不是谈怎么保障合同执行,而是探讨终止合同时的双方义务和责任的详细条款—甚至包括厂房内的一扇玻璃更换后,结束合作时这扇玻璃窗是否恢复到原状这样的细节。
谈判终于结束。签合同时,发现一摞合同文本比招股说明书还厚。负责起草的是美国一家法律事务驻香港公司,仅律师费一项,富兰克林就支付了300万港币。我心想:花这么多钱调查万科,还不如把钱直接给万科,能做多少事啊!
此时我才体会到:同富兰克林合作,赚钱固然重要,但从方法论上,学习对方的人才组合、严谨的工作方式、强调效率的做法、尊重法律的商业精神更具有价值。
从此,万科与合作伙伴签署的合作文本也变得厚了起来。
“你们的合作手续是不是太烦琐了?”许多合作者不理解。最不理解的还是合作文本中的“离婚”条款。对方没有我们这样的经历,很生气:还没开始合作呢,怎么就开始考虑分手的事?什么意思啊?太像犹太人了。
富兰克林合同上对万科有很苛刻的约束,做不到将受到如何如何的惩罚。我有些担心万科履行合同的能力。
事实上,担心是多余的。负责此项目的赵晓峰团队尽心尽责,超水平发挥;而且,尽管合同条款非常苛刻,但在具体执行合同中,富兰克林仍在合同的执行上把握着一定的弹性。
在和富兰克林合作的过程,也是万科进一步学习国际化,学习严谨的思维方式和规范化工作方法的过程。
昂贵的地产行业入场券
1988年的深圳,开发房地产的门槛比现在还高:非建筑行业的企业要想进入房地产开发必须通过招投标,拿到土地才批给单项开发权。
11月,万科参加了威登别墅地块的土地拍卖。
竟投开始,价格一路飙升。最后只剩下万科同另外一家轮流叫价,互不相让,进入白热化。如果不是举牌者主动出价,拍卖官会按50万元升幅叫价。万科是志在必夺!如果对方也是呢?不免暗暗叫苦。对方再次举牌,拍卖官一次叫价、两次叫价,咦,杨海生怎么不举牌?
拍卖官举起槌子。
我本能地抓过杨海生手中的牌子举起,喊了一个跳升的报价。
拍卖官报新的叫价,一次、两次,全场鸦雀无声。
三次叫价,一槌定音。
按照拍卖的土地成本计算,楼面地价已经高于这块土地周边的住宅产品的平均售价。换句话来说,按市场价,把附近的住宅楼买下来,拆掉再重新建的土地成本价都低于万科获得的这块土地的价格。
拍卖现场,我代表公司上台签订土地转让协议。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