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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还珠楼主_杜甫-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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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行至渑池县东的新安县,忽见路上有许多人奔驰喊叫,口出怨言,均说关辅点兵,见人就抓,如被撞上,休想脱身。
  杜甫见内中还有一个县吏,手持长鞭,带了几个差役,朝众人乱打乱骂,猛想起当年在咸阳桥上所见抓壮丁的光景,一时激动义愤,忙把那县吏拉住,间他何事这样喧哗吵闹!
  县吏答说:“现在国家正在征兵到河阳去戍边,怎奈新安小县人少,征不出那么多的壮丁。昨晚奉到府帖,没有壮丁便把中男充数。(唐制:人有丁、中、黄、小之分,二十一岁以上成丁。大宝三载,令民十八以上为中男。多半体弱瘦矮,难应战阵。)但是年荒岁歉,百姓们难得吃饱,中男体力不强,又难入选,偏又无法交差,只得带了差役挨家查问,抓着一个是一个,撞撞运气。”
  杜甫见他身后用绳索捆系着几十个乡农,年纪大小不等,全都身瘦体弱,面有菜色,有心劝他放掉几个,想了想,知道这类人和虎狼一样,没有人心,说也没用,只得罢了。
  跟着又往前走,到一个地方,天气渐渐暗了下来,恐怕错过宿头,因听人说,前面不远便是石壕镇,当地在陕州城东,相隔并不多远,想往镇中借宿一宵,明早起身去往城东访友,往前走了十来里,到一小村,地名石壕村。村中人家不多,满地荒凉,最后寻到一家姓王的老汉,家中夫妻二人,光景穷苦,对人却甚善良,问知长安来的远客,忙请到里面,烧水敬茶,甚是殷勤。
  杜甫刚把来意说明,王老汉道:“这几天很乱,关辅差役到处捉人,闹得我们百姓日夜不安,尊客夜来只管安睡,如听有什么响动不要理它,明天一早各自上路,以免受了虚惊恶气。”随将灯点上,端来饭食请客。杜甫刚把饭吃完,正在谈问年景和民间近来所受疾苦,忽听左右邻同时哭喊吵闹。跟着便有一个邻人叩门相告,说:“捉人的来了,要王老汉藏去,以免被他们抓去。”话未说完,王老汉匆匆站起,对老婆说:“今天来势更急,决逃不脱,我只好翻墙逃走,如有官差前来,你放和气一点,不要惊动客人。”说罢,便往房后奔去。
  跟着,前后门都有人在拍打,并还厉声喝骂。王老婆苦笑道:“我看看去,这畜生莫要把我的房拆了。”说罢,也往后面赶去。
  跟着便听后面有人跳脚辱骂和王老婆哀声哭告。杜甫忍耐不住,悄悄往后面走了几步,侧耳一听,原来捉人吏役业已破门而入,厉声怒骂,非要交出人来,去往河阳应役不可。
  王老婆跪地哭喊道:“我只有老夫妻两个,我老汉业已被你们吓破了胆,方才刚一打门就跑掉了。本来还有三个儿子,昨天接到一封信,内中两个业已战死沙场,剩下一个也受了伤。家中只有一个刚生下的孙儿,他娘倒颇有点力气!无奈身上衣裙全部卖光!如今光着身子不能见人,因此没有出来见你。一定要人,我老婆子虽然年已七十八岁,体弱力衰,但是军中烧个饭淘个米做点杂事还勉强可做。你实在不放,把我带去应个数,今夜就可以跟你走了。”说时,一面还是悲哭哽咽不止。再隔一会,耳听后面门响,底下便没有语声。只有老婆子悲哭之声,仿佛还在哽咽。
  杜甫觉着可怜,把身带散碎银钱取了一些放在桌上。看外面天色已明,到处鸡声报晓,便开门走出。想起前事,正在摇头叹气,忽见旁边草垛后有人影一闪,忙走过去一看,见草垛里冒起一个人头,不由吓了一跳,耳听喊道:“尊客吃点东西再走,天还早呢。”定神一看,正是那个王老汉,顶着一头乱于草,由草堆里钻了出来,说什么也要杜甫进点饮食才可上路。杜甫无法,只得由他拉到里面,王老汉见桌上留有银钱,定要还给杜甫,坚不肯收。又去后面准备汤水食物,强迫杜甫洗漱饮食,然后亲送出去。陪着走了七八里,再三说明路径,方始握手,殷殷话别,分手回去。
  杜甫别了王老汉,走不多远,忽听前面有妇人哭声传来,与昨晚所闻悲咽之声相似,心疑王老汉之妻出了变故,忙赶过去。见前面道旁围着好些人,过去一看,一个老太婆卧在地上哭喊不已,旁边有一老汉正在劝她,四外旁观的人都在摇头叹气,说:“这一双老年夫妇太可怜了。”
  杜甫把内中一个老头拉到旁边,问是何事,老头说:“这一双老夫妇姓冯,男的年已八十多,由十三岁便被官差抓去当兵,多年未回。去年冬天,我军大举围攻螂城,连经好几月也没把城攻下。贼将史思明又带领大队贼兵前来对敌。每天都派贼兵到处烧杀抢劫。到了今年三月底边,两军在安阳一场大战,胜败还没见分晓,忽然天色阴晦,刮起大风,白天对面不能见人,两军全都溃退下来。官军往南溃窜,贼兵往北溃窜,宫军眼看全军覆没,幸而朔方军节度使郭子仪带领大队人马来援,把河阳桥拆断,保卫东京,以免贼兵乘虚侵入,才得无事。另筑南北二城,以当来势,这才转危为安。冯老头名叫冯安,就因这场败仗溃逃回来。到家一看,全村百多户人家业已死亡逃散殆尽,他本人也无家可归,有一个病了五年的老母已被土墙压死,到处墙倒屋塌,残破不堪,走遍全村,才找到两户人家,都是寡妇。双方本来相识,又当春耕之际,约好一同下田耕种,不料县吏走来,一见有人,强要他们充军应役。”
  冯安说:“我已在军中苦熬了数十年,如今须发皆白,年老力衰,能干什么?”
  县吏说:“你们年老力弱,不能打仗,也不勉强,可跟我去练打鼓,做点杂事,难道这还不行么?”
  冯安无法,勉强答应。回到家里和老婆一说,想起自己有好几个儿孙,都因征兵抓走,阵亡在外面,如今自己败阵逃回,县吏又来强迫应役,越想越难受,夫妻二人抱着痛哭了两天,无计可施。最后还是去学打鼓,刚学三天,便命从军上阵,费了好些口舌,才得告了半天假,回家与老妻话别。
  冯老婆知丈夫此行凶多吉少,想起天寒衣单,越发忧急,卧地大哭,拉着冯安的手哭道:“人的身体要紧,不管多苦,每天吃饭必须吃饱,最好每顿加半碗,免我担心。”说到伤心之处,二人眼里都哭出了血水。
  众人知道冯安此去更无还乡之日,冯妻还在担心怕他受寒,劝他努力加餐,光景甚是凄惨。众人全都心软难过,看不下去,有好几人也流下泪来。
  杜甫听了甚是难过,再往这些人身上一看,都是衣不蔽体,一身破烂,面黄肌瘦,看去均颇衰弱。再一打听,才知由当地到洛阳所有百姓都是如此,民家十室九空,因为年年荒乱,民不聊生,困苦已极。想了想无计可施,无可如何,只得先到陕州城内访看两家老友,在当地住了两天,忽想起东都洛阳乃是第二故乡,亲友甚多,还有姑母家中不知是何光景,何不趁此无事前往访看、主意打定,第二日独自起身,便往洛阳赶去。
  刚到东门,便见一少妇披头散发,满面泪容,往前哭喊奔走。一时好奇,跟将过去一看,前面有官差押着数十个壮丁正往前走,少妇也由后追来,忽然扑上前去,抱住内中一人又哭又跳,号叫不止,神情甚是悲痛,进前一听,少妇哭道:“我自从嫁你,连你家的床凳都没坐暖,头天晚上结婚,婚礼还未完全办完,第二天一早你就离我而去,这样匆忙太叫人难受了!”
  少年答道:“不要气苦,我所去之处并不大远,不过是到河阳去守边,至多三年五载就回来了,你这样伤心作什么?”
  少妇哭道:“你可知道河阳虽然离此不远,但是我的名分还没确定,怎么能见姑嫜呢?想起我爹娘在日,对我何等怜爱!只想我能够嫁个好丈夫,白头偕老,哪怕嫁鸡嫁狗都是无妨。谁知我你从小在一起长大,彼此又是情投意合,只说姻缘美满,谁想到会有这样下场!并且你不说我也知道,河阳乃是战场,贼兵之外还有胡兵,此去分明凶多吉少。我昨日哭到半夜,心肠都哭碎了,真想拼这条命不要,去向官差苦求,随你同去。怎奈人事仓皇,不能如愿。再一想,我一妇人随在军中许多不便,也妨碍你为国杀敌的志气,转过头来反倒劝你从此努力,志在戎行,不要因为新婚念我,耽误前途。还有我出身贫家,穿这样华丽的嫁衣也不相称,现在就脱下来还给你,我是再也不穿它了。”跟着便把身穿一件罗衣脱下,又用道旁小沟的雨水把脸上脂粉洗去,哭道:“你不说我打扮得好看么?现在把它当面洗掉,省你想我!”
  少年劝道:“你打扮得好好的,把它洗掉则甚?这件嫁衣无故抛弃更是多余,你跟我怄气么?”
  少妇凄然苦笑道:“你都走了,我打扮给谁看?穿给谁看呢?可怜我还不如那空中飞鸟,它飞起来都是成双配对,我从此却成了孤鬼,哎呀我的爹娘呵!哎呀我的丈夫呵!我只望你千万保重,早点回来,夫妻团圆,别的话我也没法说了!”说罢大哭不止。
  前面官差便赶过来威吓。少年拉着少妇的手还想开口,被差役强行拉开,随用绳子捆上两臂,拉扯着往前走去。
  杜甫看了好生难过,回到朋友家中,想起城内外所遇的事好生伤感,便写了三首诗。这便是他诗句中最有名的“三别”(《垂老别》、《无家别》、《新婚别》)。
  杜甫原知姑母早已去世,但想看看她的遗属。所以一到洛阳,先往庆春门仁风里郑家访看。细一打听,姑母死后,全家星散,两个表弟也不知去向。杜甫在堂前点香行礼,朝姑母灵位哭拜了一阵。又到十几年前自己在洛阳时所居乡亭窑洞去走了一遍,也是一个熟人没遇上。眼前所看都是一片残破。当年东都的繁华景象连一点影子都没有了。慨叹了一阵重又回到城里,好容易寻见两个故友,聚了一日,便各分手,自往华州任职不提。
  大历二年,杜甫先由梓州迁往云安县,住了不多日子,又由云安移家菱州的赤甲,因爱当地水土风景,不久便在东屯,瀼西两处分别建造了一所茅舍,把家安了下来。自己又率领家人开了几亩田,造了一只小船,往来于东屯、瀼西之间,田家生活颇有乐趣。杜诗里所谓“东屯复瀼西,一种住清溪”,就是说的这件事。
  好容易辛苦经营,全家安居了些时,到了大历三年还是不耐久住,正月泛舟出峡,离开四川,往湖北的江陵县走去。三月到达江陵,住不多久,又迁往公安,到了当年冬天又迁往岳州。住不多日,再迁往衡州。到了夏天,因为天气太热,重又迁回潭州。大历五年在潭州住了三四个月,遇见叛将臧玠变乱,又回衡州避乱,住不多日,因听传说,舅父崔伟现在郴州为官,欲往投奔,无奈客居异地,拖着一家妇孺,许多不便,只得暂时忍耐,没有走成。最后费了许多事才勉强起身,还是自驾扁舟,顺江前往。
  船到来阳,停泊在方田驿,打不起主意。到了秋天,实在感觉光景艰难,不能久住下去,便把船开往荆楚一带,顺流而下,想碰碰机会!哪知一事无成,所想找的人一个也未见到。因为穷愁抑郁,潦倒不堪,一家妇孺衣食艰难,日子一久,便忧劳成疾,得了一场重病。
  过了几月,偶往岳庙闲游,忽遇山洪暴发,无法回转,后被来阳县令知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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